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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百鬼夜行(一)

2024-06-15 04:02:31 作者: 薄須

  西南,某銀行。

  全副武裝的押運車停在銀行門口,大廳里所有的客戶都被屏退。分局幹員們混在荷槍實彈的軍警里,簇擁著一口嚴絲合縫的合金棺槨。嚴陣以待的行長面色嚴肅,雙方互相確認證件之後,一同進入貨運電梯。

  

  電梯筆直地下行,抵達銀行最底層。

  「這是我們銀行防守最嚴密的金庫,只有一部電梯可以直達,開一次電梯要刷六張卡,少一張都不行。」行長向為首的幹員演示了一遍,「打開金庫大門需要經過指紋、聲紋、虹膜掃描。」

  「聽上去和其他的金庫一樣。」幹員淡淡道。

  「最後一道金庫大門,是機械鎖。」行長面色不改,「要三把鑰匙依次打開,順序一旦錯誤,就會馬上發出警報,並且關閉所有進出通道。」

  「這件東西很重要,希望您能理解。」幹員伸出手和行長交握,「那麼,請打開門吧。」

  行長微微頷首,隨著他的操作,逐一響起的電子音在空蕩蕩的長廊上迴響。幹員抬頭,看見了懸掛在上方的攝像頭——他事先了解過,這個金庫里的攝像頭接通了數個備用電源,保證永不斷電。

  最後一道金庫大門開啟,那口合金棺槨被推了進去。

  與此同時,金庫里的紅外線設置開啟。這間金庫里只存放了這麼一件物品,一旦這裡有任何風吹草動干擾了紅外線儀,就會發出警報。

  行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口棺槨。

  這顯然不是什麼文物,它的材質、焊接技術都是最先進的,表面流淌著淡淡的啞光。

  然而在這麼一件融合了人類高新技術的物品上,卻雕鑿出了深深淺淺的花紋,又用硃砂填充。那些線條迂迴著纏繞住了棺槨,又匯聚在棺槨中央,像是什麼枝蔓。

  「容我問一句,這是什麼東西?」

  行長收到的消息是,特調局要永久租用銀行里安保最嚴密的金庫,在此之前,他完全沒有聽說過特調局這個單位。然而這個單位資質、公章、公文一樣不落,流程乾淨利落。

  「這不是您該問的。」幹員微微一笑,說。

  金庫里的人很快撤了出去,地下十米的這片空間重又恢復了寂靜,只有機器運轉的輕微摩擦聲。

  隨著電梯攀升至地面,依附在電梯轎廂下方的那個人舒展開身體,靈活地輾轉在電梯井裡。她穿著貼身的黑色衣服,勾勒出傲人的身體線條。這身衣服極大程度地減少她受到的阻力,隔熱材質也避免了被悶熱的環境誤傷。

  灼熱的氣流從下往上涌動,電梯僅在地面一層及以上活動。特調局的戒嚴還未完全解除,暫時還不會有人用到金庫,這給她創造了良好的活動環境。

  她攀著緊緊依附在電梯井壁上的鋼板邊緣,速度均勻地向下滑動,很快便抵達了底層——也就是方才封控的那間金庫。

  電梯門緊緊地咬合著,她雖然有能力暴力破開,但是難免引起地上的人注意。

  她取下別在後腰上的手機和儀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這東西怎麼調試來著?」她用臉頰和肩頭夾著手機,手上擺弄著那個黑匣子一樣的儀器,僅靠腳尖停駐在細細的鋼板邊緣上。這行為無異於空手走鋼絲,她做來卻駕輕就熟。

  「我就知道你會忘記,」手機里傳來冷淡的男聲,「把儀器扣在電梯門上,剩下的交給我。」

  「哦。」她悶悶地答應了一聲,把儀器用磁吸扣按在了電梯門上。

  第七聲電子音響起,電梯門緩緩洞開。

  「走廊里的攝像頭沒法斷電,而且是高清高速的夜視攝像頭,有人二十四小時監控。」男聲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老本行啦。」她笑嘻嘻的,隨手把手機和儀器都留在電梯門邊。

  ——

  樓上,保衛科。

  乾淨整潔的監控室里,年輕力壯的保安們警惕地巡視過監控畫面的每個角落。押運車已經離開了銀行,特調局的車輛卻還停在街邊,這讓某些知情人感到些微的不安。

  「底下六層的那個金庫,監控注意著點。聽說存的是很要緊的東西。」保衛科科長進來叮囑了一聲,「有什麼異常,立刻關閉進出通道。」

  「是。」年輕保安應了一聲,下意識地去看六層金庫的監控。

  很奇怪的,監控畫面里像是有一道暗色的風流淌過。

  年輕人搖搖頭,定睛一看,監控里什麼都沒有。

  大概是值夜班把眼睛熬出問題了。他想。

  ——

  她旁若無人地穿過走廊,到達了第一扇門前。

  行長口中滴水不漏的金庫大門在短短几秒里自動打開了兩掌寬的距離,她動作敏捷地穿過縫隙,大門又立刻合上了。她的動作快得難以想像,往往門只打開一兩秒的功夫,她已經抵達了下一扇門前。

  最後一道門,是機械鎖。

  而機械鎖的鑰匙剛剛由行長當著所有幹員的面,鎖進小型保險柜里,即將送往分局。

  她變戲法似的從後腰上又摸出一串鑰匙來,按著順序捅進鎖眼裡。

  一切都來得太順利,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最後一把鑰匙推動鎖舌,金屬門發出「噠」的一聲,門開了。

  被她丟棄在電梯門口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隔著幾重金屬門,她也察覺到了那股不安。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金庫里燈光大亮,穿著短靴的女孩坐在合金棺槨上,手裡來回拋著三把鑰匙玩。

  「煞費苦心潛進來,不想親眼看看嗎?」裴雪聽在一洗如雪的燈光下看著她微笑,牙尖上流淌著微光,「這就是蘭舍夫人的屍骨,『河洛大陣』的陣眼之一,你們求而不得的世界禁忌。」

  女孩轉身想逃,卻發現身後三重大門敞開,電梯口站著一群特調局幹員。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把這裡用混凝土灌滿封起來吧。」裴雪聽拍拍身下的棺槨,施施然走出金庫,「這是一具不需要被打開的棺材。沒有主人的金庫,是不需要被開啟的。」

  ——

  「嫌疑人柳煙,湘西人,十九歲,今年剛剛上大學,就在西南的一所名牌學校。」宋小明拎著那張單薄的個人資料,自己都心虛,「裴科,她的簡歷就這麼多,其他的都還沒查明白。」

  裴雪聽抱著筆記本電腦,來回拖動監控記錄進度條,沒接他的茬,「你知道她是怎麼做到躲開監控的嗎?」

  宋小明的腦迴路科學而筆直,「他們的人把銀行監控黑掉了?」

  裴雪聽抱著胳膊搖搖頭,「他們當中應該沒有黑客,所以才要出動這個人。她這一道,在古代叫『遮目』,通過調動周身光影來遮掩自己的身形。在古代是做斥候的好苗子。」

  宋小明聽得愣愣的,「那在現代呢?」

  「現代有個東西叫夜視儀熱成像。」裴雪聽嗤笑一聲,「也就那點身法還能派上點用場,去雜技團混口飯吃不成問題。」

  宋小明覺得上司過分刻薄了,但他不敢說。

  他們一行人滯留在西南已經一個多月了,很快就是年關。浩浩蕩蕩的春運大軍即將從發達城市湧向家鄉,仿佛歸巢的雁群。然而領導不下班,宋小明也不敢說自己想家。

  裴雪聽的指節在膝蓋上來回跳動,默默思忖著。

  檀真在蘭舍夫人的埋骨地和黃昏議會的精銳交了手,現在還昏迷不醒。根據現場判斷,對方一早就找到了那個地方,是專門埋伏檀真的。黃昏議會多此一舉,唯一的解釋是,他們認為開棺的關鍵在檀真身上。

  但他們失敗了。

  裴雪聽用反派的思路推演了一下,既然檀真打不開封印,那麼把蘭舍夫人的屍骨掌握在手裡也是好的。只要鎖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開不開都只是時間問題。

  於是她和方定山演了一出,秘密訂機票回京州,還假模假樣地給檀真辦了轉回京州醫院的手續。

  另一方面,蘭舍夫人的屍骨交由分局暫時封存至金庫,不日由京州總局接手。

  兩件事時間銜接得嚴絲合縫,辦得遮遮掩掩,讓人前後一聯想,不信也信了。

  「還有一件事。」宋小明試探著開口,「方局剛剛打電話來說,那幾個泄露我們行程、蘭舍夫人屍骨封存金庫消息還有盜竊金庫鑰匙複製的人,都抓住了。」

  「嗯。」裴雪聽心不在焉地說,「抓住是應該的。黃昏議會有備而來,什麼手段都準備好了,一看就是得了消息。方定山又不是傻子。」

  宋小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裴雪聽自顧自走了半天的神,才回想起來身邊還有個大型路障。興許是這些日子宋小明累得臉都尖了,又或許是這小眼鏡難得沒有出差錯,裴雪聽對他難得耐心了一點。

  「怎麼了?」

  「裴科,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宋小明問。

  要做的事有很多,比如審訊那個金庫里抓到的小女賊,套出點黃昏議會的新消息來;比如和方定山談談這次抓內奸的事,總結一下人群畫像;實在沒事幹,那就回京州嘛——陸吾還在等著她。

  然而裴雪聽想了半天,卻茫然地留在了原地。

  要做的事太多。

  「裴科,要不然你去看看檀真老師吧。」宋小明鼓起勇氣說。

  ——

  醫院加護病房。

  房間裡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病床上的人胸膛微微起伏,應和著機器「滴——滴——」的聲音。

  裴雪聽坐在病床邊,目光慢慢地描摹過檀真消瘦的側臉。這人本就體弱,身上沒有幾兩肉,被裴雪聽每天肉蛋奶地叮囑著,才養出了一點柔軟的輪廓來,這一病,又徹底耗乾淨了。

  「青銅棺、青銅墓、蝶蠱、樹林,都只是保護你們不被發現的手段罷了。真正的陣眼,是身處陣法里的人。」裴雪聽低聲說,「你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不說,你在懷疑誰呢,檀真?」

  檀真沒有回答她。

  醫生聲稱檀真能被搶救回來是個奇蹟。

  他的心跳、血壓懸在瀕死的邊緣,卻鎖死在那條線上沒有往下墜,這給了他們下一步搶救的機會。內臟出血、雙側小臂肌腱斷裂、肋骨骨折……他就像一個從裡到外摔得稀碎的瓷娃娃,被強行拼合起來。

  雖然生命體徵和所有指標都穩定了,但檀真始終沒有醒來,醫生也說不清是什麼原理。

  他身上不能用現有理論解釋的東西太多了。

  裴雪聽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比如明知納西古寨危險重重,為什麼還要孤身往裡闖;為什麼斷開通訊頻道,告訴其他人二十四小時後他不出來就燒山;他關上病房門給陸吾打那個電話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麼?

  以及,她到底是誰。

  但千言萬語哽在喉頭,裴雪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檀真,快到新年了。」裴雪聽輕輕握住他因為輸液而變得冰涼的手,聲音微微發顫,「我們一起回家吧?」

  ——

  檀真坐在窗戶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院子裡開得燦爛的梨花。桌邊擺著一盞蓮花狀的燈,燭火隨風搖曳著。

  一個紅雀般的影子從天窗墜落,重重地砸在書堆里,滿頭金簪摔了一地。檀真應聲望去,一張玲瓏小臉自重重紅錦里抬起來,驚詫地看著他。檀真看了一眼滑到腳邊的金簪,俯身撿起,遞還給了她。

  「你的簪子掉了。」

  小公主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他失去了耐心,將簪子塞回她手裡,又坐回了窗邊。

  「這錦衣華服、珠光寶氣的,一看就是貴人。」趴在桌案上的女孩戲謔道,「你不爭取一下嗎?也許從此一飛沖天,再也不用留在這個鬼地方了。」

  藏書閣里書架林立,連透進來的陽光都顯得如此奢侈。女孩的身體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綢緞般的發在桌案上鋪開,一直沒到桌角。她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檀真,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

  「你好吵。」檀真有點莫名的煩躁。

  「這麼不喜歡我啊?」女孩露出做作的傷心表情,「那我走咯。」

  檀真心頭猛地一緊,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像是穿過水、陽光和風那樣,穿透了女孩的身體。

  「檀真,不要留在這裡。」女孩輕聲說。

  她消失了。

  就此,大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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