第313章過無不及

  「老爺，」不知什麼時候，那個阿黃已經站在段玉裁身邊，就像剛從地上冒出來一般，「飯菜已經準備好了，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了，」段玉裁搖了搖手，銀白的髮絲在涼風中飛起幾縷，閃耀著刺眼的雪亮。

  竹林濤聲陣陣，風越來越大，捲起一地枯黃的竹葉，在空中不知疲倦的旋舞，似乎永遠都沒有要落下來的意思。

  第二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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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請進吧，」原來蒼勁有力的聲音在寒風的放肆下也瑟瑟發抖起來。

  「吱」，還沒等沐星兒等人走上台階，面前的房門已從裡面打開，緊跟著走出幾個老嫗，對著段玉裁嘰里咕嚕說了半天，可憐沐星兒一句都沒聽懂。

  「這是湖州話，」雲之巔適時又來給沐星兒解惑，「可惜我也聽不懂，只是幾個月前在湖州那邊逗留過，因此聽起來也算是耳熟。」

  「……」沐星兒無語，這話還不如不熟，在沒聽懂的情況下，我也知道她們說的是方言！

  「這些是我在湖州老家的來人，」段玉裁笑著指了指眼前那幾個不苟一笑的老嫗，道：「在老家被她們伺候慣了，因此這次來京城也把他們帶過來了。」

  待眾人一一落座，這次豐盛的宴席終於開始了。

  之前在那個堂屋看段玉裁挺富有的，但是看著中午的飯菜，的確不怎麼地：縱然來了幾十年沒見的故人，也不過是八菜一湯，而且所有材料很是普通，根本就沒富家大戶的感覺。

  沐星兒撇了撇嘴，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內，對段老闆的認識發生了多次戲劇性的變化。縱然機靈如她，一時半會也有點吃不消。

  吃飯中，幾人倒是沒有怎麼說話，因為彼此心中都很明白：有些話可以放在飯桌上說，有些話是不能放在飯桌上說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扶著微脹的肚子，看著滿桌的杯盤狼藉，忍不住露出滿意的微笑。

  沐星兒喝下碗中最後一口酸魚湯，滿意的放下碗，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飽咯：這些菜雖然極為普通，但是做的的確好，美味十足，讓沐星兒都有點欲罷不能了。

  「諸位，」段玉裁抿了一口酒，開懷道：「這頓飯吃可曾滿意。」

  「哈哈，」談及這桌飯菜，段玉裁臉上似乎有一抹難掩的得意之色，「這隻雞，是下人們剛從京城外面的山上打來的野雞。」

  「至於這條魚，」段玉裁拿筷子指了一下已經成骷髏的盤中魚，道：「這條魚，在一個時辰前還是活的，是剛剛從湖州那邊連夜送過來的鮮魚，想想打上岸也不過三個時辰。」

  沐星兒聽了這席話，差點把口中的筷子給咬斷：要不要這麼奢侈，要不要這麼挑剔，你家巷子外面的不就是菜市場嗎？至於大老遠的送只雞、送條魚嗎？

  「你現在啊，」老鴇忍住住敢開起來，「對吃的是越挑剔了，比起以前，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是自然，」段玉裁用手絹抹了抹嘴，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這些我能不上心嗎？」

  「飯也吃好了，」段玉裁起身，道：「我們到後面客廳喝杯茶吧。」

  轉過一道屏風，眾人來到一個裝修極為簡單的屋子。

  說是屋子，它也算不上，因為有一面根本沒有牆，整個房間空曠的很，只有幾把椅子，一個茶几。

  「這是你的茶室吧？」沐星兒看著屋裡的擺設，問道。

  「是啊，平日沒事我就坐在這裡，喝喝茶，吹吹風。」說著，段玉裁滿臉的愜意。

  「大家隨意坐吧，」段玉裁隨便揮了揮手，指了指幾把竹椅。

  「青兒，」酒飽飯足，終於要提及正事了，段玉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這次你來找我，肯定有什麼事情。」

  如此的直截了當，如此的開門見山，的確讓老鴇有點難為情，縱然是在好朋友面前，她也大感尷尬。

  「段大哥，」老鴇穩了穩剛才躁動的心神，凝聲道：「你有沒有過瞧不起我們這些青樓女子？」

  聞此，本來一臉安逸的段玉裁臉色大變，急忙辯解道：「我怎麼可能瞧不起你們呢？當年我在宜春院的行徑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如此一問呢？」

  老鴇悽慘一笑，全沒了之前的喜意，道：「縱然你能瞧得上我們，但是這世間其他人還是會看低我們的。」

  「這……」段玉裁無奈，轉而沉聲說道：「這些看法古來有之，你以前也不以為以，怎麼反倒現在在乎了？」

  「呵呵，」老鴇淒涼一笑，「那時候不是小嗎？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才知道人言可畏，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段玉裁頓了頓，他很納悶老鴇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難道是……

  「你想讓我幫你贖身？」段玉裁小心問道，他也感覺自己的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是怎麼回事。

  「撲哧」，一旁的沐星兒聽了段玉裁這麼一問，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段老闆可真逗啊，現在媽媽已經成了一個老鴇了，整個青樓都是她的了，還怎麼贖身啊？難道自己給自己贖身？

  老鴇幽怨的看了段玉裁一眼，悠悠說道：「你個糊塗鬼，我已經是老鴇了。再說了，縱然你給我贖了身，對我失去的聲名有用嗎？」

  「對啊，」段玉裁一拍腦門，面露慚愧之色，道：「我還把你當做以前那個端茶倒水的小姑娘了。」

  「……」

  「你想讓我怎麼做？儘管說！」段玉裁不愧為仗義之人，故交遇到難處，就竭盡全力的去幫助。

  老鴇瞧了沐星兒一眼，沐星兒會意般的點了點頭。

  「段先生，」沐星兒恭謹叫道：「這事就讓我跟您說吧。」

  「現在我們想請您幫個忙，具體是什麼忙你也先別問，等會你就知道了。」沐星兒提前把請求說出，做足了情、禮。

  「前一段時間我南趙國幽稽郡發生凌汛了，全郡上下死傷無數，這事想必你也聽說過了吧，」沐星兒決定先從外圍著手，因為這樣比較容易得手。

  「但是朝廷遲遲不肯發糧賑災，坐視幽稽郡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些情況想必你都知道吧？」

  段玉裁頷首點頭，默默不語。

  這些事情他何嘗沒有聽說過，他也何嘗不想自己身體力行，代朝廷前往幽稽郡賑災，但是獨木不成林，自己一個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而且一旦出了什麼差池的話，民變就會一觸即發，到時候……

  一想到那種不可想像的後果，段玉裁忍不住一個寒噤。如果幽稽郡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帝國北邊的晟國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把難找給滅了。

  「既然朝廷不想管，」沐星兒死死盯著段玉裁的眼睛，大膽而無禮，重聲道：「那我們就應該行動起來，做點事情表示一下我們南趙國其他地區的兄弟姐妹還沒有忘記他幽稽郡！」

  段玉裁迎著雪亮的眼光看去，看到的是滿眼的狂熱和對生命的珍重，他心下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弱小的身軀一瞬間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你們想怎麼做？」震驚歸震驚，段玉裁還是沒有混了頭腦，他很清楚賑災其中的艱難曲折，且先不說賑災所必需的巨大錢糧，光朝廷這一關，就是非常難以疏通的。

  簡簡單單，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沐星兒心中已經漸趨成熟的想法給勾勒出來，雖然極為瘋狂，但又不失可行性。

  「這……」段玉裁是商人，說白了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商人。但不管是怎麼善良的商人，他也得告訴一件事情索要付出的成本和能收回來的回報。

  在他看來，這件事情雖然極為難做，但是也不失為是一種募捐善款的好方法：他很是清楚京城中那群土大款的性情，跟風成性。

  一旦其中一個人挑頭做什麼，其他人呢都會一擁而上，更不用說是這種能比闊氣的事情了。

  「官府那邊呢？」段玉裁說出舊藏在心中的疑問。

  官府那邊搞不通，花再多的時間，準備的再充分也是白搭！

  「這事段先生儘管放心，」沐星兒滿是自信一笑，道：「官府那邊我們已經打好招呼了，這些賑災，由我們和樞密院通力合作。」

  「而且，」沐星兒加重了聲音，道：「我們還有皇上的聖旨，到時候不管是哪個衙門，只要它是南趙國的，就必須得聽我們指揮！」

  「樞密院？聖旨？」段玉裁握緊手中的茶杯，這兩個字眼一個比一個還讓他震驚。

  樞密院掌管全國軍務，聖旨代表皇上親臨，這兩者相結合，甭說是去幽稽郡賑災了，就算是拆皇宮也是沒有疑問的。

  「你們怎麼做到的？」縱然看淡世間一切名利，段玉裁也不禁為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手段所折服，這種魄力，真可謂是手眼通天。

  「我和樞密院的頭頭認識，」沐星兒說的極為稀鬆平常，就像說起鄰家那個老是偷看自己的大叔一般，道：「而且，我還跟你們的皇帝認識。」

  「什麼？」段玉裁再也一抑制不住自己的早已不能平靜的小宇宙，霍然起身，道：「你不就是前一段時間風傳的那個禍……」

  後半句話段玉裁自己把它吞了下去，他也清楚在這個時候談及這些極為不好。

  「禍國不擔當，妖女倒是可以接受，」沐星兒滿臉嬉笑，似乎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