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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假手之計

2024-06-15 09:22:32 作者: 鳳歌

  朱元璋情緒激動,牽動肺腑,忍不住急聲咳嗽。朱微一邊服侍父親,一邊回想他的話語,看似閒談,實為遺囑。想到這兒,心中一陣難過,眼圈兒無端紅了。

  朱元璋見她神情,極力壓住咳嗽,笑了笑,拍拍她手,直起身來,兩道目光掃過眾人,心中尋思:「虎瘦雄風在,朕死則死矣,氣勢上卻不能示弱於人。」

  想到這兒,他大聲說道:「允炆,你的樂師練得如何?」朱允炆一呆,看向樂之揚,咕噥道:「似乎大有進益?」

  「似乎?」朱元璋看著孫子,心中大為不快,他平生殺伐決斷,朱允炆孝心可嘉,性子卻優柔寡斷,不合他的心意。想到這兒,朱元璋忍不住看了朱棣一眼,心中暗暗嘆氣:「可惜,不能立他為嗣,若不然,我大明鐵桶江山,誰能動搖分毫?」

  

  這念頭一閃而沒,朱元璋連連搖頭,把這念頭硬生生壓了下去,慢慢說道:「允炆,無論如何,你也不要讓朕失望。」說完又瞥了樂之揚一眼。

  樂之揚心中暗罵,朱元璋這意思分明是說,為了太孫的面子,「樂道大會」只許勝、不許敗,一旦敗了,樂之揚小命兒不保。

  意想及此,樂之揚幾乎想要遠走高飛,可一抬頭看見朱微,忽又情絲纏綿、割捨不斷,只覺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願,這麼一想,心中的去意又漸漸地淡了。

  忽聽朱元璋又說:「席應真走了,誰來執掌天下道教?」朱允炆心頭一跳,忙說:「孫兒以為,道靈仙長年少有為,可當大任。」樂之揚嚇了一跳,瞪著太孫,腦子裡一團空白。

  朱元璋尚未答話,燕王上前說道:「道靈師弟年紀太小、資歷淺薄,道教宗門都是耆宿老仙,只怕不會聽從他的調遣。」

  朱允炆大怒,狠狠瞪視朱棣。天下道士甚多,信徒何止千萬,成為道門領袖,便可掌握這一股無形勢力。時下諸王逼宮,朱允炆權位不穩,樂之揚若能掌控道教,大可加強東宮的力量。朱允炆算盤打得如意,卻不知樂之揚是個假道士,道書沒讀過幾本,道法一竅不通,讓他領袖道教,就跟瞎子看戲、聾子聽書差不多。

  朱元璋沉吟時許,點頭道:「老四說得在理,道靈年少識淺、難當大任。老四,你若有合適人選,下去寫一個條陳,明天送給朕瞧瞧。」

  燕王應了,回頭瞧了瞧太孫,臉上似笑非笑。朱允炆越發惱怒,樂之揚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想到看管一大群道士,他不止頭腦悶痛,五臟六腑也似要翻轉過來。

  朱允炆臉上一陣紅,一陣青,驀地咬牙發狠,深深行了一禮,澀聲說道:「皇祖,孫兒聽了一些謠言,不敢隱瞞,想要稟告。」

  朱元璋道:「你說。」朱允炆看看左右:「這件事,外人聽來不妥。」朱元璋注視孫子,暗生狐疑,可他城府甚深,點頭道:「好,除了皇室之人,其他人先退下去。」

  太監、宮女紛紛出殿,樂之揚正要離開,朱允炆忽然低聲說:「道靈,你在殿外等我。」

  樂之揚點了點頭,默然退下。數月來,朱允炆對他倚賴漸深,此時讓他留下,必有要事商議。

  退出宮殿,樂之揚站在滴水檐下待命,冷玄最後一個退出,徐徐合上殿門,回頭看見樂之揚,冷笑道:「道靈仙長,你氣色不壞啊。」

  樂之揚一想到那日所受「陰魔指」的折磨,便覺無名火起,恨不得把這老太監撕成兩半。他怒目相向,冷玄卻視如不見,自顧自說道:「這宮裡別的還可,就是老鼠太多,光天化日也跑來跑去,一點兒也不怕人。」

  眾宮人莫名其妙,均是左顧右盼,一個太監驚訝道:「冷公公,老鼠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

  冷玄哼了一聲,陰沉沉掃了樂之揚一眼:「這些鼠輩,向來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話中有話,眾人聽得糊塗,樂之揚卻是心驚肉跳,明知老太監不敢揭穿自己,但也做賊心虛,暗罵道:「他媽的老閹雞,我是老鼠,你就是鼠兒子、鼠孫子,啊,不對,他要是我兒子孫子,我老樂家豈不斷子絕孫?不妥,不妥,他連老鼠也不算,頂多只是一粒老鼠屎。」

  他心裡罵了一通,斜眼看向冷玄,忽見老太監神色專注,耳朵向著大殿。樂之揚心頭一動,也不由功聚雙耳。他習練神功,耳力超人,縱然無意偷聽,殿中的對話仍是一字不漏地鑽進耳朵。

  朱元璋正在說話,他意似不悅,沉聲說道:「允炆,你咕咕噥噥的,到底想說什麼?」

  朱允炆支吾道:「十三姑、十三姑……」朱微會意,忙說:「父皇,女兒也迴避吧。」朱元璋冷哼道:「你是我親生女兒,有什麼好迴避的?呆在這兒,聽他說些什麼?」

  沉寂時許,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跪下,跟著就聽朱允炆說道:「皇祖贖罪。」朱元璋咦了一聲,說道:「你這是做什麼?」朱允炆道:「孫兒所言,關係重大,倘若有辱聖聽,還請皇祖見諒。」

  朱元璋怒道:「婆婆媽媽,真不爽快。」朱允炆道:「皇祖若不寬宥,孫兒寧死不說。」

  朱元璋喘息兩聲,方才說道:「也罷,無論你說什麼,朕寬宥你就是了。」朱允炆道:「皇祖聖明,若非茲事體大,孫兒不敢多言……」朱元璋不耐道:「快說。」

  又過片刻,朱允炆才慢慢說道:「我聽到一個消息,傳說四皇叔、四皇叔他……不是我朱家的子孫……」

  朱微「啊」地一聲驚呼,緊跟著陷入一片死寂。樂之揚的心子撲通狂跳,暗罵朱允炆冒失魯莽。他在周王府聽說此事,還未想好對策,朱允炆就說了出來,這麼一來,豈不正中了晉王和周王的奸計?

  他心中焦急,可又無計可施,一時之間,腦門上滲出汗來。他偷眼看向冷玄,老太監白眉緊蹙,似也驚疑不定,他覺察到樂之揚的目光,陡然斜眼瞟來,目光凌厲如刀,在他臉上掃了一遍。樂之揚惟恐被他看穿心思,匆忙垂下眼皮,大氣也不敢出。

  冷玄面露疑惑,樂之揚的內功因他而來,深淺高低,冷玄了如指掌,以樂之揚的功力,萬無聽到殿內人說話的道理,可是看他神情,似乎又與殿中的劇變息息相關。冷玄縱然精明,也料不到樂之揚修煉《妙樂靈飛經》,近乎「天耳」神通,功力不如冷玄,耳力猶有勝之。

  正疑惑,忽聽燕王徐徐開口:「太孫殿下,你若對我不滿,大可明刀明槍,將我碎屍萬段,編造如此謠言,到底存何居心?」他力持鎮定,語氣中的憤懣卻掩飾不住。

  「四皇叔……」朱允炆口氣軟弱,似乎有些畏縮,「敢問一句,你、你可是孝慈皇后親生……」話未說完,燕王大怒:「放肆,你無知小輩、大言不慚,這些混帳話,也是你該問的嗎?」

  晉王忙勸道:「老四息怒,父皇面前,不要亂了規矩。」

  朱允炆似乎橫了心,揚聲說道:「三叔,你別勸,我不怕他。在他眼裡,我向來都是無知小輩,在我面前,他何曾有過些許規矩?我身為皇儲,肩負江山之重,四皇叔手握重兵,鎮守北疆,他的身世關乎社稷安危,不能不當面鼓、對面鑼地說清楚。四皇叔,我再問你一句,你可是孝慈皇后親生?」

  燕王默然不答,朱微怯生生說道:「太孫殿下,這、這種事怎能妄言?」朱允炆道:「十三姑婦道人家,還請不要插嘴。」朱微道:「我、我……」樂之揚聽見,心中大怒:「這個朱允炆,真是其蠢如豬,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但聽燕王說道:「十三妹,此事跟你無關。不錯,孝慈皇后不是我的生母,這件事不但我知道,三哥、五弟也知道。」

  朱微失聲驚叫。世人大多以為燕王和晉、周二王同母所生,除了寥寥數人,極少有人知道真相。朱微身為其妹,竟也蒙在鼓裡。

  燕王略一沉默,忽又揚聲說道:「我不是母后親生,卻是母后一手養大,母后視我如同己出,我視母后一如生母,我母子血肉相連,豈容他人挑撥離間?」

  「血肉相連?」朱允炆冷笑一聲,「兒在母腹,才算血肉相連,四皇叔不是孝慈皇后親生,又算什麼血肉相連?」

  「豈有此理。」朱棣怒不可遏,「父皇,你也聽到了,不是兒臣氣量狹小,實在是皇太孫逼人太甚。他若不給兒臣一個交代,兒臣、兒臣寧可血濺當場……」

  樂之揚聽到這兒,心子砰砰亂掉,但怕冷玄知覺,始終低頭,不敢抬眼,只聽殿內沉寂良久,朱元璋悠悠說道:「老四,你幾歲了?」

  朱棣道:「虛歲四十。」

  「四十歲的人了,怎麼還是沉不住氣?」朱元璋輕輕哼了一聲,「兵法云:『怒而撓之』,到了戰場上,敵人稍一挑釁,你豈不就一頭鑽進了對方的圈套?」

  朱棣道:「事關母后,兒臣不能若無其事……」朱允炆冷冷道:「什麼母后?是孝慈皇后……」朱棣道:「你……」朱元璋打斷他道:「夠了,允炆,你不要陰陽怪氣,一口氣把話說完。」

  「是!」朱允炆恭聲道,「孫兒若無憑據,豈敢妄言?不瞞皇祖,孫兒得到了一份孝慈皇后的遺教。」

  「孝慈的遺教。」朱元璋似乎也很驚訝,「我怎麼不知道?」

  朱允炆道:「孝慈皇后留下三份遺教,分別授予三個宮女,其中之一將遺教送到我手裡。」

  朱元璋冷冷道:「那宮女在哪兒?」朱允炆道:「她、她死了。」

  「死了?」朱棣怒道,「怎麼會死了?」

  朱允炆支吾道:「不知為何,她交出遺教就上吊自盡了。」

  「混帳!」朱元璋嗓音拔高,「一個來歷不明的死人,你也相信她有孝慈的遺教?」

  「皇祖息怒!」朱允炆顫聲道,「孫兒不敢自專,來此之前請教過三皇叔,據他所說,遺教上的字跡出於孝慈皇后,所蓋的印璽也一絲不差。」

  朱元璋微微喘氣,忽地澀聲道:「老三,你……也牽涉此事?」

  「兒臣罪過。」晉王恭聲道,「太孫有令,兒臣不敢不從。」

  「好一個不敢不從。」朱元璋森然道,「這麼說,你也看過這勞什子遺教了?」

  晉王道:「這個……兒臣有罪,望父皇責罰。」朱元璋道:「很好,你說一說,遺教上寫了什麼?」晉王咕噥道:「這個……兒臣不敢?」

  「不敢?」朱元璋冷笑一聲,「好啊,允炆,你來說。」

  朱允炆道:「孫兒不敢冒昧,還請皇祖親自過目……」朱元璋呸了一聲,罵道:「有膽拿來,沒膽子念麼?馬上就念,一個字也不許漏掉。」

  朱允炆沉默一下,慢吞吞念道:「大明承運,皇后教曰:碩妃出身異族,狐媚工饞,暗懷詭譎,七月產子,殊為可疑。其子棣,聰睿天成,超群絕倫,暗懷問鼎之心,恐難久居人下。惜乎其母有玷、孕不足月,是子若登大寶,恐令朱氏浸衰、日月易主,萬里江山落入異族……」

  「夠了!」朱元璋一聲斷喝,「拿過來,朕瞧瞧。」

  樂之揚聽得分明,不覺心驚肉跳,倘若遺教屬實,非但天下震驚,朱元璋更是顏面掃地,至於燕王一派,再無翻身餘地。

  胡思亂想間,忽聽朱允炆驚叫:「皇祖,你怎麼燒了……」樂之揚心頭一凜,收起雜念,凝神細聽。

  只聽朱元璋冷冷說道:「這遺教是假的!」朱允炆道:「可三皇叔……」朱元璋道:「我跟孝慈做夫妻的時候長,還是跟老三做父子的時候長?」朱允炆支吾兩下,低聲道:「自然是做夫妻長……」

  朱元璋道:「孝慈的筆跡我一清二楚,我說假的,就是假的。這玩意兒狗屁不通,老四是碩妃所出不假,然而足月而生,宮中老人均可作證。碩妃產後血崩,朕痛悼久之,多年不忘。孝慈與碩妃情同姊妹,悲憫老四孤弱,故而將之收養。老四,打你記事以來,皇后待你,可有任何不妥?」

  「父皇明鑑……」朱棣語聲哽咽,「母后待我如同己出,大恩大德,兒臣永誌不忘。」

  「這就是了。」朱元璋陰沉沉說道,「皇后待你如此,又豈會留下什麼狗屁遺教?」

  「皇祖……」朱允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朱元璋道:「你什麼?你誤信謠言、污衊長輩,更褻瀆我皇家血脈,你、你知罪麼?」

  朱允炆顫聲道:「孫兒糊塗,孫兒……該死。」

  朱元璋沉默時許,嘆一口氣:「換了別人,朕一定剝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的腦袋當球踢,可你……可你偏是朕的太孫,也許朕錯了,朕不該讓你繼承皇位。」

  「皇祖。」朱允炆顫聲道,「孫兒知罪……」朱元璋打斷他道:「知罪就要謝罪。」

  朱允炆咕噥數聲,小聲道:「四叔,侄兒荒唐、誤信謠言……」朱元璋厲聲道:「這算哪門子謝罪,跪下了,大聲說……」朱允炆撲通跪倒,顫聲道:「侄兒有罪,還望四叔原宥……」

  朱棣默不作聲,又過了一會兒,朱元璋幽幽說道:「怎麼?老四,你還不滿意?」

  「兒臣不敢!」朱棣低聲說道,「允炆說了,共有三封遺教,父皇燒了一封,另外兩封不知所蹤。倘若將來出現,兒臣又該如何是好?」

  朱元璋道:「你怕我死了以後,有人舊事重提?」朱棣倉皇道:「兒臣不敢,父皇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狗屁!」朱元璋冷笑一聲,「朕的死活朕心裡有數。老四,你一日是朕的兒子,永遠都是朕的兒子,誰敢亂說一字,朕滅他的九族。」他咬牙切齒,語氣中透出森然殺氣。

  「父皇。」朱棣撲通跪倒,「兒臣粉身碎骨,不足報答親恩。」

  朱元璋喘了兩口氣,又問:「那麼,你原諒允炆了?」

  朱棣沉默時許,說道:「太孫年少識淺,受人迷惑,兒臣不會與他一般見識。可恨的是幕後主使,偽造遺教的是誰,唆使太孫上告的又是誰?」

  沉寂時許,晉王咳嗽一聲,說道:「老四,你看我幹什麼?」朱允炆忙說:「四叔,全怪我糊塗,與三叔無關。」

  朱棣冷冷道:「父皇,事關重大,兒臣要親自追查此案。」

  朱元璋沉默一下,徐徐道:「老四,些子麼么小丑,何足勞你動手?此事到此為止,不必糾纏下去。」朱棣道:「父皇不答應,兒臣唯有一死以證清白。」朱元璋道:「朕說你清白,你就清白。」朱棣道:「父皇一言九鼎,然而人言可畏,縱如帝王之尊,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又是一陣沉寂,朱元璋忽道:「好,你查,查個一清二楚,查個水落石出。」朱棣喜道:「父皇聖明。」

  「先別高興。」朱元璋語調里透出一絲陰鬱,「但有一條,你一日查不明白,一日不得見朕。」

  朱棣一愣,說道:「父皇,這……」朱元璋哼了一聲,森然道:「你還要查麼?」

  朱棣道:「我,我……」朱元璋道:「你我父子一體,何必他人置喙,你若要查,就是心有懷疑,懷疑自己不是朕的兒子,既然如此,又何必見朕?」

  「孩兒不敢。」朱棣惶恐道,「孩兒只是要還自身一個清白。」

  「清白?」朱元璋呵呵大笑,「天地有缺,白璧有玷,這人世間,又有什麼是真正清白的?」

  「父皇恕罪。」朱棣停頓一下,字斟句酌地道,「兒臣心意已決。」

  朱元璋喘了一口氣,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不愧是朕的老四,犟驢脾氣也跟朕一樣。罷了,你起來!」說到這兒,似乎意興蕭索,「微兒以外,全都退下,讓冷玄、道靈進來。」

  樂之揚聞聲一驚,忽見殿門洞開,晉、燕二王和太孫並肩走出。晉王目光游移,似乎心神不定,燕王雙目泛紅,臉上還有淚痕。樂之揚想他一代名王,這麼當眾落淚,足見受辱之深,想到這兒,不由生出幾分憐憫。

  朱允炆失魂落魄,見了樂之揚勉強一笑,小聲說:「皇祖讓你進去,記得完事以後來東宮見我。」

  樂之揚應了,進殿一瞧,朱元璋靠在床上,臉色慘灰,定定望著牆角,似乎思索什麼。朱微站在他身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見了樂之揚,眼裡才有了一絲暖意。

  樂之揚不敢出聲,過了片刻,才聽朱元璋說道:「微兒、道靈,你們合奏一曲。」

  朱微忙道:「父皇想聽什麼?」朱元璋道:「《杏花天影》會麼?」

  「會的。」朱微心下奇怪,但從記事以來,朱元璋從未讓她彈過這一支曲子。她想了想,轉向一名宮女:「你到後面取笛子來。」

  宮女取來一管紫竹長笛,樂之揚接過,朱微調好琴弦,試彈數聲,外行人聽來婉轉自如,樂之揚卻聽出其中的猶豫,好比流水間橫了一塊石頭。琴聲即心聲,少女心有不安,自然也從琴聲里透露出來。

  忽聽朱元璋又道:「會唱麼?」朱微略略點頭,轉眼看向樂之揚。樂之揚橫笛吹奏,朱微手撫瑤琴,親啟朱唇,歌聲清柔嫵媚,宛如珠喉鶯啼: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蘭橈,更少駐。

  金陵路,鶯歌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朱元璋舉頭望天,呆呆望著屋樑,目光飄渺迷離,似乎追憶什麼,一曲未完,忽然麵皮漲紫,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殿中一時大亂,朱微丟了瑤琴,上前扶持,冷玄急召太醫,宮女忙著更換被褥。樂之揚站在一邊,握著笛子不知所措。

  朱元璋雙眼微閉,臉如淡金,忽地喃喃說道:「更移舟,向甚處……更移舟,向甚處……」聲音甚小,不無淒涼。

  樂之揚聽得驚訝,不由胡思亂想,忽見冷玄狠狠瞪來,銳聲道:「站著幹麼?還不快滾?」

  樂之揚惶惑道:「聖上他……」

  「記住了!」冷玄目光陰沉,「聖上咳血昏厥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對外面提起,若不然,仔細你的小命兒。」

  樂之揚諾諾答應,出門前他注目朱微,小公主一顆心繫在父親身上,樂之揚離開,她也恍如不覺。樂之揚不知為何,只覺心中酸楚,滿腔熱血退去,空落落的,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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