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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神明少女(三)

2024-06-15 04:03:20 作者: 薄須

  宋小明手腳發軟地扒著車門,吐得天昏地暗。司南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繞過那堆嘔吐物,從背後拍拍宋小明的肩膀,遞給他一瓶水。宋小明虛弱地抱著礦泉水,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幹什麼啊?」司南心虛地說,「我把你帶過去是我不對,但是你可不許在朋友圈裡發我原型的照片啊!」

  「我想回家。」宋小明泫然欲泣道。

  「那你還是發我照片吧。」司南拍著他的肩膀說,「你看見老大在幹什麼了嗎?領導還在加班,你就想溜號,不想幹了吧?」

  「可是我在這兒什麼用都沒有。」宋小明兩條腿直打哆嗦,「科長會同意我回去的吧?」

  「她可能會叫你去搬屍體。」司南滿臉慈愛,「你看老大像心慈手軟的人嗎?以前我們科有個實習生,上班第一天就被老大叫去打掃抓捕現場,滿地的碎肉和血。那實習生鞋後跟踩到了妖的眼球,回特調局的一路踩得咯吱咯吱響,老大都沒提醒他。等他自己發現,回家做了三天噩夢,連夜打報告調走了。」

  宋小明無助地看著他。

  「我勸你現在打起精神,別耍小聰明——不然等下老大可能會叫你去給法醫搭把手。」司南由衷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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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裴雪聽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司南編排成了什麼沒人性的領導,她吝嗇地分給倆小崽一個眼神,確認人沒吐脫水,就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這具屍體上。

  這具屍體和所有水裡泡過的屍體一樣蒼白、浮腫,四肢關節腫脹得像是藕節氣球。單從身高來看,死者應當是個身材矯健的成年男性,一道傷口從胸口貫穿到腹部。

  至於死者是在水裡溺死的,還是死後拋屍入水,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那顆沒有五官的頭看不出是否有泥沙存在,而無頭屍體的內臟全都在水裡流走了,根本沒辦法驗屍。

  「這顆頭和這具身體能確認是一個人嗎?」裴雪聽問。

  鲶魚精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迄今為止河裡打撈上來不止一具屍體,很難說水下到底還有幾具無頭屍、幾顆頭。

  「可以驗DNA,就是得等。」法醫說。

  裴雪聽並不意外,點點頭,「其他幾具屍體已經驗明正身了是嗎?」

  「是的,不過我們還沒有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體。」鲶魚精猶豫著說,「畢竟屍體那個樣子……就算來了也認不出。」

  裴雪聽不再說話,只是用隨身攜帶的硃砂在屍體的手腕上慢慢勾勒符文。她下筆流暢,不帶一絲停頓,旁觀者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符文的最後一筆即將完成時,裴雪聽的動作忽然停滯了,像是什麼東西阻擋了她。

  「他的魂魄已經碎了。」裴雪聽沒有硬來,收回手道,「其他幾具屍體想必也是如此。」

  「意思是,我們沒辦法通過招魂還原案件始末了。」裴雪聽唏噓道,「還是讓現代刑偵技術上吧——宋小明!」

  戰戰兢兢生怕領導注意到自己在呼吸的宋小明兩股一夾,緊張地看著她。

  「你什麼姿勢,長尾巴了?」裴雪聽奇怪地掃他一眼,「給市局刑偵隊打電話,這案子超出我們能力範圍了,請他們協助。」

  ——

  檀真在窗台上架著手機,胸前繫著小熊圍裙,提著菜刀在精瘦的排骨上比劃,半天也下不去手。視頻里教學的師父是個和善的胖子,說話輕聲細語的,偶爾冒兩句閒話。

  「這個排骨啊一定要砍好了,下水焯出血水,不然會酸。」

  「水壩那麼多道閘口,屍體哪裡都沒事,就腦袋和胸口各挨了一刀。你以為是砍排骨啊,想砍哪砍哪,中間一定有問題。」裴雪聽用腦袋和肩膀夾著手機,動作熟練地換鞋進門,聲音遠遠地傳到廚房裡。

  檀真聞言默默地切了視頻,準備先切個倭瓜備用。

  「我不去市局開會,」裴雪聽走進廚房,從背後抱著檀真,黏黏糊糊地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他們那個大隊長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看混吃等死、招搖撞騙的神棍。他長得跟個營養不良的倭瓜似的,也好意思說我沒正形?」

  檀真低頭看看自己手下的倭瓜,也不明白這瓜哪裡惹到她了。

  「沒有外貌歧視。」裴雪聽摟著檀真不撒手,隨口道,「反正你們先把受害人名單整理出來,我挨個去跑一趟,我就不信兇手還能隔空殺人,他們家裡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檀真?找檀真幹嘛?」裴雪聽警覺道,「下班時間,不要騷擾有婦之夫。」

  她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踮起腳尖,把下巴擱在檀真的肩窩裡,「今天喝排骨湯啊?」

  「嗯。」檀真想了一下,問,「你不喜歡倭瓜嗎?」

  「還行吧,我喜歡吃肉。」裴雪聽說,「要我打下手嗎?」

  「幫我拍個姜。」檀真把倭瓜放回蔬菜藍里,挑了兩根玉米出來,「是誰給你打電話?」

  「陸吾,叮囑我快點破了七安河那幾起拋屍案。」裴雪聽心神不寧地拎出來兩塊姜,用刀背狠狠一拍,「最近出的亂子也太多了,黃昏議會出來沖業績了嗎?」

  檀真不置可否,「我上次去見安樂公主的時候,那個人借她的身體和我對話,說我們很快就能見面,應該是他們搞的鬼沒錯。」

  玉米姜塊和排骨煲進高壓鍋里,廚房裡很快瀰漫開香味。裴雪聽五分鐘接了三個電話,她賴在廚房裡不出去,手不老實地在檀真腰上捏來捏去,嘴上應付著各路人馬。

  檀真面不改色地任她上下其手,手上穩穩噹噹地調醬料、拍黃瓜。

  客廳里的電視播放完晚間新聞,按部就班地開始上演電視劇,充滿二貨氣息的台詞在公寓裡活蹦亂跳。

  小區里陸陸續續地亮起燈火,整座城市的節奏開始放緩,公路上湍急的車流也漸漸平息。無線電波在鋼筋水泥森林般的建築群間穿梭,無數個不同的家庭共享一道信息流。

  風暴還未降臨的夜晚,總是這樣寧靜。

  ——

  翌日,正午。

  裴雪聽急匆匆地摔上車門,大步走進市公安局。檀真落後她兩步給車上鎖,神情凝重。

  鲶魚精一早就等候在市局門口,見狀趕緊跟上她,「我們剛剛又打撈上來第五具屍體,也是身首分離,胸口到腹部有傷口,內臟全部流出去了——也是沒有五官。」

  一行人進了法醫室,裴雪聽一把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

  法醫室里冷氣開得很足,空氣里混雜著血腥味和說不清的藥劑氣味。最新打撈上來的屍體躺在裴雪聽手下,其餘四具屍體陳列在一旁。

  五個遇難者有男有女,年齡層次分布不一,家庭背景和職業也各不相同。他們之間乍一看,除了死得一樣慘,並沒有什麼共同點。

  「刑偵隊那邊已經開始以隨機殺人開始偵查了。」鲶魚精小聲提醒。

  裴雪聽伸出兩根手指在那顆頭上蹭了一下,仍舊摸到了黏稠透明的液體。

  「抹去人五官的方法不是沒有,甚至算不上禁術。這東西除了看起來嚇人,其實也沒什麼殺傷力,監管級別遠不如西南的那群蠱師。」裴雪聽說,「我們以前逮捕過一夥詐騙犯,他們通過『易容』哄騙富人錢財,用的手段也差不多。」

  「這年頭還有人易容啊?」鲶魚精抓抓後腦勺,「整容不就行了?」

  「整容需要時間康復,還有失敗的風險,但他們的『易容』可以說規避上以上所有風險,只需要滿足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鲶魚精下意識地追問。

  「命硬。」裴雪聽淡淡地說,「高階的易容術需要用丹藥配合術法,將人臉上的五官徹底抹去,再重新雕刻。這樣的痛苦絕非常人所能承受,大部分人在五官消失的時候就痛死或者嚇死了。」

  喪心病狂。鲶魚精搓搓自己的胳膊,在心裡評價。

  鲶魚精揣測道,「所以這些死者是易容失敗死掉的嗎?」

  「如果事情是這樣就簡單了,就怕不是。」裴雪聽否認道,「假設易容是他們的手段,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這麼一批背景乾淨的人,不可能和違法亂紀的邪門歪道有關係。」

  抹掉死者的五官,更像是在遮掩什麼,借這樣聳人聽聞的手段吸引調查者的注意力。

  「遇難者名單整理出來了嗎?」裴雪聽按下不提,轉而問。

  鲶魚精把隨身的文件袋交給她。

  「這些人都是從水裡打撈上來的?」一直沒說話的檀真忽然問。

  「怎麼了?」

  「你們聽說過祭河伯門嗎?」

  ——

  河伯,在古時是水神的代稱。

  古往今來,多水患的地方總免不了祭祀河神或者龍王。反正都是求一個風調雨順,哪個好使拜哪個。心思正的多用活牲投河,再請人跳大神,心術不正的也有用活人祭祀的。

  然而有另一種說法,河伯有蛟龍侍奉左右,想要叩開河伯的大門,必須先將蛟龍餵飽。

  蛟龍嗜血好殺,非活人血肉不入口。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開河伯的門,所以用活人投河。又為了轉移我們注意力,把死者五官抹去。」裴雪聽沉吟道,「那些屍體胸腹上的傷口,難道是河底的妖邪剖開,取五臟六腑食用留下的?」

  「有這個可能。」檀真道,「你不是也注意到那些粘液了嗎?」

  裴雪聽回想了一下,「那東西感覺怪怪的,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水裡當然沒有河伯,所以更不可能有蛟龍,那麼他們餵的很有可能是另一種東西。」檀真略一停頓,道,「可能是食屍鬼,也可能是妖獸,屍體上的粘液應該是那東西的唾液。」

  裴雪聽「咦」了一聲,抽出幾張消毒濕巾猛擦手。

  「現在的問題在於,水裡那東西會把吃進去的屍體吐出來,它開始挑食了,說明已經飽得差不多了。」檀真的指節蹭著下頜,斷言道,「這可能是那群人開始抹去屍體五官的原因。」

  裴雪聽精神一振。

  不管水裡的東西是什麼,那些人餵飽了它,總不可能是讓它當觀賞寵物收門票的。

  裴雪聽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陸吾」兩個字在屏幕上瘋狂跳動,幾乎要頂碎屏幕衝出來砸她一臉。

  裴雪聽突然就不是很想接這個電話了。

  「餵?」

  「裴雪聽!你怎麼辦事的,你們上熱搜了知道嗎!現在有人順著地址跑過來,找不到我們,質疑我們是吃空餉的傀儡機構!」陸吾氣沉丹田,恨不能一口咬死她,「你要不下水和那些屍體一起泡著吧!」

  ——

  「聽說了嗎?七安河撈上來好多無頭屍體。」

  白喻心不在焉地轉著筆,冷不防聽見背後的同學小聲交流。她已經快畢業了,很少來教室,不去實習機構混簡歷只是因為想和昀在一起呆久一點。昀就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坐著,明明除了白喻沒人能看見他,他也還是坐得端端正正的,坐下來之後甚至整理了一下衣擺上的褶皺。

  昀微微向後偏頭,像是在偷聽那兩個學生說話。

  白喻摸出手機,在微博上搜索七安河。

  首先彈出來的是幾張沒打碼的照片,無頭屍首被泡得發脹發白,很快就卡成了滿屏「該圖片無法查看」的文字。白喻退出來,看見鋪天蓋地的討論,不是譏諷吃公糧的辦事不力,開著牧馬人公幹卻破不了案,就是憑著一張嘴造謠,手指往下一划,能湊出十個都市異聞傳記來。

  「昀,你很在意這個事嗎?」白喻小聲問,「看起來好像確實有點邪門,要不我發微信問問裴科長吧?」

  昀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白,他搖頭道,「不用了,跟我沒什麼關係。」

  白喻有點遲疑,「真的不需要嗎?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昀笑了笑,摸摸她的頭說:「我們回家吧,最近外面不安全,還是不要回家太晚才好。」

  「嗯,聽你的。」白喻笑了一下,心裡卻有點不安。

  檀真曾經說過,她失去了某種能夠直視昀的能力,所以沒辦法看見他。相對應的,昀變得越來越虛弱,所以更加沒有辦法讓她看見自己。那麼現在,那種能力失而復得,白喻卻不知道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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