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誰生誰死

  生老病死，一個生命便是一個輪迴。誰也無法長生不死，所以在死亡的面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死法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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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密密麻麻撲來的鬼火，段義心中明白，自己和金萱兒或許都將被她們焚得屍骨無存。這樣死，或許也不錯吧？他暗暗這般想，已經放棄了抵抗。並非他沒有鬥志，而是真元枯竭，體力殆盡，他連面對死亡的力氣都沒有了。

  金萱兒還尚存一息，她還掙扎著。

  突然，一團數不盡的鬼火從背後突到段義跟前，倏地又化作萬千幽靈，帶著一張張各式各樣的面孔，撞向段義。它們發出刺耳的怪叫，挾森冷陰風，似乎對段義有著無盡的仇恨，要將他以更加慘烈的方式殺死。

  正邪不兩立，段義身上的銀白火影既讓它們懼怕，更讓它們憤怒。

  「主人，這次是真的要完咯。」生命最後一刻，小銀也不再奢望。

  段義淡然一笑道，「死便死吧，反正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只可惜，小銀你陪我數月，卻每天都陪我出生入死，沒有一天安穩。」

  小銀洒然道，「咱們主僕一體，自然該主僕一心，不論生死。小銀最遺憾的是，沒能讓主人成為叱吒九州的人物。呵呵，主人，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感受著背後越來越盛的陰風，段義知道下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笑道，「我多想再看他們一眼。」

  他多想當面問李堇兒，你到底是不在在騙我？他多想當面質問那素昧蒙面的親生父母，你們為何要遺棄我？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奢求。

  嗤嗤！

  幽靈撞入肉體，沒有巨響，只有如風拂細沙般的嗤嗤聲響。

  要死麼了，可是為何沒有那撕心裂肺的痛？難道死亡可以這麼輕鬆，還是……段義猛地一驚，豁然回首時，目眥欲裂！

  當他回首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了今生今世最不願看見的一幕，金萱兒擋在了他的背後，那一蓬蓬幽靈，盡數鑽入她的體內。立時，金萱兒原本就蒼白不堪的臉頰，更加蒼白三分。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間侵入筋脈，她搖搖欲墜。

  「啊！呃……」她回過頭來看著段義，竟對他微笑，「我……我也為你……犧牲一次……你……你不會恨……恨我了吧？」

  「不會，我從未恨過你！」那鹹鹹的液體早已不受段義控制，簌簌而下。一十七年來，這個堅強無比的少年，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然而今日卻為她灑下這一輩子最多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刻，段義的心絞痛無比，比心臟插上千萬道窟窿來得還要劇烈！

  得到肯定的答覆，金萱兒似乎已經也心滿意足，帶著甜甜的笑容，向著段義倒來。

  「不要！」段義悲呼一聲，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縱步搶上，在她亦將到底的那一刻，將那具嬌軀湧入懷中。

  然後，兩個人重重跌倒。

  段義掙扎著坐起來，奮力將金萱兒摟住，失聲痛哭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為什麼……」

  她竟甘願為自己而死，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麼？雖然最終二人都難逃一死，可是段義不願，他寧願先死的是自己！

  「萱兒，你醒醒，醒醒……」他使勁的搖著懷中伊人。

  可是她口中的鮮血泉涌而出，將她潔白的胸襟染得淒紅無比。她的氣息漸止，身子也不再有絲毫力量。

  很顯然，生命已經從她身上消失。

  「啊！」

  一聲悲壯不堪，驚雷般的痛號響徹天地，為充滿的死氣的黑暗深淵添上一道莫大的悲痛！幽靈似乎也被這道悲痛所震撼，一時間愣在原地。

  強者為尊，強者為尊！直至此時，段義才明白義父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擁有強大的力量，不僅僅能為你獲得功名利祿，更可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如果我擁有強大的力量，怎會需要別人捨命保護？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怎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眼前！如果我有力量，便不會發生這一切！

  力量！力量！心底有一個聲音，瘋狂大喊。

  悲痛化作悲憤，變得狂暴，最終吞噬了段義。

  陡然間，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憤怒挾著殺氣從段義身上狂涌而出，霎那間盪散開去。黑暗深淵本是無邊無盡的，然而數息之後，整個空間都充滿了這種可怕的氣息。所有的幽靈都感受到那股氣息是衝著它們，極度的恐懼更讓它們無法維持鬼火狀態，紛紛分化成幽綠的個體。

  殺！殺！殺！

  瘋狂的殺意，令段義做出瘋狂舉動。他掏出烏黑的陰果，毫不猶豫的吞了進去。陰果絕不美味，汁水淡而無味，順著咽喉進入肚腹。開始並無任何異狀，竟有一股冷流從肚腹中騰起。

  然而不及一息，那股冷流越來越強大，幾乎要將段義凍成冰人。陰冷邪氣的力量，在經脈中肆無忌憚的狂奔，似乎要將經脈摧毀，產生常人無法忍受的劇痛。

  然而段義卻仿佛未曾感受到絲毫痛楚，一動不動，一身殺氣暴漲到極點。

  陰果所產生的力量何其了得，不片刻便令段義真元恢復，並且絕大部分找不到宣洩口，在段義體內橫衝直撞，段義遠比尋常修煉者堅韌的經脈亦經受不起，很快便有了破損。

  吼啊！

  一道如驚天的怒雷般的嘶吼從段義口中發出，震得整個黑暗深淵為之顫抖。那些幽靈更是瑟瑟發抖，驚恐不已。

  騰騰！

  驀地里，吼聲未絕，段義左目中騰起銀白火焰。幾乎在同時，右眼中有騰起一股黑色火焰。兩道火焰一黑一白，一熱一寒，散發出可怖的氣息。而段義亦仿佛痴狂一般，不住怒吼。三息之後，兩道火焰飛快在他體內蔓延，最終成為火人。

  左邊軀體燒銀焰，右邊燒黑焰，二者涇渭分明，既相互排斥有相互吸引。兩種火焰皆有莫大威力，吐出的火舌將地面燒成熔漿，又被凍成堅冰。

  段義的身體處於兩種火焰中，苦不堪言，若不是心中有一種莫名的信念，早就昏死過去了。然而他知道自己無法支持太久，趕緊握緊銀弓。

  弓如滿月，復仇的火焰蔓延上銀弓，欲焚天！

  就在火焰箭將離弦的剎那，忽的就見魃族聖物從金萱兒手中飄起。它圍著段義上下飛舞，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

  小東西似乎有靈性。段義微微一笑，道，「你也想為主人報仇麼？好，便我們同仇敵愾！」說著收起銀弓，將圓珠握在手中。

  當手心與圓珠接觸的一剎那，段義便覺一股磅礴的吸引力將體內的能量拉扯過去。立時如決堤洪水，兩股截然相反的能量瘋狂向圓珠中涌去。

  登時，圓珠發出熾烈的紅光。但隨著能量的增加，紅光漸漸隱去，轉變成一黑一白兩種光芒。光芒加劇，就連血紅的圓珠亦變成一黑一白的詭異之色。

  亦在同時，段義身上的氣勢到達頂點。

  「殺！殺……」

  震天的殺聲，帶著毀滅的氣息，向四面八方盪散開去。吼聲方起，圓珠中發出熾烈無比的黑白光芒，隨著聲浪以摧枯拉朽之勢激射而去。

  一時間，圓珠光輝奪目，比烈日還要璀璨，發出萬丈光芒，將這萬年死寂的黑暗深淵絞得不得安寧。

  黑白相間的光芒，所代表的是毀滅。幽靈方才觸碰到一道光芒，便如暴曬在烈日下的冰雪，發出悽厲的慘叫，飛快消融。幽靈無數，密密麻麻，從暗海的海面，到頭頂的虛空，無處不在。然而毀滅的光芒更是無孔不入，再多的幽靈也不能阻其半步，無情的消弭。

  而身處光芒中心的段義，挺直了腰板，站在黑島最高處，身形似乎也變得更加高大。銀髮狂舞飄蕩，一黑一白兩道火焰燒得更加旺盛，身上竟沒有一絲人類的氣息，唯有毀滅。

  毀滅，毀滅一切！讓所有的生靈，為她陪葬！

  光芒還在暴漲，幽靈還在慘叫，然而段義不曾憐憫。

  當光芒熾烈到極點，如巨鯨吸水般驟然退卻，仿佛不曾出現過，黑暗深淵又歸於黑暗。沒有了幽靈的慘叫，沒有了暗海沸騰的浪潮，沒有了段義的怒吼，沒有了她的呼吸，世界又歸於平靜，然而還剩下什麼？

  咚，段義無力的半跪在地上，雖看不見，但他也感覺到從七竅中噴湧出的鮮血。

  沒死！為什麼還沒死！憤怒過後，他的心比肉體更痛。本以為會與幽靈一道毀滅，與她陪葬。然而自己非但不死，頭腦更加清晰。

  有時候，活著更痛苦。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摸到了那雙尚有餘溫的縴手。他仿佛找到了黑暗中的光芒，瘋狂挪動著身體，和她靠在一起。

  那逝去的年輕生命，軀體上尚且殘留著溫度，眼中還浮現著一起度過的不知是快樂還是痛苦的時光，然而她再也沒了呼吸。

  「你不是魃族公主麼？你不是不死之身麼？你起來啊，它們都死了，你快起來啊……」起死回生，不過是痴心妄想，終於覺悟淹沒了他。而他，只能伏在金萱兒的屍身上，放聲慟哭。

  「哈哈哈……」他自嘲狂笑，心中充滿淒涼。

  沒有力量的時候，渴望力量。然而方才他擁有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可那又如何？擁有強大的力量又如何？

  她死了，再也活不過了來了。即便是讓他成為天下第一又如何，依舊無法改變事實。

  既然無法改變，那麼就一起死吧。

  他頹廢的伏在金萱兒的身上，感受著體內生機的流逝，內心一片安詳。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將隨金萱兒而去之時，異變突起！

  緊握在手中的圓珠，竟將精純無比的兩股真元源源不斷反輸入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