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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神明少女(九)

2024-06-15 04:03:31 作者: 薄須

  白喻低著頭揉搓脖子上的長命鎖,生日蛋糕上插著的八根蠟燭沒有點燃。客廳里傳來兩個大人打電話和人爭論的聲音,良久,他們不分前後地披上外套出門,門鎖毫不猶豫地「咔噠」一聲響。

  「小孩子過生日不是要許願嗎?」半透明的人形坐在拉開的椅子上,趴在桌面上,目光和白喻平行。

  「許願要點蠟燭。」白喻辯解道。

  昀沒聽懂她最後的掙扎,點了點頭,抬手在蠟燭上打了個響指。八根蠟燭齊齊亮起,映在白喻的眼裡仿佛一片星海。

  白喻眼睛有點酸,但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昀本能地抬手給她擦眼淚,但晶瑩的淚水卻穿透他的指尖打在了桌面上。

  「哭什麼?」昀不知所措道。

  「不告訴你。」白喻抹乾眼淚,微微仰起頭說,「我許了一個很厲害的願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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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再控制我的身體了,」白喻低聲說,「你會死的。」

  裴雪聽警告過她,如果想昀留在她身邊久一點,那就遠離怪力亂神的事。否則昀出於潛意識要保護她,只會加速昀的衰弱。

  「難道你要讓他們把你的魂魄剝下來嗎?」昀把手按在她的肩頭,厲聲道,「別鬧。」

  昀往下一沉,整個人沒入了白喻的身體。門外的人察覺不對勁,強行撞開門闖了進來。「白喻」在門被撞開的瞬間拉下電閘,整個倉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外頭模模糊糊透進來的光暈,照不透著空曠的夜色。

  門外的人提高了警惕,一手拎著電棍,一手打開手電筒慢慢摸進來。馭獸師對於生物的存在感知非常明銳,他們能清晰地聽見這裡還有除自己之外的兩個心跳聲。

  手電筒燈光一掃,照到了地上躺著的人。

  「林先!」馭獸師驚呼一聲,撲上去查看人還有沒有呼吸。

  另一個馭獸師四下掃視,卻沒有發現第四個人的蹤跡。但那個心跳聲確確實實地存在,平穩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普通女孩遇上這種事該有的心跳。

  四面牆壁上的通風口因為停電而停止運轉,此時卻傳來一陣顫動的聲響。但白喻是個成年女性,再怎麼纖細苗條也不可能從安裝了排風扇的通風口爬出去。

  馭獸師狐疑地抬起手電筒,猛然睜大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黑影不停地撞擊著排風扇,個別嬌小的已經從排風扇的縫隙里鑽了進來。那是一群蝙蝠,這些畏光畏火的生物反常地靠近燈火通明的居民區,試圖撕裂通風口。

  馭獸師操控的動物都是經過時間訓練的,否則沒辦法控制這麼多,這麼長的時間和強度。他一次嘗試奪取控制權失敗,當機立斷奔向電閘。只要排風扇一打開,那些蝙蝠就會被高速旋轉的葉片絞碎。

  就在他碰到電閘的瞬間,冰冷的針頭毫不猶豫地刺進了他的皮膚。

  他軟綿綿地倒下去,緊接著倉庫燈光大亮,排風扇開始運轉的前一秒,蝙蝠群一鬨而散。攙扶起同伴的另一名馭獸師剛剛站起來,尚未來得及轉身,後腦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白喻」從他們身上扒下工作服套上,掉頭回到電閘前拆開了電路。

  昀自知理虧,在腦海里輕聲問:「這怎麼弄會燒起來?」

  白喻被他強行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有些虛弱:「這電路已經很老了,最簡單的辦法,把那兩根導線抽出來接在一起。」

  昀手指上下翻飛,倉庫外的腳步聲越來越急。在人群快要靠近這裡的最後一刻,昀狠狠地把兩根線路勾在一起,電路猛地躥起夾帶電光的火焰,「轟」的一聲燒了起來。

  與此同時,才亮起不久的倉庫又黑了下去。

  昀壓低帽檐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便跑便模仿男聲喊道,「著火了,著火了!」

  他跟衝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喊道,「電路起火了,綁來的那個女的不見了。」

  「快去找!」那人狠狠地把昀推開,疾言厲色道,「滅火器在哪?別把警察招來了!」

  昀慌不擇路一般,混在人群里就要往外溜,冷不防被那人抓住了肩膀。

  「等等,剛剛進來的人沒有你。」

  昀臉色一變,按住那隻手反擰過去,把他按得跪在地上。短短的兩個動作之間,昀甚至來得及拔出他腰間的匕首,抵在他的頸動脈上。

  「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昀冷聲道。

  那人卻沒有流露出半分恐懼,眼裡反而是熾熱的瘋狂。

  「你不是那個叫白喻的小丫頭……」他激動地渾身顫抖,脖頸被匕首刮破了皮膚,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來也渾然不覺,「杜家一百零八代傳人,杜川見過老祖宗!」

  昀的眉頭沒有半分鬆開的跡象。

  ——

  「進村的監控錄像拿到了。」宋小明臉色慘白,手指在平板上撥動,成串的名字後面跟著紅色的標記,「這些人都在特調局有過犯罪記錄,不全是杜家人。」

  裴雪聽飛快地換擋,牧馬人的發動機吼叫著,輪胎在泥水裡打轉,碾過崎嶇不平的土路。這條路曲折蜿蜒,通向度假村旁的一個小村鎮。那裡經濟不太發達,居民除了空巢老人就是留守兒童,能跑出去的都跑了。

  杜家人在這裡租了一個廢棄已久的工廠,裡面並不小,地形複雜。

  「你看看這些人里有沒有姓林的?」裴雪聽問。

  宋小明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林先,十年前因為故意傷害罪入獄,才出來沒多久。他姓林……是姑蘇的那個林嗎?」

  這段時間宋小明被迫看了不少天師的資料,其中自然包括大名鼎鼎的林家。林家的拘靈手是獨門絕技,能拘生魂,鎖厲鬼。更有居心不良的,藉此生剝活人魂魄。

  林先便是因為生剝旁人魂魄未遂而入獄的。雖然未遂,但仍給受害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這人十年來渾渾噩噩,已然成了精神病。

  裴雪聽有力地罵了句髒話。

  她知道那些人想幹什麼了。

  昀寄居在白喻身邊,多半不是出於自願,而是某種「契約」。他們大費周章把白喻弄到這個鬼地方來,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完整地把白喻的魂魄剝離下來,讓昀占有那具身體,起死回生。

  「開青銅棺,是為了找昀的位置。」裴雪聽咬牙切齒,車速又上了新高度。

  「老老老老大,我先提醒你一下,這條路可不好走!」司南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閉嘴。」裴雪聽手指一撥,打開了通訊頻道,「各小組就位了沒有?」

  「B組已就位。」

  「C組已就位。」

  「D組已就位。」

  「嫌疑人抓活的,」裴雪聽頓了一下,「活著就行,聽明白了嗎?注意搜索受害人位置,他們跑路的時候可能不會放棄帶著她。」

  「明白!」

  零星的幾道影子掠上高空,低頭凝視著燈火明亮的村鎮。黑夜裡潛伏的妖怪默默地壓低了呼吸,注視著工廠進進出出的人。

  「行動。」牧馬人拐進村口,裴雪聽一聲令下。

  ——

  昀站在打開的棺槨旁,對著裡面兩具骸骨伸出了手。其中一具骸骨是個人形,另一具則像是什麼大型哺乳類動物。兩具白骨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像是要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彼此。

  「久違了。」昀低聲道。

  「我們知道這一定是您的靈獸,所以就一起帶回來了,不敢怠慢。」杜川畢恭畢敬道。

  「不敢怠慢?挖老祖宗墳的,你們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份。」昀冷哼一聲,「七安河死的人,也是你們幹的?」

  杜川梗著脖子,沒出聲。

  「那你就是默認了。」昀抬手打了他一耳光,杜川幾乎是立刻就跪了下去。

  這一跪並非是出於威壓或者跪舔,而是切切實實地被打懵了。誰也沒料到白喻看上去嬌嬌弱弱一個小姑娘,能有那麼大的手勁。昀不假辭色地抽出邊上的絲巾擦手,一言不發。

  屋子裡的人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好得很啊,」昀皮笑肉不笑道,「我杜家竟然出此臥龍鳳雛,這是要一統天師界了?」

  「老祖宗,您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是怎麼過的!」杜川頭也不敢抬,但聲音一點也不低,「我們杜家淪落至今,天師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還不如在大徵的時候!我們也是希望老祖宗出山,救家族於衰亡啊!」

  昀冷漠地聽著。

  杜川一咬牙,高聲道,「特調局狗仗人勢,管天管地,您不知道現在有多少孩子謀不到生路。我們馭獸師一脈,就要斷絕了啊!」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昀冷冷地說,「你們既沒有傳承下去的本事,斷絕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杜川心裡涼了一片,依舊不服氣道,「老祖宗說得對。可那些死在我們手下的人也是因為弱小,老祖宗又何必動氣?我們不過是為了一條活路罷了!」

  他抬頭看著昀,滿臉戾氣,「老祖宗既然不願為家族復興出力,便怪不了徒子徒孫們不孝了!」

  「就憑你?」昀挑眉道。

  杜川還要動作,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動物狂吠的聲音,鐵鏈被掙得嘩啦啦的響,野獸的爪子一下一下地磨著鐵籠。他們進村的時候帶了許多猛獸,為了掩人耳目,便用家禽家畜聊作遮掩。

  杜川心知此事成不了了,但昀必須掌握在他們手中,於是心下一橫,手握成爪直取昀的咽喉。

  電光火石間,頭頂鐵皮鋪就的屋頂撕拉一聲響,人影混在雜物間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昀及時後撤,心情複雜地看著棺槨里被鐵皮砸得支離破碎的兩具屍骨。

  「裴科長,可以給死者一點尊重嗎?」昀埋怨道。

  「身外之物,杜家主還在意這個?」裴雪聽落在昀和杜川中間,飛起一腿砸在杜川胸口,把他掃得橫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人群里。

  「繳械不殺,」裴雪聽掏出手銬,笑道,「不然廢了你們。」

  「猖狂。」杜川咬緊牙關,身後一群人眼神呆滯兩秒,不怕死地衝著裴雪聽沖了上去。

  「震字,雷。」

  裴雪聽手指收緊,空氣中的水分像是忽然間被點燃了,無數閃爍的細小電光連成圓圈,不斷地跳躍。電光圍繞在裴雪聽身邊,猛地向外成倍地擴散開,人群像是被收割的麥子一樣倒伏下去。

  空氣中傳來皮肉焦糊的氣味。

  「別太高估我的道德底線。」裴雪聽甩了一下手指,笑道,「你覺得我會不忍心對他們動手?」

  「特調局真是不擇手段。」杜川惡狠狠地說。

  「彼此彼此。」裴雪聽道,「我辦公桌上幾十個受害人的卷宗,你怎麼有臉說我?」

  杜川突然衝上前來,一拳砸向裴雪聽面門。裴雪聽抬手推開他的手腕,指尖向上移,磅礴的靈力凝聚成細細的一片,截進了他的手臂里。杜川全身的氣力像是突然被大壩截斷的水流,猛地止住了。

  「我說過了,拒捕的話我就廢了你。」裴雪聽笑著推進指尖的靈力,欣賞著杜川扭曲成一團的五官,「你當我在逗你玩呢?」

  杜川周身經脈像是被收緊的弦,在繃斷的邊緣反覆橫跳。裴雪聽另一隻手橫切在杜川頸邊,兩隻手同時用力,杜川頓時被掀翻在地上,經脈瞬間斷裂。

  他爆發出痛苦的哀嚎,卻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衰落不是沒有原因的,什麼水貨也敢出來叫囂。」裴雪聽拍拍手,轉頭看向昀,「跟我走一趟,杜允家主?」

  ——

  「我真是服了!」司南從洗澡間裡磨磨蹭蹭地走出來,反覆搓著自己露出來的皮膚,時不時伸腦袋過去聞聞,「他們從哪弄來那麼多蟒蛇和豹子,盜獵不是犯法嗎?那味道真是絕了!」

  「要不是杜允控制了那些動物,你現在還在搓血印子呢!」裴雪聽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嫌棄道,「收拾個現場都能摔糞堆里,你說你能幹點什麼?你還不如宋小明。」

  司南一哽,「噔噔噔」地跑到裴雪聽面前,瞪大了眼睛道,「我可愛啊!」

  「趕緊滾。」裴雪聽不假思索道,「不然你就去執行科洗審訊室。」

  司南想起執行科審訊室里的血腥味,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忙不迭地滾了。

  「你們行動科的作風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昀斟酌片刻用詞,含蓄道,「自由開放。」

  裴雪聽吝嗇地施捨他一個眼神,「你能不能從白喻身體裡出來?我聽她一個小姑娘操著男人的聲音瘮得慌。」

  「恐怕很難。」昀淡淡地說,「我現在沒什麼力氣了。」

  裴雪聽一頓。

  「我當初入青銅棺的時候,是和朱厭一起。」昀擺弄著桌上的茶杯,有點出神,「他替我受了一半河洛大陣的反噬,加上我自身修為尚能看得過去,勉強留下一點殘魂苟活至今。」

  昀對著裴雪聽笑笑,白的透明的臉上透著失血的脆弱,「前後這麼一折騰,朱厭強行為我續的這盞燈,也差不多快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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