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我和山海經做同事的那些年> 第九十四章 美麗新世界(一)

第九十四章 美麗新世界(一)

2024-06-15 04:03:35 作者: 薄須

  氣溫一天天地往上攀升,每每暮色自天際線緩緩褪去,帶著冰啤酒泡沫氣味的夜市就拉開了帷幕。

  京州光鮮亮麗的商業區背後是充斥著油炸、高鹽等減肥殺手的小吃街。年輕靚麗的女孩們露著修長的腿走過,路邊的小桌子上擺著成堆的毛豆殼和龍蝦殼。

  風從裡邊走過,都像是被粗鹽醃過了一道。

  臉色蒼白的女人裹在厚厚的外套里,從頭到腳只露出來一雙眼睛。

  她低著頭走進煙燻火燎的街頭牛排店,伸出尖尖的手指在菜單上點了一下。這麼熱的天,店裡的風扇呼啦啦的轉,她卻像是多露出一寸皮膚都嫌冷似的,點完菜就把手指縮回去了。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還是老樣子,三分熟,」服務員問,「打包?」

  她點點頭,轉身在店裡找位置。

  這家牛排店客人很多,這個點幾乎沒有位置了。只有靠門邊的一張桌子,邊上坐著個年輕女孩,頭上戴著耳機。女人猶豫了一下,走到女孩身邊坐下。

  女孩面前的牛排切得零零散散的,卻一塊都沒動,敷衍地蘸了點黑胡椒醬。牛排里的血水沾在刀刃上,看得女人止不住地咽口水。

  「三分熟的牛排只有表面是熟的,裡面是生的,一刀切下去還有血水滲出來。」女孩忽然開口,眼睛還看著屏幕,「我就奇了怪了,你去菜市場買塊生肉回家啃不也一樣嗎,幹嘛非得上這兒來?」

  女人觸電般彈起,轉身就要往外跑。

  裴雪聽動作比她更快,越過半張桌子抓住了她的手。女人的手光滑冰冷,表面卻像是覆蓋了一層硬角質。女人眼裡凶光畢露,帽子在掙扎間落到地上,口罩也扯得掉了下來。

  那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部分嬌嫩的皮膚被細細密密的鱗片包裹著。女人呲著一口尖細的白牙,威脅一般盯著裴雪聽。她簡直像是末日電影裡爬出來的異形。

  裴雪聽不為所動,女人卻慘叫一聲軟倒下去。

  「執行公務,拍什麼拍?」裴雪聽用手銬把女人拷住,指著偷偷摸摸用手機對著這邊的小年輕說,「再拍就跟我一塊兒回去喝茶。」

  說完,裴雪聽撈起地上的帽子口罩,嚴嚴實實地把女人罩住了。

  ——

  「我成精兩百多年了,原型是蠃魚。」

  「你在特調局的戶籍科落過戶,是正兒八經的公民,這些我們都知道。我們想問的是,六月三日晚上八點到九點半,你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東青盛氣凌人,聞言冷哼一聲,從檔案袋裡抽出來一疊照片扔在桌上,「六月三日晚上八點,碧輝園小區三棟一單元的電梯拍到你進入的身影。你家可不住在那裡,你去幹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被手銬銬在椅子上的蠃魚崩潰般想要抱住自己的頭,卻動彈不得,帶得手銬一陣嘩啦啦的響。

  單向玻璃後,裴雪聽大爺似的坐在椅子上,潦草地扣著耳機昏昏欲睡。她面前的台子上堆著七八杯咖啡,旁邊的幹員大氣都不敢出。

  最近京州市妖物犯罪案件暴漲,行動科榮登特調局社畜榜榜首,有生以來第一次超越了信息科。行動科連軸轉了好幾天,連女鬼白茵都拉著窗簾三班倒,沒一個人敢提出下班回家。

  「當天晚上你在七樓下電梯,從七樓的消防通道翻到八樓李家陽台。現場欄杆驗出了你的指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方東青加班加得腦門冒出來好幾顆痘,實在不想和她糾纏,圖窮匕見道。

  「他們一家人……怎麼了?」蠃魚膽戰心驚地問。

  「還裝傻?李家一家三口,新婚小夫妻帶著個孩子,沒剩一個活口。」方東青把最後幾張照片扔出來,冷笑道,「現場跟屠宰場一樣。」

  蠃魚顫抖著去抓那幾張照片,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嗚咽著痛哭出聲。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近總是控制不住妖力,連維持原型都很費力。直到前幾天,我一早醒過來,發現嘴邊都是血。」蠃魚涕泗橫流,「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真的沒有想殺人。」

  裴雪聽被方東青那聲鏗鏘有力的「還裝傻」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瞌睡醒了大半。

  監控室的門被人敲響,宋小明推門進來,「裴科,那家街頭牛排的資質、食材來源都調查了,沒什麼問題。」

  裴雪聽隨便翻了翻一指厚的審批單、化驗報告,她本來就睡眠不足,密密麻麻的數據看得她頭暈眼花。裴雪聽眼不見心不煩地把單子往宋小明懷裡一塞,說:「知道了。」

  審訊室里,蠃魚還在哭著辯白。

  「我壓抑不住想吃血食的衝動,買了很多生肉堆在冰箱裡。可是我很害怕這樣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堅持著去吃熟食。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特調局手頭上證實和蠃魚有關的案件就有三起,只不過方東青一直沒提起。

  要不是裴雪聽心知肚明,恐怕都要相信她的哭訴了。

  「冷凍的肉和活人的血肉當然不一樣了。」裴雪聽感慨道,「誰都想吃新鮮的嘛!」

  ——

  「這三個月的非人居民犯罪和厲鬼作祟已經超過了去年一年的量,」陸吾十指交叉擺在桌面上,語重心長道,「我聽說你們行動科已經一個星期沒下班了?」

  「你要給我加工資啊?」裴雪聽抱著杯熱水,喝進嘴裡都是咖啡的味道。她懷疑自己的舌頭已經被咖啡醃入味了,神情懨懨地敷衍陸吾。

  「你能不能正經點?」陸吾無奈地說。

  「正經什麼啊,你要不就給我調人手,要不就給行動科擴招。」裴雪聽沒好氣地說,「你給我開幾個錢的工資啊,我這麼給你賣命你還要挑剔我的態度?」

  陸吾說不過她,只好抬起手掌往下壓,示意她給自己一個開口的機會。

  「這次的事態,可能和青銅棺有關。」陸吾意簡言賅道。

  裴雪聽長長地嘆了口氣,說:「西北檀真、西南蘭舍夫人和東北杜允的青銅棺都打開了,現在只剩東南的青銅棺。如果河洛大陣是以四具青銅棺作為釘子,封死戾氣湧出的裂縫,現在會出事也不稀奇。」

  「看來你不是沒想過這背後的原因。」陸吾略感欣慰。

  「誰要加稀里糊塗的班啊?」裴雪聽沒精打采道,「我可警告你,現在是新時代了,不興搞活人殉葬那一套了——這麼幹的都是邪教。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就算要活人殉葬,現在也找不到當年那四位一般的大天師了。」陸吾半是辛酸半是嘲諷地笑道,「我還能怎麼辦,就像你說的,特調局要擴招,加大天師比例。」

  裴雪聽愣了一下。

  特調局裡倒不是沒有天師,只是沒有妖物那麼多。妖物能做的合法工作本就比較少,為了不在人類社會裡暴露身份,他們大多會選擇在特調局下屬的單位里任職。

  混在同伴里,對他們的身心也是一种放松。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保持人類天師在特調局裡的低比例,是為了給予妖物更大的生存空間。

  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理論深入人心,大部分天師對妖物遵紀守法這一點持保留意見。

  「是因為失控的妖物太多了嗎,」裴雪聽問,「他們不會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吧?」

  「有一部分人擔心,妖物失控的情況會蔓延到特調局裡來。到時候沒人能出來收拾局面。」陸吾有點猶豫,「就像……銀藏那次一樣。」

  「得了吧,那他們怎麼不把你一起撤了?」裴雪聽嗤笑道,「有賊心沒賊膽,背後又是哪幾個天師世家在使勁?」

  陸吾哭笑不得地扔面巾紙砸她,「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

  行動科辦公室里掛了張兩人高的紅紙,上頭密密麻麻地寫著案發時間、地點、受害人人數和姓名。宋小明踩著小板凳,找到「碧輝園」三個字,用刻刀扣了下來。

  一張紅紙被扣得支離破碎,宋小明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生怕把下一行撕壞。他負責坐在辦公室里調各類卷宗到一線,雖然沒有裴雪聽風裡來雨里去的累,但也不輕鬆,困得眼皮子抽筋。

  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敲響,宋小明嚇了一跳,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沙發上蓋著小毛毯的玄武、陰暗角落裡蜷縮著的白茵、四仰八叉躺在辦公桌上的畢方、窩在零食袋子堆里的司南被這拆遷似的動靜驚得差點跳起來,一群妖魔鬼怪驚魂未定地看著門口。

  穿戴整齊的張又南疑心自己走錯了地方,忍不住繞出去看了兩眼門牌。

  確實寫的是「行動科」沒錯。

  「嚇死我了。」白茵摸了兩把胸口,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心跳,於是悻悻地收回手。

  「我是來報導的。」張又南一板一眼地說。

  玄武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起床動作太劇烈會導致猝死。」說罷維持著躺棺材似的姿勢倒回了沙發上。

  方東青翻了個白眼,矜持地拉下裙擺遮住大腿,該怎麼睡還是怎麼睡。

  「我記得你,」司南揉著眼睛說,「你是那個天師府的小孩。」

  張又南無言以對。

  「檔案給我吧,裴科現在不在。」白茵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檔案,回到工位上激活他的信息,把工牌遞給他,「上班要打卡,下班……估計最近一兩個月下不了班了,隨便吧。一個月有五百塊餐補,可以在食堂刷。」

  張又南左右環顧,躊躇著問:「我現在需要做點什麼嗎?」

  白茵困得頭都要從肩膀上滑下來,這句話在她耳朵里拐了十八個彎,她迷迷糊糊地說:「坐哪?要不你先跟宋小明擠擠,等那邊那幾個睡醒了去給你搬張桌子。」

  張又南徹底無語。

  ——

  檀真帶著一身血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進了太平間。

  躺在桌上的方東青垂死病中驚坐起,一把拉開臉上的列印紙,嘶吼道,「哪個王八蛋又去吃人了?」

  「吃人的已經算好破案的了。」檀真頭也不回地在儲物櫃裡翻出換洗衣服,一頭扎進了洗澡間。

  他洗掉了一身黏糊糊的血,用大毛巾搓著頭髮走出來,發現裴雪聽已經回來了。裴雪聽披著件外套靠在桌子上,嘴裡叼著根巧克力棒,抬頭看見他便招手示意他過來。

  只要裴雪聽坐在這裡,辦公室就沒人敢睡覺。一群人強打精神坐起來,翻卷宗的翻卷宗,打電話的打電話。

  檀真湊到她旁邊,低頭在她的脖子上嗅了嗅,「一股咖啡的味道,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裴雪聽說,「反正我現在已經失去味覺了。」

  「你做不完的交給我吧,你睡一會兒。」檀真蹭了蹭她的耳廓,輕聲說,「咖啡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裴雪聽笑出聲來,「說的跟你身體很好似的。我剛把你領回家的時候,陸吾說你的免疫系統就是個擺設,我當時就下定決心要把你供起來,結果你非得來特調局和我加班——圖什麼呀?」

  「我的疫苗都打完了。」檀真半摟著她說,「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不可以嗎?你這樣好辛苦,我看著不舒服。」

  檀真身上溫熱濕潤的水汽瀰漫過來,混著沐浴露的草木清香,惹得裴雪聽有點色令智昏。裴雪聽忍不住抬手按在檀真的後頸上,逼著他低頭,在他淡色的唇瓣上咬了一下。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裴雪聽抵著他的額頭問。

  「我看電視學的,」檀真眨眨眼睛,濕漉漉的睫毛擰成一綹一綹的,襯得他的眼睛像是鹿,「電視上說,人長了嘴就是要說話,要讓在意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避免誤會。這樣不對嗎?」

  裴雪聽的視線偏移到他紅得滴血的耳垂上,笑出了聲。

  「可以。我喜歡聽。」

  那頭,司南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拉起蹲在電腦面前敲鍵盤的宋小明說:「走了,給新同事搬桌子。」

  宋小明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再看看身高一米八、絲毫不顯得羸弱的張又南,腦子裡飛快地回憶著最近有沒有得罪過司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