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被遺忘的記憶

  如果一個人連自由都喪失了，又怎能去思慮其他？

  「那你想去哪？不論你想去哪，我都願陪你去。」

  伸手輕輕摩梭著她的長髮，李淮眠言語寵溺。

  「我想去街上走走，可以嗎？」

  抬眸，女人金光閃閃的眸子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李淮眠望著她那黑白分明的杏眼沉靜了一瞬，隨即道。

  

  「自是可以。」

  二人一道出門，李鹿玉換了套素雅的衣裳。記不清究竟多久，她仿若好久都沒好好地在江南道的街頭逛過了。

  即便林府鬧的風起雲湧，這外面的氛圍還是同從前別無二致。

  除了林氏田莊上被遣返的務工，大多數人都秉持著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來看這件事，無一例外。

  因著昨夜下了暴雨的緣故，今日的氣候略顯涼爽，但也依舊抵不小攤小販的如潮熱情，扯著嗓子在這裡吆五喝六的張羅。

  興許是看慣了榮華，徐柔柔對那些精緻的小玩意沒半點興趣，反倒對那些街頭小攤販的糖人糖畫是情有獨鍾。

  她饒有趣味地在攤位上駐足，一眨不眨地看著手藝人熟捻地在那發熱的鐵板板上勾勒出一幅幅精緻優美的糖畫。

  攤位上同樣有一些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旁駐足，一邊舔著唇一邊靜靜地等待著。

  「想吃嗎？想吃我們就買。」

  李淮眠站在身後，同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李鹿玉那張期待的小臉。她的表情看起來跟那些孩子們如出一轍，還若有似無地帶著些讓人難以忽視地柔情。

  略微搖了搖頭，李鹿玉聽到此話逐漸收斂了光亮。

  李淮眠嘴角勾勒出些許笑意，從衣服里掏出了一些碎銀放在了老闆手邊的前簍子中，笑道：「這些孩子們的都算在裡面吧。」

  老闆還從未見過出手如此闊綽之人，孩子們聽罷也驚喜的轉頭，悅耳的聲線像那枝頭啼叫的百靈鳥，嬌笑著說著感謝。

  不遠處，一個粗布麻衣的小女孩一臉艷羨地盯著這邊，手裡拿著碗吃了一半的麵糊糊步履蹣跚地朝這邊走來。

  她怯生生地抬起頭，望著攤子上五花八門的糖人咽了咽口水。隨即一臉期待地仰著小臉看向李鹿玉，略顯怯懦地說。

  「小姐姐，我可不可以也要一個糖人啊！我可以用這碗麵糊糊跟您交換！這個麵糊糊是我娘做的！可好吃了！給你嘗嘗！」

  小女孩的話很慢很輕，但是舉手投足間能聽得出她話中對糖人的渴望。

  李鹿玉看著她那雙靈動的臉，微微蹲身玉孩子齊平，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麵糊糊，笑言：「當然可以啊！」

  「姐姐太好了！」

  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小女孩拿了個馬形狀的糖人便快步離開。

  李鹿玉緊盯著眼前的麵糊，眼角隱隱有些濕潤。

  她拿起碗邊的湯匙清抿著口，這麵糊本無味，卻硬生生被她品出了一絲甜膩的滋味。

  事到如今，李淮眠明白，她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並不是媲美從前的榮華富貴，而是兒時的幸福和遺失的母愛。

  清妃的離世在她的心裡是深入骨髓的痛，正因為是無法回憶的噩夢，所以她此前才在心裡選擇性遺忘了這段記憶。

  當她再次失憶的時候，那些本該遺忘的卻在其內心深處蠢蠢欲動，三不五時地想要從腦海深處叫囂著逃離出來，支配著她的悲喜。

  見她耳後的碎發略顯凌亂，李淮眠伸手從衣服里掏出離開時隨手從柜子里順走的玉篦。手指輕輕抬起她耷拉在後背的一縷青絲。李鹿玉感受到他背後的動作，條件反射地回過頭來。李淮眠的手忽地一抖，那玉篦便猝不及防地掉到他腳邊的草皮上。

  看著那熟悉的物件，一幀幀畫面猛然從李鹿玉的腦海中呼之欲出。

  她下意識想要蹲身撿起，腦袋卻忽地一沉。她兩眼一黑，徹底昏厥了過去。

  知道是清妃的玉篦對她的記憶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李淮眠伸手抱住了她。

  那白瓷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連帶著裡面還未喝完的米粥。

  「這位小姐沒事吧，要不要老身去附近替她尋個郎中瞧瞧。」

  見人在他的小攤上暈倒，賣糖畫的老爺爺也是一臉擔憂。

  李淮眠將人一把抱起，笑著搖了搖頭。

  「不必，謝謝老人家關心。麻煩你幫我打包幾個糖人，我帶回去給她。」

  「哎！好的！」

  聽到這話，老人馬不停蹄地給她打包了幾個新鮮的糖人。

  李淮眠帶著吃食將其抱回院中，姜玄見狀，馬不停蹄地迎了上來。

  「王爺，我家小姐這是怎麼了？她沒事吧。」

  不過是出去逛了街，人怎麼還昏了？姜玄事無巨細地幫她掖好被角，眉心都止不住蹙成了一團。

  「不妨事，讓她睡一會吧。在她醒來之前，任何人不准打擾。」

  看著她那張清麗的臉，李淮眠想著，還是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最為穩妥。

  「對了，拿些銀兩，去街面上多買些小孩子愛吃的小吃回來。興許她醒來之後，會想吃。」

  李鹿玉雖然是一國之君，但歸根究底還是孩子心性。

  自然那些能刺激她大腦深處的記憶，那不如再加大劑量，興許還會有意外之喜。

  「好，姜玄這便去。」

  打發了姜玄之後，李淮眠並未離開房間，他寸步不離地陪著她，用絲絹溫柔地擦拭著她的掌心。

  看著她那張清新婉麗的臉，身為一國之君的她似乎已是件十分久遠的事情。

  她柳眉輕蹙，那些被遺忘的記憶起伏不定地侵襲著她，就像一陣陣波濤洶湧的海浪，不斷擊打著她那脆弱敏感的內心。

  此時深陷於夢中的李鹿玉像是陷進了一個怎麼都逃脫不開的怪圈。

  她不斷地夢到自己和一個長相清麗的女人手足無措地蹲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深坑中，一片片黃土不斷從她的頭頂掠過，髒污了她華麗整潔的衣袂。

  女人張開手臂，用力地將她護在懷裡。

  她的耳朵緊緊貼在溫暖的胸口，聽著她忐忑不安的心緒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