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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消息(三)

2024-06-15 02:04:06 作者: 謝安年

  「我走了之後,你要一切當心。孩子再過兩個月就要出生了,容不得絲毫地差錯。還有……你要提防二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想一點總是好的。」

  沈老太太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最後的叮囑。

  沈月塵聽得此言,心頭微微一緊。

  沈老太太見她臉色微變,忙道:「活到了我這把年紀,想事情總是會想得複雜些。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別無他意。眼下這種時候,凡是有點良心的人,都不會對你們母子落井下石的。之前,二少爺錦綸親去了滄州,可見他還是有情義的。」

  說實話,沈月塵對朱錦綸的所作所為,也是心懷感激的。

  不過,感激歸感激,小心歸小心,兩者並不衝突。

  沈老太太隨即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恰好趕上肚子裡的孩子再動,不免笑道:「這孩子八成是個男孩兒,力氣這麼大。」

  老太太之前在佛前求過成百上千次了,希望沈月塵能得到佛祖的庇佑,一舉得男,母子平安,富貴一生。如此一來,等她這把老骨頭哪天支持不下去了,在九泉之下遇見沈月塵的母親林氏,也可以讓她安心了。

  沈月塵早已習慣了孩子的胎動,不過,方才那一腳,似乎是攢足了力氣,還是惹得她下意識地彎了彎身子,有些無奈道:「這小傢伙好像總是要急著出來似的,每天都要肚子裡打滾似的鬧。」

  沈老太太笑眯了眼睛,「孩子能鬧,說明健康。將來生出來之後,也好養活。回頭等到得了空,可要給他起個好名字才行。」

  

  沈月塵心頭微微一顫,只低了低頭道:「恩,等大爺回來了,我一定讓他給孩子起個好名字。」

  沈老太太聞言怔了怔,忙微微點頭贊同。「也好,也好。」心裡卻是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

  話說,朱錦綸在滄州小住了一個多月,還是未能找到朱錦堂的下落。

  他原本不想放棄的,可是越是這麼找下去,自己就越覺得希望渺茫……

  有好幾次,他都想要打道回府了,可一想到家中的祖父祖母,還有挺著大肚子的沈月塵,不禁又有幾分猶豫了。

  他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不過,到時候總要給家裡人一個交代才行。可是,有些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想到這裡,朱錦綸不得不硬著頭皮,又在滄州多留了幾日。

  他身邊的朋友見狀,紛紛過來勸說,讓他不要浪費時間了。遇上這樣攔路劫財的事情,沒有人能活下來的。那些土匪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厲害主兒,只要貨一弄到了手,是不會留下活口的。甚至,還有人勸說朱錦綸回去,早點置辦喪事,免得讓家裡的長輩們難過。

  朱錦綸對這些勸說,充耳不聞,心道,無論如何,都要給家裡人一個說法,究竟是死是活,總要弄個清楚。

  他在滄州苦守了近兩個月,也未有線索。另外一邊的大內禁衛軍,卻是通過明察暗訪得到了不少東西。

  原來,最近這幾個月來,多處地方都發生了這樣攔路劫財的案件。而且,下手的對象都是一些大門大戶,劫走的貨物也多半是糧草。

  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巧合。

  朝廷已經對外族開戰,正在向各地征繳糧食,不光是朱家如此,不少地方的糧商大戶都在北方尋找糧源。

  南方的水稻一年兩季,一季一收,而北方的水稻則是一年一收。大家紛紛來到這裡收糧,消息這麼傳開之後,難免會有人起了歪心,想要趁勢打劫,撈上一筆。

  不過,既然是為了求財的話,那麼糧食一旦被劫走之後,必然會大量地放到市面上高價變賣的,可偏偏,就是沒有這些劫糧的下落。

  不光是朱錦綸覺得可疑,就連京城之中的人們也覺得可疑。

  如果是珠寶金銀的話,藏起來多久都沒有關係。可是,那麼多新打的糧食,被人偷偷地藏起來,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新米和陳米的價格,可是差了整整兩倍還多。

  難道,天底下還有這麼傻的賊人,寧願看著糧食變陳變舊,也不願拿出開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再多設想一步的話,如果不是為了錢財,那麼那些人又為何要肆意搶劫呢?

  李政原本還在為了北方的戰事而忙得焦頭爛額的。可是,待聽聞阮琳珞說起此事,不免心中一動,只覺,這其中必有蹊蹺。

  前陣子,豐州一帶流竄出了一夥起義滋事的亂黨,他們的聲勢浩大,來勢洶洶不說,而且人強馬壯,似乎根基極深。所到之處,必是血流成河,和之前那些異族蠻夷的小打小鬧,完全不同。

  原本只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到了李政的心裏面,卻不知不覺地發生了千絲萬縷地聯繫。

  那些人,如果所求的不是錢財,而是糧食。那就間接說明,糧食對他們來說是所需之物。

  成百上千石的糧食,有誰會需要這麼多的糧食……難道是要屯糧養兵,謀劃造反……

  想到這裡,李政的後背不禁泛起一層冷汗。

  阮琳珞見他的臉色不對,忙起身道:「聖上,您怎麼了?是不是臣妾說錯什麼了。」

  李政近來的脾氣變得暴躁了許多,有些喜怒無常,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阮琳珞總是要加倍小心,生怕會不小心惹惱了他。

  李政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愛妃,你真是給朕提個醒兒。這事情的確不對,大大地不對。」

  阮琳珞被他抓得一痛,還未等細問,李政就忽地邁開腳步,匆匆地走出宮門。

  李政連夜下旨,讓各地地方官員上報,近來劫糧事件的具體情況,把事發的地方,過程,還有損失的糧食數量,全都一一徹查清楚。

  三天之後,整理出來的結果,讓李政頗感震驚。

  各地加起來的糧草損失,前前後後,零零總總加起來,足有三千多石。

  這麼多的糧食,若是用來養兵的話,又該能養活多少人呢?

  有人要反!有人要反!

  李政額頭上青筋畢現,雙手攥拳,重重地砸在龍案之上,惹得滿朝文武震驚不已,連忙紛紛跪倒在地,勸說聖上保重龍體。

  李煥跪在眾臣之中,微微低頭,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心道,皇兄啊皇兄,你終於知道「怕」字是怎麼寫了。

  ……

  中秋節過後,外面一天比一天陰冷了起來。

  偶爾颳起風來,就是整天整宿地刮,沒完沒了似的。

  老太太打起精神來,合著黎氏一起料理家事,一來是準備過冬的東西,二來還要準備祖宗祭司和過年,最後還有在郊外開設粥鋪,救濟那些流難而來的災民和流浪者。

  老太太想著,多做些好事,就等於是在為孫子錦堂積陰德了,希望老天爺看了之後,能保佑他們的錦堂能早日回來。

  無論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離著過年也不遠了,該提前準備準備。若是再這麼死氣沉沉地過下去,那就真變成是給朱錦堂守喪了。

  老爺子的意思是一切從簡,莫要鋪張浪費,但該有的還是要有,不能丟了面子和規矩。

  阮家前兩天來了信,說聖上親自下詔,出皇榜,嚴懲各地匪徒,勢必要將他們清繳乾淨。

  在信上,他們還輕輕點了一下朝中的局勢,說是朱錦堂遇險之事,並不像是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裡面也許還有更大的陰謀……

  沈月塵一看見「陰謀」那兩個字,太陽穴就蹦蹦的跳著疼。

  這個詞聽起來實在太危險了,由不得讓人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沈月塵合上信紙,手上微顫著把信還給了朱老太太,臉色微微泛白,有點難看。

  老太太也是沉著一張臉,把信收好,方道:「除了你,這信只有老爺子和我看過。你公公和你婆婆他們都不知道,所以你要暫時保密。」

  沈月塵默默點頭,心想,既然他們都沒有看過,為何老太太要拿給自己看呢?讓人怪擔心,怪不安的……

  老太太嘆息一聲道:「我之所以瞞著他們只給你一個人看,是因為信任你,也是希望你心裡多多少少有個底兒。錦堂這一回是十凶九險,倘若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明哥兒的年紀太小,若是要由他來繼承家業的話,那麼,二房一定不會贊同。所以,你心裡要有個打算才行。」

  他們都希望朱錦堂能回來,但如果他真的一年半載的都沒有消息的話,那麼,家裡的氣氛勢必就會發生改變了。

  所以,朱家二老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分家。趁著朱錦堂的死訊,還沒有被真正證實之前,把家業按著長幼順序,分成兩份,給長房大的那一份,給二房小的那一份……

  沈月塵腦子裡一時有些木僵僵的,心跳也跟著加速,反應消化了好半天,方才回道:「您的意思,月塵明白。朱家的家業歷來是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次。我一定要為明哥兒守住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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