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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名將美人(一)

2024-06-15 09:25:26 作者: 鳳歌

  葉靈蘇昏昏沉沉,時而噩夢,時而驚醒,醒來時大汗淋漓,身子仿佛掏空,說不出的難受乏力。她不斷夢見各種屍體,火燒的,冰凍的,肝腦塗地的,每一具屍體都死死地盯著她,憤怒、仇恨、不勝淒涼。

  「樂之揚!」葉靈蘇騰身坐起,忽見徐妃站在床邊,臉上愁雲密布,見她醒來,露出一絲喜悅。

  葉靈蘇不料徐妃也在,想起方才叫喚,登時面紅過耳,支吾道:「王妃,你、你何時來的?」

  

  「都指揮使,你病成這樣,按理我不該來勞煩你。」徐妃甚是無奈,「可是城裡出了變故,樂之揚不知所蹤,東島的人也不知去向。」

  葉靈蘇變了臉色,心知若非極其緊要之事,這些人斷乎不會離開,可是發生何事,她反覆琢磨,也猜想不出。

  忽聽徐妃又道:「這還在其次,如今朝廷大軍畢集,頗有立刻攻城之勢。」

  葉靈蘇心頭一緊,忙問:「燕王呢?」

  徐妃黯然搖頭,葉靈蘇又問:「如今是什麼時候?」

  「五更天!」徐妃說道。

  「我去城頭看看!」葉靈蘇翻身下床,雙腳落地,忽覺頭暈目眩,一摸雙頰,滾燙如火。這時宮娥端來銀盆熱湯,葉靈蘇胡亂抹了一把臉,瞥見水中倒影,微微吃了一驚,她雙頰通紅,眼眸腫脹,神情憔悴之極,幾乎脫了形貌。

  「都指揮使。」徐妃輕聲嘆道,「你若身子不適……」

  「我沒事!」葉靈蘇默運玄功,真氣數轉,沉入丹田。她打起精神,挺身站起,披上猩紅大氅,兩三步走出臥房。

  到了城頭,晨光晦暗,風雪如磐,葉靈蘇只覺寒意徹骨,不由裹緊大氅,身子一陣哆嗦。她舉目望去,敵營火光彌天,漫如星河,人喧馬嘶此起彼伏,身在城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葉靈蘇屈指推算,敵營規模比她昏睡之前又多了幾倍,看樣子,大有四面來攻的架勢。

  葉靈蘇騎上一匹戰馬,沿著城牆巡查,好在先前布設的器械仍在,所需的資材也未見短少。她心下稍安,倦意又生,趴在馬背上幾乎睡著。回到譙樓,少少吃了點兒東西,尋思樂之揚和東島群雄去了哪裡,她百想不透,忽然有些難過,先前守城,再苦再累,總還有人可以託付信賴,現如今,親朋故友鶴蹤渺渺,偌大的北平城只剩下她一人。

  孤獨油然而生,葉靈蘇鼻子一酸,險些流下淚來,可是大敵當前,不是示弱的時候。葉靈蘇強忍眼淚,收緊大氅,儘管譙樓生火,寒意依舊消退,自從她內功有成,幾乎水火不侵,如此畏冷從未有過。這一場病因內傷而發,又因心情加劇,來勢迅猛無比,多虧葉靈蘇苦修多年、根基深厚,換了常人早已喪命。

  葉靈蘇憂愁難過,百念叢生,靠著牆壁昏昏欲睡。突然數聲炮響,葉靈蘇縱身跳起,快步走出譙樓,但見天亮雪晴、一望皆白,風勢依然凌厲,城頭的旌旗扯得筆直。

  再看城下,葉靈蘇倒吸一口冷氣,四周雪野之上,密密麻麻擠滿無數人馬,直如汪洋大海,北平城置身其中,不過就是一座渺小孤島。

  「李景隆瘋了!」朱高熾一邊咕噥,嗓子瑟瑟發抖;徐妃也失去往日鎮定,臉上眼中無不透出恐懼。

  看這陣勢,朝廷打算孤注一擲。葉靈蘇想到這兒,又有些許佩服,人多就該有人多的樣子,朝廷占盡優勢,以拙勝巧才是王道。

  遠處傳來沉悶巨響,地皮微微震動。城頭眾人應聲望去,敵營中牛馬成群,拖出十多個龐然大物,前有四輪,後有長臂,大如山丘,轟然向前。

  「五雷車!」葉靈蘇衝口而出。

  「五雷車?」朱高熾好奇問道,「那是什麼?」

  「一種投石戰車!」葉靈蘇皺起眉頭,「源自當年梁思禽祖父梁蕭所造的『襄陽炮』(見拙作《崑崙》),只是規模較小,可用車輪轉運,威力稍遜,可是靈活得多,能將百斤巨石擲出一千餘步。當年明軍以此平定四方,所攻者下,所當者破,對面之敵,都有「五雷轟頂」之感,故而世稱『五雷車』!」

  朱高熾面如土色,又感羞慚,支吾道:「這樣厲害的東西,以前怎沒聽人說過?」

  「國之利器,不可示人!」徐妃幽幽地嘆一口氣,「本朝以『五雷車』平定天下,自然也要防範他人以之對付本朝。是以天下一定,所有戰車均被銷毀,圖紙也被藏入大內、秘不外宣,沒想到,時過多年,竟在此間重現。」

  朱高熾瞥一眼母妃,又盯著葉靈蘇,六神無主,顫聲說道:「葉指揮使,你有什麼良方?」

  「要破五雷車,需用天罡弩!」葉靈蘇說道,「此弩構造繁複,我花了十餘日也僅造出兩張,天罡弩能射千步之外,可使五雷車不能靠近,不過北平城太大,炮多弩少,難以兼顧。」

  朱高熾動容道:「這麼說,外城守不住了?」

  「也不盡然!」葉靈蘇回頭下令,「把崔嵬車推出來!」

  「崔嵬車?」朱高熾摸不著頭腦。

  葉靈蘇輕哼一聲,冷冷不答。城頭諸軍一陣忙碌,推出百十個奇形機械,下有鐵輪,上有鐵殼,形如元龜,可容二人藏身。每隻鐵殼下面,架設一門「飛天噴筒」,一門「碗口銃」,銃管前細後粗,銃口大如海碗。

  崔嵬車沿著城牆一字排開,十丈一輛,互為犄角。朱高熾冷眼旁觀,心中納悶,不知道這車有何用途,想到這兒,忽然有些後悔,早知今日,就不該小看此女,多少應該知道她造了什麼東西。

  「五雷車」沉重異常,所留車轍深如溝渠。前方士卒掃蕩鹿角,騰出炮位,萬人齊動,波瀾洶湧。

  「升弩!」葉靈蘇下令,譙樓左右兩側升起兩張床弩,如鳥之飛,如雲之揚,齒輪齊動,機括相撞,發出一連串清脆悅耳的鳴響。

  敵軍中起了一陣騷動,城下將士齊刷刷望著巨弩,目光驚疑,不知所措。

  車輪滾滾,聲如悶雷,「五雷車」駛過鹿角、拒馬,停在千步開外。

  「放箭!」葉靈蘇手持紅旗,盡力一揮。床弩震動,聲如霹靂,十餘支弩箭飛下城頭,箭鏃大如碗碟,箭杆粗過兒臂,掠空而過,激起悽厲風聲。

  諸軍張口結舌,各各抬頭,望著巨矢越過頭頂,咔啦啦一串悶響,巨矢擊中炮車,碎屑紛飛,巨石搖盪,一發巨矢射偏,命中車旁軍士,將他攔腰截斷,上半身尚有知覺,悽厲哀號,亂爬亂動,在雪地里留下刺眼的血跡。

  驚魂未定,第二輪弩箭射到,看守炮車的將士心膽俱裂、一鬨而散,一發弩箭擊中車輪,吱嘎嘎,車輪破敗,炮車歪斜,整個兒向左倒下。奔跑士兵聽出異響,回頭觀望,驀地眼前一黑,已被壓在下面。

  天罡弩裝填迅速,一發十餘箭,精準凌厲,不離「五雷車」左右。敵軍還過神來,已然摧垮兩座炮車,其餘炮車無不受損。

  李景隆又驚又怒,又覺恐懼,連發號令,將炮車後撤,移到弩箭不及之所。葉靈蘇看得明白,下令降下弩車,改換火箭,一發三十六箭,專射拉車的牛馬士卒。中箭人畜熊熊燃燒,牛馬受驚,狂奔亂跑,收束不住,扯得「五雷車」搖搖晃晃,一個扶持不住,又有數輛頹然歪倒,轟隆隆壓死人畜無算。

  天罡弩大發神威,城頭歡呼雀躍、城下鬼哭狼嚎。郭英見勢不妙,整頓部眾,肩扛雲梯,沖向城牆。

  朱高熾急發號令,城頭箭雨落下、木石齊飛,城下慘呼動天、血流遍地。

  李景隆遣軍督戰,士卒後退者當場斬首。諸軍進退無路,冒著矢石,硬著頭皮衝上。朱高熾阻攔不住,連聲叫苦。葉靈蘇無奈捨棄炮車,壓低巨弩,一發七十二箭,橫掃城下敵軍,那弩箭長如槍矛,一支支貫穿鐵甲,將無數精兵銳卒硬生生釘在地上。

  南軍連沖數次,都被逼退,苦戰半個時辰,終於不支後退。趁這工夫,剩餘的「五雷車」撤到遠處,人拖牛拽,繞過城牆,來到東北、西北。「天罡弩」力不能及,連發數箭,全都掉在地上。城下諸軍見狀,不由齊聲歡呼,聲如雷霆,震得城頭守軍心驚膽寒。

  「糟了,糟了……」朱高熾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麼辦?怎麼辦?」

  徐妃見他慌張失態,心中有些失望,說道:「沙場爭鋒,瞬息萬變,兵法有云:『因敵而變化謂之神』,敵人有變化,我也相應生變,循環往復,直至決出勝負。」

  葉靈蘇屢克強敵,朱高熾仍有輕視念頭,不肯心悅誠服,至此無計可施,病急求醫,虛怯怯問道:「葉指揮使,你、不,您有什麼妙計?」

  葉靈蘇沉吟道:「『天罡弩』威力雖強,可有一個要命的缺陷。」

  「拆裝不易麼?」徐妃問道。

  「王妃明鑑!」葉靈蘇嘆一口氣,「北平城太過廣大,兩張『天罡弩』僅能守住南面,若要守住其他三面,便須拆卸下來、重新裝設。此物機括甚多,缺一不可,裝設起來,最快也要半日,倘若忙中出錯,弄壞一個機括,『天罡弩』就不能用了。」

  「晦氣!」朱高熾跺腳嚷道,「早知如此,就該多造幾張,東南西北各設兩張,任它千軍萬馬,也休想靠近城牆。」

  「說來容易!」葉靈蘇白他一眼,「這點兒工夫,造成兩張已是僥倖了。」

  朱高熾呆了一下,悻悻道:「現下怎麼辦?不,葉指揮使想必早有成算了吧?」他前倨後恭,神態滑稽,葉靈蘇心中厭惡,冷笑道:「城北怕是守不住了。」

  「難道坐以待斃?」朱高熾有些喪氣。

  「局勢不利,唯有一搏!」葉靈蘇想了想,轉身發令,「將崔嵬車全數調到北牆,除了車中炮手,其他人等退入內城,潛伏待發,聽我號令!」

  「聽見了麼?」朱高熾大呼小叫,「葉指揮使說什麼是什麼?誰敢不聽,我把他大卸八塊……」

  葉靈蘇見他上躥下跳,活似一隻大馬猴,又好笑,又鄙夷,轉向徐妃說道:「王妃娘娘,待會兒有些駭人,不如你也下去吧?」

  「是啊!」朱高熾也說,「母妃,你回府去吧!」

  「回去幹嗎?」徐妃淡淡說道,「等死嗎?」

  「這……」朱高熾一愣,「這可從何說起?」

  「這是生死決戰!」徐妃注目遠處,微微冷笑,「久聞『五雷車』大名,今日我也想開開眼!」

  南軍放下支架、拆下車輪,八輛「五雷車」圍成半圓,先用一輛試炮。士卒壓下網兜、填塞大石,跟著轉動長臂,瞄準城頭,倏爾扳下機關,轟隆,車首巨石落下,十丈長臂陡然挺起,網兜里的石塊拋上半空,畫出一道光溜溜的圓弧,先上後下,以雷霆之勢砸向城頭。

  轟隆,譙樓屋頂多了一個窟窿。巨石勢頭不止,又將屋樑碾斷,借勢跳起,彈丸似的衝破窗戶,順著飛檐滾落,砰地砸中女牆,石屑飛濺,崩在崔嵬車上,鳴金擊鼓,震耳欲聾。

  一擊之威,真如天降霹靂,南軍鼓譟發聲,山崩海沸,助長聲勢。城頭守軍無不面如土色,各各縮成一團。

  朱高熾也是抖抖索索,力勸徐妃回府。徐妃屹立城頭,決然不動,眾將士見她如此,心下稍安,均想:「王妃尚且不怕,我等壯士男兒,萬萬不可露怯。」

  遠處又是一串悶響,「五雷車」齊齊發炮,八條巨臂挺然蹺起。數十塊巨石如流星划過天穹,一陣驚雷巨響,將譙樓砸得粉碎,木樑磚石掉進內城,將城內之軍也壓死多人。

  南軍不住發炮,打了一個時辰,直將北面城頭夷為平地。好在北平前朝帝都,築造時不恤民力,城牆堅厚,天下罕有,炮石反覆轟擊,也不過在牆上留下無數凹坑。

  炮擊過後,城頭煙塵沖天,城牆屹然不破,李景隆舉目一瞧,大失所望。

  「五雷車」掃平城頭,南軍趁機向前,陣勢汪洋,雲梯如林,很快逼近城池。未及架設雲梯,忽聽砰砰連聲,城頭女牆之後吐出團團青煙,核桃大小的鐵丸雨點一般落下,擊碎頭顱,洞穿胸膛,南軍士卒,無論遠近,競相仆倒,拖著殘破軀體,躺在地上輾轉哀號。

  「怎麼?」李景隆氣急敗壞,聲音尖利高昂,「城上還有人?」

  郭英也覺詫異,派了一個瘦小伶俐的親兵,爬到五雷車頂端眺望,過了一會兒,下來說道:「女牆後面有許多黑漆漆的東西,像是一些烏龜殼。」

  郭英有些驚訝,當下又問:「是玄武車麼?」

  親兵搖頭:「比玄武車小多了,中間更高,四周更圓。」

  郭英聽了暗生憂慮,對李景隆說道:「城上龜殼必是防禦之物,跟「玄武車」異曲同工,能夠抵擋落石。」

  李景隆想一想,問道:「那東西是鐵的?」

  郭英道:「黑漆漆的,應是黑鐵鍛造。」

  「好!」李景隆甩動手臂,「換木霹靂!」

  郭英變了臉色,說道:「大帥,木霹靂不可輕用。北平名都大邑,軍民百萬,一旦烈火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誰叫他們頑抗不降?」李景隆深感不耐。

  「大帥三思,城中百姓,都是本國的子民。」

  「我意已決!」李景隆舉起手掌,用力向下一揮,「抗命者,斬!」

  葉靈蘇發號司令,果決明快,有條不紊。她將碗口銃分為三撥,一撥填充彈藥,一撥射擊,一撥待命。故此炮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綿綿密密、無休無止地覆蓋城下數里。

  南軍豕突狼奔,死傷枕籍,慘叫、哀號驚天動地。積雪早被染紅,化為血紅泥潭,傷者陷身其中,呻吟掙扎,形同厲鬼。

  葉靈蘇看得清楚,心口隱隱作痛,腦子似要炸開。她閉上雙眼,大口喘氣,打心眼裡希望只是一場噩夢,張開眼睛就能甦醒,可是慘叫哀號不住地鑽入雙耳。愧疚、痛恨湧上心頭,她痛恨敵軍將帥,也更加痛恨自己,她的喉頭髮甜,雙腿發軟,身子忽冷忽熱,似在冰火之間。她害怕倒下,又渴望倒下,最好一睡不醒、一了百了。

  淚珠無聲滑落,朔風一吹,化為薄薄冰片。葉靈蘇長吐一口氣,抹去薄冰,睜眼雙眼,她驚訝地發現,「五雷車」長臂一甩,揮出數十道火光,剎那之間,照亮了陰霾重重的天空。

  「木霹靂!」葉靈蘇衝口而出。

  襄陽炮,木霹靂,猶如可怕夢魘,世代鐫刻在東島弟子心頭。隨著火光落入襄陽,清平三百載,典章文物,掃地無餘。望著火光南來,葉靈蘇心頭一亮,恍然醒悟過來:這一戰,無關南北、無關削藩、也無關天下興衰,這是宿命之戰,她的對手不是李景隆和耿炳文,而是智絕天下的西崑侖祖孫;百年之前,梁、雲兩家戰於襄樊;百年之後,又在北平一決雌雄。

  「我決不能輸!」葉靈蘇的念頭還沒轉完,火球呼嘯落下,爆出驚天巨響。濃煙沖天直上,半座城樓化為火海。

  爆炸穿不透「崔嵬車」,可在烈火烤灼之下,鐵車熾熱發紅。炮手藏身不住,鑽出車外,卻見烈火環繞、濃煙四溢,一時無路可走,發出絕望哀號。

  南軍並不罷休,「木霹靂」接連而至,城頭血肉橫飛。

  「水龍吟!」葉靈蘇奔走呼號,「用『水龍吟』!」

  「水龍吟」是噴水機關的總稱,從『玉泉湖』抽水、加熱、傳送城頭、噴出竹管。但隨水車轉動,數十股水龍踴躍竄出,從東南、西南飛向城北,化為瀟瀟白雨,澆滅牆頭烈焰,水氣蒸騰而上,頃刻化為雪片,飄飄揚揚,蔚為奇觀。

  趁著城頭忙亂,南軍逼近城牆、架起雲梯。

  「飛天噴筒……飛天噴筒……」葉靈蘇跳上一匹白馬,邊跑邊叫,一陣風衝過城牆,冷不防一個火球從天而降,落在身邊,轟隆一聲,迸射耀眼火光。

  駿馬受驚,發出一聲悲嘶,狂蹦亂跳,左衝右突。葉靈蘇收韁不及,白馬奮身一躍,連人帶馬,直落內城。

  「葉姑娘!」徐妃失聲驚呼,面無血色。

  「完了,完了……」朱高熾手扶女牆,目光呆滯,簌簌發抖。

  「完什麼完?」徐妃舉起手來,狠狠給他一記耳光,「有個男人樣!」

  朱高熾吃痛,清醒過來,忙道:「是,是!」回頭高叫,「用噴筒,燒死他們!」

  不用他說,守軍聽了葉靈蘇的號令,早已換過噴筒,管口向下,狂吐烈焰,雲梯化為火柱,梯上的將士變成一團團火球,掙扎跳動,慘不可言。

  不多時,雲梯燒光,南軍進退不能,亂紛紛擠在城下,彼此踐踏,慘叫連連。朱高熾遠遠看見,暗叫可惜,若有滾木礌石,城下的南軍真是絕好的靶子。

  可是「五雷車」投速奇快,「木霹靂」如火鳥出巢,成群結隊,無休無止,城頭的烈火燃了又滅,滅了又燃,爆炸聲連綿不斷,人無立錐之地,滾木礌石更是奢望。

  城下鼓譟起來,朱高熾探頭一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數百名南軍,背負刀劍,腳踏釘鞋,手腳並用,踩著城牆向上攀升。

  「怎麼回事?」朱高熾氣急敗壞,尖聲大叫。

  「那是『五雷車』砸出的坑!」徐妃斷然下令,「準備近戰!」

  城下歡呼震天,一個披甲將士翻過女牆,跳上城頭,數名守軍鑽出鐵殼,揮刀撲上。

  噌噌兩聲,那人從背上拔出雙刀,左右開弓,兩個照面,砍翻兩人。一名守軍猛撲上來,揮刀橫斬,那人低頭躲閃,單刀掃落頭盔,露出蒼蒼白髮。

  徐妃看清該人模樣,吃了一驚,衝口而出:「長興侯!」

  耿炳文反手一刀,砍死守軍,高舉長刀,厲聲長嘯。嘯聲中,更多南軍爬上城頭,兩盞茶的工夫,北面城頭聚集數百銳卒,一個個披甲戴盔,武藝不凡,遠非尋常戰士可比,都是耿炳文從百萬軍中挑選出來的敢死之士。

  眼看城池將破,南軍歡聲雷動。耿家死士置身絕境,越發拼命,狀如出籠猛虎,左衝右突,無人可當。

  耿炳文一邊砍殺,一邊下令。死士兵分兩路,耿炳文率領多數,衝下城牆,斬關奪門;少數交由耿璇,沿著城牆砍殺,直撲徐妃母子。

  長興侯不愧名將,用兵既刁又狠。守軍左右為難:顧全王妃世子,勢必留在城上,無法增援城門;追擊破門死士,主帥必然陷入險境。何況城頭一亂,無人放炮發矢,南軍趁勢擁來,來不及架設雲梯,紛紛有樣學樣,踩著凹坑徒手登城。

  李景隆喜上眉梢,急令擂起戰鼓。數十面巨鼓一時敲響,震驚百里,沖霄決雲,登城士卒受了鼓舞,越發悍不畏死,一心攻破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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