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名將美人(二)
2024-06-15 09:25:28
作者: 鳳歌
石屋裡暖氣襲人,牆角一爐紅火,烹著半壺清茶。
梁思禽側身端坐,面對一座古怪器械:長九尺、高一丈,形如一架紡車,通身都是槓桿和轉輪,大小不一,長短各異,連接屋頂風車,不住起伏轉動,另有若干標尺,隨著機關運轉,飛梭似的來回移動。
機關占去了大半間屋子。梁思禽專注之甚,眾人入內,也不抬頭,手持一根竹籤,一邊觀看器械,一邊在沙盤上寫寫畫畫,所寫字符彎曲不定,樂之揚曾在太和殿裡見他用來計算音律。沙盤之旁,掛了一張水墨大畫,墨色或濃或淡,渲染出一團團雲氣,形態不一,飛揚飄逸。
梁思禽寫了又抹,抹了再寫,時而注目機關,時而觀看圖畫,時而沉思冥想,時而運筆疾書。四人站在一邊,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又過了兩炷香的工夫,梁思禽嘆一口氣,放下竹籤,掉頭望來,目光掃過眾人,落在萬繩腿上。那條傷腿烏黑腫脹,萬繩咬牙苦忍,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梁思禽伸手一招,傷口標出黑血,淅瀝瀝灑落一地,很快腫脹消退,皮色轉白,血水也由黑變紅、凝固不流。
萬繩如釋重負,惡狠狠瞪了水憐影一眼,拱手道:「多謝城主!」
梁思禽心不在焉,唔了一聲,忽道:「水憐影,你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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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濤細眉一蹙,水憐影卻從容跪下,說道:「憐影知罪,任憑責罰。憐影的命是城主給的,為城主而死,死也無憾。」
梁思禽望著雲圖,出了一會兒神,又說:「你回復武功,我知道;你自創武功,我也知道。但你為何瞞著秋濤,我卻一直不大明白!」
秋濤流露出驚訝神氣,水憐影卻坦然答道:「瞞著師父,便能報仇。」秋濤臉色又是一變,皺起眉頭,似乎有些擔憂。
「我說過,無我准許,不得復仇。」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你這算不算明知故犯?」
「算!」水憐影低頭道,「我不是八部之主,忍不下這一口怨氣。」
「你殺了誰?」梁思禽又問。
「孫爾汝、樂韶鳳、還有當年斷案的官吏、妓院裡的鴇兒、龜公……」水憐影咬一咬牙,「還有糟踐我身子的臭男人,但凡活著的,一個都沒放過。」
梁思禽皺了皺眉,問道:「一共多少人。」
「一百四十六人。」水憐影遲疑一下,「有兩次,途中被人撞破,只好滅其滿門。」
屋內人無不動容,樂之揚更是心子狂跳。他親眼所見的只有樂、孫二人,不想二人之外,還有如許死者。
「一百四十六人!」梁思禽哼了一聲,「你殺夠了麼?」
「沒有!」水憐影冷冷道,「還有元兇朱元璋,可惜……他死得太早。」她停頓一下,咬牙發狠,「好在他還有子孫……」
梁思禽雙眉上挑,目光刀子似剜在女子臉上:「我能殺你,也能廢你……」
樂之揚一驚,不自覺踏上半步,橫身遮住水憐影。梁思禽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可惜,有人不肯答應!」
生死關頭,樂之揚挺身相護,水憐影心中滾熱,流露感激神氣。
「城主!」萬繩怒氣難消,大聲說道,「水憐影屢犯禁令,輕易饒恕,何以服眾?」
秋濤欲言又止,梁思禽掃他一眼,問道:「秋濤,你有話說?」
秋濤遲疑一下,欠身說道,:「憐影報仇心切,但也情有可原。教不嚴、師之惰,城主定要降罰,罰我教徒不嚴好了。」
「秋濤!」萬繩氣急敗壞,「你這樣護犢,她將來怎麼得了?」
秋濤嘆道:「萬師兄,同為天涯淪落人,放她一馬又何妨?」
萬繩一時默然,九科之難,他也有親友遇害,悲痛之餘,不無報仇念頭。當年梁思禽只恐動搖天下,不許八部報復,萬繩嚴守禁令,心裡仍有莫大的委屈。
「不讓你們報仇,都是我的不是。」梁思禽有些悵然,「等我死了,你們若不解恨,快意恩仇也無不可……」
眾人無不動容,秋濤忙道:「城主仙壽永享,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仙壽永享!」梁思禽淡淡一笑,「那都是騙傻子的話。」
秋濤一怔,低頭默然。梁思禽忽道:「水憐影!」
「屬下在!」水憐影回答。
梁思禽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朱元璋死了,罪止於身,這一段冤讎也就了結了吧!」
水憐影猶豫一下,低聲道:「是!」
「你不敬長輩,傷了萬繩,師門的規矩不能作廢。」梁思禽沉吟一下,「此間事了,我罰你返回崑崙山,在坤元洞閉關三年,專心武道,不得踏出洞口半步。」
秋濤鬆一口氣,水憐影也喜出望外,忙道:「謝城主輕罰。」
梁思禽一揮手:「本派的人都退下!」
萬繩三人會意,紛紛退出石屋。梁思禽沉默時許,忽道:「這些年,我待他們太過嚴厲。」
樂之揚道:「快意恩仇,才是江湖本色,不讓人報仇,可是說不過去。」
「事關帝王,牽一髮則動天下,當年我本想維繫天下均勢……」梁思禽搖一搖頭,嘆氣道,「如今看來,都是大夢一場。」
遠處傳來激烈的戰鼓聲,樂之揚心頭一凜,死死盯著石門。
「決戰正酣!」梁思禽幽幽地說道,「你還要留下來馬?」
「我明白!」樂之揚滿心矛盾,「可是我放不下先生。」
梁思禽雙眉一揚,問道:「水憐影說了什麼?」
「她說……」樂之揚略一猶豫,「你要干一件大事,可能因此喪命。」
「你信了?」梁思禽意似嘲諷。
「不敢不信!」樂之揚回答。
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普天之下,誰能殺我?」
「先生自己!」
梁思禽輕哼一聲,冷冷說道:「多管閒事的小子。六虛劫的事,我真不該告訴你。」
樂之揚心頭豁亮,說道:「果然跟六虛劫有關!」
梁思禽不置可否,盯著機關目不轉睛。樂之揚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風算儀!」梁思禽又指那一幅水墨大畫,「這是先祖所繪《白猿獻三光圖》,上有一百三十二幅雲圖,世間風雪雷雨,不出此圖藩籬。」
樂之揚仔細打量雲圖,問道:「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測算風脈。」
「風脈?」樂之揚一愣。
「先祖母精擅醫道,診脈之術獨步當時。有一次,她呆在海邊,眺望大海,琢磨出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人有經脈,真氣流淌其間,若將大海當做一個人,是否也有經脈存在?」
樂之揚一愣,深感不可思議,搖頭說:「這個念頭,未免異想天開。」
「不然!」梁思禽雙眉一揚,眼中流露神采,「若將大海看做一人,則海有水脈,陰陽二流,縱橫四海;若將大地看做一人,則地有地脈,千山萬壑,風水流動。」他停頓一下,語氣放緩,「但若將上天看做一人,則天有風脈,冷暖二氣,幻化風雲雷電。」
這一奇思妙想超邁當時、凌駕數代。樂之揚想來想去,不得要領,只好問道:「人可以診脈,天地江海也能診脈麼?」
「問得好!」梁思禽點頭而笑,「郎中診脈,取法《內經》;可要診斷水脈、風脈,非得先以儀器測量,再以術數推算。當年,先祖父為造一樣東西,在東海測算水脈,得出一套算法;後來隱居孤島、鎮日無事,以之測算風脈,不想風流神速,比起水脈難上十倍,又因天劫來到,至死也沒算出。我繼承其志,返回中土之後,苦苦演算七年,方才有所成就!」
樂之揚聽得佩服,說道:「令祖孫真乃神人。不過……」他遲疑不決,梁思禽道:「有話便說,你我不必拘泥。」
「是!」樂之揚說道,「可是算出風脈,又有什麼用處。」
「算出風脈,便可改變風勢、風向,致使南風東來、西風北去,颶風拔木、平地狂飆。」
樂之揚張口結舌,半晌說道:「落先生,你說笑麼?」
「不!」梁思禽冷冷說道,「這樣的事兒,我幹過一次?」
樂之揚越發震驚,衝口問道:「在哪兒?」
「鄱陽湖!」梁思禽嘆氣,「我借了一陣東風。」
樂之揚一時怔住。鄱陽湖一戰,乃是大明定國之戰。陳友諒兵多船多,順江而下,占盡地利;朱元璋兵少船小,逆流而戰,勝算甚微;結果朱元璋大勝,陳友諒戰死,其中戰況如何,民間眾說紛紜。
樂之揚呆了呆,又問:「風真能借麼?」
「能!風有風脈,有脈便有眼,風起於青苹之末,只要逮住風眼,以小引大,以四兩撥千鈞,便可扭轉風向、助長其勢。」
「以小引大?」樂之揚心頭一動,「莫非是……」
梁思禽看出他心中所想,點一點頭:「若要借風,需用周流六虛功!」
樂之揚恍然一驚,明白梁思禽為何交代後事,使用「周流六虛功」,極易引發「六虛劫」。
樂之揚焦急起來,說道:「落先生,你何苦冒此大險?」
「這一戰,燕王並無勝算。」梁思禽揚起臉來,眼裡滿是苦惱,「身份所限,我不能親自參戰;為了韶純,又不可袖手旁觀。左也難、右也難,唯有借他一陣大風,此後是成是敗,全都與我無關!」
樂之揚心頭震動,梁思禽捨身借風,也要相助燕王成功,除了父子之間,誰又能做這樣的犧牲?他不由疑慮叢生,可是碩妃遺言只有梁思禽一人看過,究竟寫了什麼,已是千古之謎。
梁思禽諱莫如深,樂之揚不好細問,勸道:「落先生,燕王已去大寧借兵,若能及時趕回,未必不能取勝?」
「你不必勸我!」梁思禽冷冷說道,「劫數早晚會來,趁我還活著,了斷平生恩怨,也是一樁快事。」
他眉頭一皺,忽然雙耳聳動。樂之揚一愣,功聚雙耳,聽見極遠處有鳥兒拍翅,不由心中納罕:「如此風雪天氣,哪兒來的飛鳥?」
「你也聽見了?」梁思禽站起身來,推門走出,袖手注目遠處。
不一時,風雪中出現兩個黑點,飛得近了,卻是兩隻信鴿,頂風冒雪,一前一後飛行正急。倏爾風雪橫吹,落後那隻力盡筋疲,翻身掉下懸崖,當先一隻俯衝而下,落在梁思禽手心,纖足上繫著一支小小竹管。
「六隻鴿子,只回來了一隻。」梁思禽惋惜地取下竹管,拆開蠟封,抽出一卷薄紙,拆開一瞧,目光微微一亮,「燕王踏破蒙古汗庭,燒了坤帖木兒的金帳。」言下之意,大為激賞。
樂之揚吃了一驚,衝口問道:「燕王不在大寧麼?」
「早離開了!中途遇上蒙古大汗,打了一仗,耽擱了兩日,怕是來不及趕回北平了。」說到這兒,梁思禽皺眉沉吟。
樂之揚心頭一亂,朱微也在燕王軍中,兵凶戰危,不知小公主是否安好。他深感煩亂,目光轉向那隻鴿子,鴿子趴在梁思禽手心,縮成一團,倦怠無力,振翅不起。
樂之揚忍不住問:「誰放的鴿子?」
「燕王身邊的人!」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你猜一猜是誰?」
樂之揚念頭數轉,衝口而出:「道衍!」說出這話,不勝吃驚,「他也是西城弟子?」繼而又道,「不對,他明明是太昊谷的首席弟子。」抓撓頭髮,糊塗起來。
「他也是九科中人,只是無人知曉。」梁思禽意興蕭索,「朱元璋發難之前,我有所察覺,讓他投入席應真門下。老道或許知道,可他沒有拆穿。」
樂之揚恍然道:「無怪他的功夫別具一格,跟席道長大不相同。」
「我傳過他一路『星羅散手』,他悟性了得,融匯兩家,自成一派。」
樂之揚的心子怦怦直跳,道衍也是九科門人,那麼他輔佐燕王,恐怕也是梁思禽的主意。由此看來,此人布局之深、謀慮之遠,當真可驚可畏,無怪朱元璋至死也要將他視為勁敵。
樂之揚心生寒意,望著梁思禽,眼神有些異樣。梁思禽有所察覺,回頭看來。樂之揚匆忙收回目光,忽聽梁思禽問道:「怎麼?」
「沒什麼?」樂之揚隨口回答。
梁思禽皺眉瞧他,想要看出端倪,忽聽山下傳來一聲長嘯,悠長洪勁,壓住罡風怒號。
「誰?」樂之揚聽出發嘯者內力驚人。
「還有誰?」梁思禽冷冷說道,「咱倆的老相識!」
「雲虛!」樂之揚變了臉色,「他知道你在這兒?」
梁思禽搖頭:「跟著你和水憐影來的。」
樂之揚一愣,愧疚道:「全怪我,只顧趕路,沒有留意身後。」
「與你無關。」梁思禽哼了一聲,「都是水憐影多管閒事。」
樂之揚拔出劍來,沉聲道:「先生放心,雲虛若來,我與他周旋到底。」
「一時半會兒他來不了。」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我也料到此事,早在山峰四周布下了奇門陣法。八部之主從旁操縱,應能將他困上一些時候。」
「奇門陣法?」樂之揚怪道,「我來時怎麼沒看見?」
「能看見就不出奇了。」梁思禽說道,「你有水憐影帶路,不會陷入陣里;雲虛尾隨其後,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他沉吟一下,忽又冷笑,「敢情不止雲虛,東島的頭頭腦腦都來了,看來東島西城,終要有個了斷。」
「落先生!」樂之揚憂心忡忡,「雲虛的『般若心劍』更加厲害,他還猜到你暗懷苦衷,不敢跟他一決勝負。」
「那又如何?」梁思禽笑了笑,「這一次,我也不想跟他交手。」
「為何?」樂之揚大惑不解。
「我為借風而來。」梁思禽神色平靜,「比起天下大勢,匹夫之勇不值一提。」
樂之揚急道:「雲虛可不這樣想,他一心只想取你性命。」
「百年宿怨,躲也躲不過的。」梁思禽看了看天色,「拖一時,算一時!拖過明天就好了。」一揮衣袖,轉身進了石屋。
樂之揚眺望山下,風雪淒迷,雲霧深濃,長林樹梢若隱若現,方圓十里混沌一團;再看東北,萬山之中關隘沉浮,一縷號角不知從何響起,悠悠揚揚、斷斷續續;回首西南,天方晴好,雪城如印,冰河如帶,蜿蜒繞過蒼茫曠野,冰雪映日,大有神采。
樂之揚忽有所悟,梁思禽為何會挑這一座山峰,但因站在峰頂,燕雲大地盡收眼底,兩軍動靜一目了然。何時交戰?何時起風?盡在梁思禽把握之中。
「借風?」樂之揚喃喃自語,「風真能借麼?」舉頭望天,心中不勝迷茫。
忽然嘯聲又起,蘊含無窮怒氣,大有挑釁之意。雲虛困在陣中,深感不耐,發嘯挑戰,不料梁思禽志不在此,聽之任之,全無應戰的意思。
樂之揚呆了一會兒,回頭看一眼石屋,手按劍柄,向山下走去。
塞外騎兵入關,須得繞過群山,穿過隘口,路途迂迴遙遠,甚是耗費時日。沖大師曾為蒙古間諜,常年往來於中土大漠,為了機密從事,多次翻越燕山,因而老馬識途,行走之地險僻難行,然而處處都是捷徑。不過一日一夜,便已望見北平城郭。
這一日,三人坐下歇息,沖大師挖來山藥、茯苓,串上竹籤,燃起篝火烤熟,就著積雪吃過。
「寶輝公主。」淵頭陀微感歉意,「山野荒涼,讓你吃苦了。」
「大師言重了。」朱微說道,「吃苦不算苦,心裡苦才是真苦。」
淵頭陀慧眼通神,看出她心懷鬱結、難以開解,於是說道:「公主似有煩惱,不妨說來一聽。」
朱微想了想,黯然道:「說了也沒用,這些事每說一次,便多一分煩惱。」
沖大師眼珠一轉,笑道:「貧僧猜想,公主之憂,當與大明內鬥有關。」
朱微低頭不語,淵頭陀嘆道:「如此說來,貧僧當真愛莫能助。這是皇家之大悲,也是天地間的大劫數;朝廷兵多地廣、遊刃有餘;燕王用兵詭詐、膽氣沖天,乃是漢光武、唐太宗一流的人物,決不會輕易向朝廷屈服。兩軍相持,萬民遭殃,征戰越久,罪孽越深。我等佛門弟子,身在世外,眼看世人執迷沉淪,也是有心無力,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朱微深感失望,說道:「佛法不能度世,要它又有何用?」
「菩提之心,得之於內,不假外求。」淵頭陀意味深長,「佛法不能度世,但可度人,懷揣如意三寶,縱在滔滔亂世,也能乘浮槎、越苦海,獲大解脫、得大自在!」
朱微笑了笑,說道:「大師要度我麼?」
「不敢!」淵頭陀望著朱微,雙眼瑩潤如珠,光芒恬淡柔和,「春有艷艷之花,冬有皓皓之雪,公主小小年紀,看淡生死,有違天道,不是大吉之兆。」
他話中大有玄機,朱微心思萌動,待要細問,忽聽遠處傳來一聲長嘯。
沖大師臉色微變,淵頭陀也皺起眉頭,朱微聽得詫異,問道:「那是誰?」
「有此修為的人物,天下屈指可數。」淵頭陀嚴肅起來,「聽其發勁的路數,應該是東島高手!」
「雲虛?」朱微輕輕叫了一聲,沖大師也面露憂愁。
淵頭陀沉吟道:「東島之王心胸狹隘,不是善男信女,能避則避,離他越遠越好。」
沖大師踩滅煙火,背起淵頭陀,三人徑向北平城走去。走了不出百步,霧氣漸濃,籠罩山林,上接雲天,風雪呼嘯嘶吼,砭肌刺骨,雙眼難睜。
突然間,沖大師停下腳步,叫道:「不對!」
「怎麼?」朱微問道。
沖大師一指地上:「看這個……」其他二人定眼望去,地上一堆殘灰,旁邊還有幾根竹籤。
「啊喲!」朱微不勝吃驚,「我們在原地打轉?」
「奇門遁甲!」淵頭陀環顧四周,「有人在這兒布下了奇陣。」
「怪了!」沖大師說道,「荒山野嶺,誰會幹這事兒?」
淵頭陀忽道:「放我下來。」沖大師依言將他放下,淵頭陀盤膝而坐,沉思片刻,說道:「此陣手筆極大,天機宮燒毀以後,能夠布設此陣的人物屈指可數。聽雲虛的嘯聲,恐怕我們無意中闖入了是非之地。」
沖大師變了臉色,說道:「東島?西城?」
淵頭陀點頭,幽幽說道:「沒準兒布陣的就是那一位絕世奇人。」
「梁思禽?」沖大師想了想,「他當真來了中土?」
淵頭陀嘆道:「一月之前,他派弟子蘭追請我出關,你的所作所為,都是他寫信告訴我的;貧僧沒有親眼見過梁城主,可他的筆跡我一向認得;梁城主有通天徹地之能,雲虛向他挑戰,未免有些不智。」說到這兒,目光投向左近林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