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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下無花(四)

2024-06-15 09:25:01 作者: 鳳歌

  葉靈蘇掙紮下床,強走數步,一個踉蹌,摔倒在楚空山身邊,大口喘息不定。

  「主人!」石姬撲到沖大師身前,手足無措,失聲悲號。

  沖大師忽然一聲長嘆,張開雙眼,拔出斷劍,看了看說道:「皮肉傷,不礙事。」石姬鬆一口氣,回想方才失態,登時血涌雙頰。

  沖大師注目楚空山,忽地合十作禮:「自今往後,天下無花!」

  鐵木黎冷哼一聲,牽扯胸口劍傷,面龐微微抽搐,這一劍險之又險,再進數分,鐵木黎必死無疑。

  葉靈蘇湊近楚空山的耳邊,咬牙說道:「楚先生,靈蘇今日不死,必定為你報仇雪恨!」

  楚空山一動不動,鐵木黎冷笑道:「他已經死了,嘿,要報仇。好啊,本尊成全你!」一步跨出,五指如鉤,抓向葉靈蘇的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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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聲音甚輕,如針穿紙。鐵木黎眼神微變,反手抓住一物,攤開看時,竟是一片薄薄的柳葉。

  小小葉片,勁力不讓弓弩。鐵木黎心神震動,扭頭望去,目之所及,門外樹下盤坐一人,身形枯瘦,鬚髮齊膝,雙腿跏趺交纏,身下空無一物。

  「咦?」鐵木黎瞪著來人,微微失神,此人無所依傍,儼然懸在虛空。

  「神仙……」朱高熾絕處逢生,雙腿一軟,噗通跪倒,痴痴望著樹下,口中結結巴巴,「神仙,救、救命……」

  「我來遲了!」那人目如止水,注視楚空山的遺體,眼底深處,暗生波瀾

  「你是誰?」鐵木黎見慣大風大浪,心有忌憚,不倒旗槍。

  那人尚未開口,忽聽沖大師嘆道:「師父,您出關啦?」

  鐵木黎應聲詫異,回頭望去,和尚臉色微微發白,眼中透出慌亂神氣。

  「淵頭陀!」鐵木黎恍然大悟,回眼打量那人,「好傢夥,二十年不見,你練了什麼妖術,竟能飄在空中?」

  「並非妖術!」淵頭陀漫不經意地道,「這是我的禪法!」

  「禪法?」

  「千鈞之重,繫於一髮!」

  鐵木黎怔了怔,眯起雙眼,凝注空中,果見一根灰白髮絲,一頭連接淵頭陀,一頭纏住大樹枝幹。鐵木黎看得頭皮發麻,心中暗生驚懼,「這是什麼功夫?單憑一根頭髮,吊起百餘斤的身子?」

  「恭喜師父!」沖大師笑道,「『千鈞一髮禪』,終於大功告成啦!」

  「恭喜?」淵頭陀兩眼望天,「我該歡喜麼?」

  沖大師神色肅然,恭聲道:「可有可無?」

  「此話怎講?」

  「失之不足悲,得之不足榮,七情無常,萬慮皆空。」

  「頭頭是道!」淵頭陀搖了搖頭,「但不知是念頭?還是舌頭?」

  「念系萬種,舌吐虛空。」

  「何為萬種?」

  「因緣果報,輪迴生滅。」

  「何為虛空?」

  「打破冥頑,靈光一閃。」

  「念頭何來?」

  「從來處來!」

  「舌頭安在?」

  沖大師一愣,他自持機鋒,應答無礙,到了這兒,竟是無從說起。淵頭陀看他一眼,冷冷說道:「答不上來,還要舌頭何用?」

  沖大師嘿笑兩聲,說道:「興邦亡國,搖動天下!」

  淵頭陀目光一暗,廢然長嘆:「本是佛門弟子,卻成了縱橫之士。」

  「師父見諒!」沖大師了無愧色,「這是徒兒的心魔。」

  淵頭陀閉上雙眼,徐徐說道:「明知魔頭,為何放縱?」

  「十萬魔軍,難得解脫!」

  「也罷!」淵頭陀身子一沉,飄然落地,「既然如此,唯有降服此魔。」

  沖大師後退一步,眼珠亂轉,笑道:「師父,你捨得殺我?」

  「你所作所為,有人都告訴我了。」

  沖大師笑問:「誰啊?」

  淵頭陀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復國是你的心魔,沖,你是我的心魔!」

  「出家之人也要殺生?」沖大師口中說話,腳下步步後退。

  「我不必親手殺你。」淵頭陀嘆一口氣,「只要收回你的武功!」

  「好主意!」沖大師笑了笑,「徒兒仇家甚多,一旦沒了武功,便與豬狗無異。」

  「你殺人之時,何嘗將他們視為人類?」

  「萬法歸一!豬狗人畜,同歸一途。」

  「殊途同歸?你為何不歸?」

  「我更強!」沖大師雙眉一揚。

  「也罷……」淵頭陀目光悲涼,「且看你我,誰弱誰強?」

  沖大師嗤的一笑,突然挽住石姬,盡力向後一跳,去如飛鳥,兩個起落鑽入花叢,人已不見,笑聲遠遠傳來:「徒兒太弱,就不奉陪了!」

  淵頭陀呆立不動,微微皺眉,沖大師不戰而逃,頗是出乎意料。

  「老和尚。」鐵木黎冷冷問道,「你不去追他?」

  淵頭陀尚未答話,徐妃急聲說道:「聖僧留步!此人巨奸大惡,你一去,我們必死無疑。」

  淵頭陀點了點頭,說道:「孽徒實在狡猾,他知道,只要國師還在,貧僧就不會追他。」

  徐妃聞言鬆一口氣,鐵木黎卻雙眉一挑、怒極反笑:「淵頭陀,你頭髮絲吊人的把戲嚇不了人,二十年來,本尊也沒閒著。」

  「那不一樣。」淵頭陀淡淡說道,「你修的武功,我修的是佛法!」

  「笑話!」鐵木黎說道,「練功練頭髮,卻是哪一位菩薩?」

  淵頭陀不急不躁,悠然說道:「人間萬法,均歸一空,佛法武功,概莫能外,大無可大為之空,小無可小也為之空,大如須彌,小如芥子,都是證道悟空的法門。本門兩代祖師,均由大處入手,指天畫地,吼嘯十方,貧僧不才,但因小處著眼,蝸牛角中藏形跡,煩惱絲里悟真如,一切佛法因緣,均由一根頭髮絲里得來!」

  鐵木黎身為黑水一脈不世出的大高手,儘管貪殘毒辣,才智悟性卻是一流,聽了這話,便覺玄機無窮,心中暗自忐忑,可是箭在弦上,不便示弱,拍手笑道:「好,如此菩提妙法,本尊正要請教!」

  淵頭陀嘆一口氣,抬起右手,豎掌於胸,說道:「國師請!」

  鐵木黎雙手抱拳,也道一聲:「請!」

  兩人身子前傾,同時一晃,平地狂風突起,鐵木黎衣發飛動,腳下碎石泥土活了一般,咕咕咕滾向四面八方。淵頭陀低眉閉眼,鬚髮衣褶一一下垂,飛土滾石到了身前,無不靜止平息,懸空漂浮,悠然不下。

  如此一動一靜,比照分明,鐵木黎氣勢所向,好比大漠朔風,無遮無攔,橫行無忌,淵頭陀卻如平川大地上奇峰突起,屹立千仞,任爾八面來風,我自無動於衷。

  鐵木黎哼了一聲,氣勢收斂,千鋒一向,挑釁對手氣機,可是氣勢所及,淵頭陀隨之退卻,忽由千尋高峰化為萬丈深淵,窈窈冥冥,不知其極,無論鐵木黎何種氣勢,一入其中,便無著力之處。淵頭陀的氣機收斂至極,化為一點,不可捉摸。

  兩人氣機如流,瞬間來去。鐵木黎窮極變化,反覆試探;淵頭陀心如明鏡,隨圓就方,不論對方氣勢如何消長,虛虛實實,總能從容應對。

  旁觀者只見二人凝立不動,除了葉靈蘇以外,大多詫異不解,殊不知兩大高手暗中交鋒了數十個來回。

  鐵木黎額頭見汗,先前所受劍傷隱隱發作,血水絲絲滲出、浸染衣裳,他只覺精氣內力也隨之流逝,拖延下去,於己大大不利,當下左掌一抬,向前揮出。淵頭陀袖袍微動,右手送出一拳,拳勁撞破掌風,直奔鐵木黎的小腹。

  鐵木黎右掌下沉,卸開拳勁,身子一晃,似左而右,繞到淵頭陀身側,兩眼瞪圓,呼地一掌推出,滿地碎屑亂石應勢跳起,急如蜂群,呼啦啦沖向對手。

  淵頭陀袖袍鼓起,雙手合十,石屑近身,如陷三千弱水,陡然失去勁道,紛紛聚合成團,變成一個圓球。淵頭陀右手不動,左手揮出,圓球去如彈丸,嗖地飛向鐵木黎。

  「呵!」鐵木黎一掌拍出,圓球爆裂粉碎,化為一團煙霧,瀰漫寢殿,灰濛濛幾不見人。

  掌力方出,鐵木黎轉身斜躥,兔起鶻落,趁著煙霧直撲朱微。

  「天逆神掌」似正而反,鐵木黎先前數招,均是誘餌,引得淵頭陀入彀,然而自始至終,他要對付的都是朱微。抓住小公主,一可挾制樂之揚、二可脅迫淵頭陀,三可當做籌碼跟寧王、燕王交易,一舉三得,穩賠不賺,故而一旦出手,出其不意,雷霆一擊。朱微望著他來,念不及轉,手不及抬,痴痴傻傻,忘了動彈。

  突然間,她肩頭一緊,被人向後拖出,淵頭陀後發先至,擋在鐵、朱二人之間。

  這一下神乎其神,大出鐵木黎意料,他變招不及,硬著頭皮向前抓出,淵頭陀右手一抬,食指悠然點出。

  狂風激盪,兩人撞在一起,各出全力。嗤,一股勁力針尖麥芒,銳不可當,鐵木黎的爪力有如薄紙、一刺即破。

  「呀!」鐵木黎怪叫一聲,翻身向後,落在地上,轉身就走,步履踉踉蹌蹌,可去勢奇快,一陣風衝過園圃,身形一閃,悄然不見。

  淵頭陀搖晃一下,盤膝坐下,枯瘦的臉膛湧起一片潮紅,沉寂半晌,方才褪去,看一眼左肩,伸手一拂,布片飄落,黝黑的肌膚露出五個血紅指印。淵頭陀注目半晌,忽然嘆道:「黑水天刃,名不虛傳!」

  「大師料敵先機,還是技高一籌。」葉靈蘇由衷讚許。

  淵頭陀瞥她一眼,忽道:「你是葉靈蘇麼?」

  葉靈蘇詫道:「大師認得我?」

  「貧僧只是猜測!」淵頭陀說道,「有人告訴我說,當今出了一個葉靈蘇,乃是巾幗高手中頂尖兒的人物,來日成就,當在『風后』風憐之上。你所受內傷,一是鐵木黎的『玄陰離合神功』,二是劣徒的『大金剛神力』,遭遇二人聯手一擊,尚能不死,天下女子,再也沒有第二個。」

  得了這番讚譽,葉靈蘇亦驚亦喜,說道:「前輩謬讚了,靈蘇才能微薄,豈能比肩前輩。」

  淵頭陀說道:「那人言不輕發,他說你行,你一定就行。」

  「那人?」葉靈蘇一愣,「誰啊?」

  「有心之人。」淵頭陀說道,「我來此間,也是受他之託,可惜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注目楚空山的遺體,眼中流露一絲悵然,「九華山頭曾對弈,洞庭湖中弄蓮舟,江流萬里歸大海,咫尺天地一沙鷗。」

  葉靈蘇咬牙道:「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淵頭陀搖頭道:「仇為魔障,適可而止,墜入其中,弄巧成拙,小徒就是現世的榜樣。」

  葉靈蘇咬牙冷笑,朱微忍不住說道:「大師一代高僧,為何要收惡人為徒?」|

  「他是我的魔頭!」淵頭陀苦笑道,「我曾立下宏願,必要消去魔障,將其度化。他一日不能得道,我便一日不能往生。」說著站起身來,「此間事了,我要追趕劣徒,這就告辭了。」

  「大師留步!」徐妃忙道,「敵人奸詐狡猾,難免去而復返,大師一去,豈不糟了?」

  淵頭陀想了想,點頭道:「不無道理。」走到牆邊,盤膝入定。

  徐妃鬆一口氣,她心中別有謀算,鐵木黎等人只是藉口,朱棣攻城,勝負難說,萬一敗了,玉石俱焚。老和尚神通了得,心又慈悲,到那時,或能求他從亂軍中帶走朱微、朱高熾姑侄,前往大寧寧王處避難。

  朱微扶起葉靈蘇,將她送回床上,後者大悲大喜,睏倦之甚,很快陷入昏迷。朱微閒了下來,肺腑作痛,咳嗽兩聲,喉間大有血腥之氣,淵頭陀忽而張眼,對她說道:「小姑娘,過來坐下。」

  朱微應聲上前,淵頭陀伸出一指,點中她的掌心,一股熱流登時鑽入,細如絲,韌如鋼,穿梭經脈之間,四通八達,去滯化瘀。不多一時,朱微身輕氣爽,傷勢好了許多,欣然道:「多謝大師。」

  淵頭陀上下打量,徐徐說道:「你是太昊谷的弟子?」

  朱微點頭:「席應真是我師父。」

  「席道友麼?」淵頭陀嘆一口氣,「我與令師多年不見,他還在朝廷當差?」

  「沒了!」朱微悵然道,「他離開朝廷,成了閒雲野鶴。」

  「造化!」淵頭陀釋然微笑,「席道友脫出塵網,可喜可賀。」說罷閉上雙目,重歸寂然。

  朱高熾心中焦躁,忽道:「母妃,畫地自守不是法子,我去找些人來。」

  徐妃遲疑一下,嘆道:「也好,快去快回,若有不妙,立刻出聲求救。」

  朱高熾匆匆離開,過不多久,引了若干太監宮人過來,對徐妃說道:「附近的僕婢都被殺了,無怪這兒鬧得天翻地覆,卻無一人響應。」

  「原來如此。」徐妃又看楚空山,黯然道,「若無楚先生,我母子必死無疑,你要好好安頓他的遺體。」

  朱高熾招呼數名太監,找來錦褥,將楚空山的屍體平放其上,拭擦血污,摘取木劍,誰料屍體緊攥劍柄,猶如鐵鑄,正犯難,忽聽淵頭陀說道:「楚空山並無傳人,這把劍就留給他吧!」

  朱高熾恍然道:「大師所言甚是。」留下木劍,與楚空山合葬。

  過了半夜,遠處炮聲停歇,眾人不知勝負,心中暗暗焦急。又過一個時辰,東方發白,突然腳步聲急,似有大隊人馬趕來。眾人心驚肉跳,各各站起,忽見人影憧憧,當先一人高叫:「儀華!」

  徐妃心頭大石落地,忽地腳軟頭暈,癱倒在地。朱高熾慌忙將她扶起,舉目望去,燕王渾身浴血,引著諸將穿過園圃,看見寢殿,無不駭異。樂之揚縱身搶上,掃視殿中,眼看朱微、葉靈蘇無恙,登時鬆一口氣,再見楚空山的遺體,復又皺起眉頭,厲聲叫道:「出了什麼事?」

  朱高熾定一定神,說道:「你們走後,來了兩個極厲害的人物,一個和尚,一個自稱國師……」

  「沖大師,鐵木黎……」樂之揚變了臉色,「楚先生是他們殺的?」

  朱高熾點頭,說道:「若非來了一位高僧……」目光一轉,瞠目結舌,牆角空空,淵頭陀早已不知所蹤,朱高熾指著牆角,結結巴巴地道,「明明,明明剛才還在……怎麼,怎麼……」

  他言行古怪,眾人均是不解,朱棣見他模樣,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厭惡,厲聲道:「什麼亂七八糟?話也說不清楚,你還有什麼用?」

  燕王一喝,朱高熾越發侷促,朱微說道:「四哥,不怪高熾,他長在王府,不知江湖人物。沖大師和鐵木黎來抓我們,楚先生血戰亡故,緊要關頭,多虧沖大師的師父淵頭陀現身,驚走沖大師,打退鐵木黎,守護一夜,方才你們來時,他卻悄悄走了。」

  道衍聽得眉毛聳動,驚訝道:「淵頭陀出關了?他的『千鈞一髮禪』修成了?」

  「什麼千鈞一髮禪?」燕王問道。

  「那是一門禪法。」道衍說道,「修煉者將畢生功力集於頭髮,吊在梁間樹下,盤空打坐,逐次減少掛在樹枝上的髮絲,由千而百,由百而十,直到一根頭髮承受渾身重量……」

  「豈有此理!」朱高煦忍不住說道,「人體少說也有百斤,一根頭髮怎麼承受得起。」

  「煦兒!」徐妃微微動氣,「我常說眼見為實,你沒親眼見過,怎可妄加評論?」

  「母妃見諒!」朱高煦嚷嚷,「我才不相信,真有人用一根頭髮吊起身子?」

  徐妃怒道:「我親眼看見,難道還有假的?」

  朱高煦一怔,無言以對,道衍嘆道:「淵頭陀果然修成了,試想一想,若能將渾身之力集於一根頭髮,蓄勢之強,力道之專,天下任何護體神功,遇上他的拳腳,都如薄紙,一捅即破。」

  眾人將信將疑,燕王說道:「道衍,你認得如此奇人,你為何不為本王招納?」道衍搖頭道:「他是禪門巨擘,呵佛罵祖,更別提屈服於帝王了。」

  朱棣沉默一下,下令準備上好棺木,厚葬楚空山,廣場戰歿將士,無論敵我也都好好安葬;至於張昺、謝貴,儘管百計謀害燕王,可是勤於王事,忠於所職,燕王也令風光厚葬,赦免其家。

  寢殿破敗不堪,朱棣又令宮人將葉靈蘇移往他處,布置已定,才與眾人坐下敘話。徐妃等人才知道,朱棣佯攻麗正、順承二門,城中官軍來救,一頭鑽進鹽幫設下的埋伏,一戰皆墨,折損數名悍將。城頭諸軍見狀慌亂,朱棣一口氣攻下二門,分軍為二,自城上城下猛攻其他城門,同時又令張信率領家丁,曉喻官軍各部,言明燕王蒙冤,不得不反,諸軍投降不殺,還能加官進爵。

  朱棣軟硬並施,不過半夜工夫,剩下七門紛紛投降,進而包圍布政司和北平軍營,城中守軍取勝無望,天亮之前,盡數歸降。朱棣赦免降者、厚葬死者,又派人巡告全城,安撫百姓,申明冤屈,忙了足足一日,才將城中亂局平定下來。

  歇息一夜,次日論功,王府死士為首,鹽幫群雄次之,論到個人頭上,樂之揚功勞甚大,與道衍、張玉、朱能同列。燕王從朱能口中得知鹽幫與樂之揚的萬金之約,不勝感慨,打開北平府庫,提出黃金,分賜鹽幫弟子,以遂樂之揚之約。鹽幫弟子任其去留,留下的編入軍中,眾弟子隨軍屢戰屢勝、意氣風發,又拿到黃金,嘗到甜頭,紛紛起了從龍之心,十人中竟有九人留下,燕王將其編成一軍,以樂之揚為首,鹽幫首腦為副。高奇自忖年事已高,難忍軍旅之苦,藉口受傷向燕王請辭。朱棣深知鹽幫勢大,遍及天下,而今北平雖然得手,卻是一座孤城,若要對抗朝廷,鹽幫勢力大有可用,於是禮賢下士、極力挽留。高奇得了臉面,大感光彩,甘為幕僚,為其招納西北鹽梟,暗中行事,與燕藩大軍互為表里。

  樂之揚冷眼旁觀,只覺燕王精明強幹,生平僅見;朱元璋差相仿佛,然而相逢之時,已是年老衰邁,遠不如燕王精力充沛、心思敏捷。不過兩日工夫,朱棣治軍整武,決善如流,偌大北平城整治得井井有條,城中官兵編成勁旅、縱兵出城,北平附近州縣不降即破、無一得免。

  不過一月工夫,燕軍增至四萬,宣大、遼東邊軍震恐,谷王、遼王不敢接戰,逃離封地,遁往京城。寧王按兵不動,朱允炆疑他懷有二心、下旨痛斥一番,奈何天高皇帝遠,寧王擁兵八萬,一紙詔書全無用處;燕王也派人試探,然而所派之人,無不石沉大海,燕王猜測不透,攻下松亭關,以防寧王入關拊己之背。

  北平陷落,消息傳到京城,朝野震動。朱允炆召集群臣,商議了足足三日,決意對燕用兵,於是下旨,召集天下精兵,黃子澄、齊泰推舉李景隆為主帥,耿炳文、郭英、吳高等為副,諸省合軍六十萬,號稱百萬,征討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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