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守護

  連綿不絕的雨季過後，江南道的天氣悄無聲息地溫暖了起來。

  客棧的寢屋內已經撤去了炭盆，人們也從厚厚地大氅轉而變成了薄薄的單衣。

  這是李淮眠在鳳都外過的第一個春季，可他的心卻去寒冬一般凌冽，並未有絲毫鬆懈。

  

  他的面龐如刀削斧鑿般精緻，與去歲冬日相比，更為清瘦了些許。

  那雙白淨的手噙者層薄薄的繭，骨節分明，不論是拿筆還是拿劍都尤為好看。

  影衛向來不修邊幅，再加上連日操勞，下巴處已積攢了一層青色的胡茬。

  日出過後，他照例來房內請示。

  那雙如墨般濃稠的鷹眼下，是一層暗色的清影。

  即便窗外艷陽高照，他周身仍舊裹挾著一層寒氣。

  眼睫輕垂，看上去分外睏倦。

  可卻未曾有絲毫抱怨，仍舊任勞任怨地為李淮眠跑東跑西。

  「王爺，事情我基本已跟蹤幾日了。林氏二姐妹被匪患抓走，現在外界對林家的傳言愈演愈烈，女皇也無一例外，被捲入其中。林家老夫人和言挺昊的生父林三爺悉數病倒。整個林家，似乎只有言廷昊一人還在苟延殘喘著。」

  自作孽不可活，林家能走到今天這步，得多虧了那兩個作惡多端的小姐。

  「繼續盯著，有任何事，記得跟我匯報。還有，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不必出手。」

  「是。」

  影衛頷首示意。

  「對了，我去探查的時候發現。縣令王漢順跟林家大夫人好似有姦情。女皇也發現這一點了，還叫身側的丫鬟姜玄去秘密跟蹤，這一層我們要不要深入探查一下。」

  如今，王漢順的不正當上位已是板上釘釘。

  興許能從大夫人這條線，查到當年言母遇害的真相。

  「隨便盯著些便好，欲速則不達。貞貞既然想查，那便讓她自己動手，我們可以只起到一個從旁協助的作用，切莫搶了她的功。」

  李淮眠輕笑了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棋局。

  良久，才將手中的黑子落下。

  「哈哈哈哈，您可真是良苦用心。」

  影衛清楚，王爺此舉，無非就是想像從前一樣。

  只做女皇手裡的一隻劍，而不是祝她前行的搖椅。

  「玉兒此前向來獨斷專行，即便是面對些微末的小事，也素來有自己的見解。若是我們橫加干涉，不光幫不到她，反而會讓她覺得食之無味，少了些探究的興趣。」

  「您總是這麼說，可女皇應該探究的事還多著呢。她宮中，可無一名面首。」

  聲音愈來愈小，影衛情不自禁地傾吐出聲。

  「影衛，最近給你的活計，是否太容易了些？」

  一記凌厲地目光不偏不倚地打了下來，影衛瞬間覺得脊背發涼。

  「王爺！我這不也是為您著想嗎？歷朝歷代哪一任皇帝，不是坐擁佳麗三千。這女皇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您考慮啊……」

  手腕忽得抖動了下，只見棋桌上的兩子，便猝然從桌上掉落，在地上發出此起彼伏的聲響。

  「若你再多說一句，我可不介意送你去西域當差。」

  頭皮發麻，影衛聽到這話，腳步陡然一滯。

  他驚恐地撇了撇唇，趕忙告饒。

  「回王爺的話，是屬下多言了，屬下這便消失。」

  說罷，那靈活的身影，便如一道強風，快速消失在面前。

  李淮眠微微嘆了口氣，看著這窗外搖曳的樹影。

  作為我的部下，都在為你我二人著急。

  你可不可以答應，若是我幫你平定這天下，你便作為獎賞，成全我的心愿？

  江南道東北角的林家府邸，像是一座被人遺棄的枯井，上空籠罩著一片經久不散的陰雲。

  已過兩日，消失的小姐依舊杳無音訊。

  林老夫人一病不起，昏昏沉沉中，似乎都能聽到老祖宗那若隱若現地嚶嚀。

  「完了！林家要完了啊！究竟是誰！誰把好好的一個家，搞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事到如今，老夫人內心是滿腹的悔意。

  如若當初若不是她執意要求家中女眷都同她一同前往，她鍾愛的林凝也不會遭此劫數。

  可惜了，家裡唯一一個姓林的男丁，還是個不爭氣的主。

  整日遊手好閒，好賭成性。

  若是將來把家交給他，總有一天會被他敗光不可。

  言廷昊也是個不靠譜的，身在曹營心在漢。

  從他在言家認祖歸宗的那一刻，林家便在冥冥中與他劃清了界限。

  也是，曾經她母親死的那麼慘，若是要追究溯源，家裡的人沒一個脫的了干係。

  怕是那孩子心中對林家便只剩滿腹的怨恨了，又怎會心甘情願地接手林家的家業，並且不偏不倚地將其發揚光大。

  趙嬤嬤是家裡的老嬤嬤，已經在這深宅大院裡待了十幾年了。

  林語，林凝，哪個孩子都是她手把手帶大的。

  林府於她而言，就是她真正的家。

  「老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也別太操心了。我相信過不了多久，兩位小姐定會平安歸來的。」

  用溫熱的毛巾無微不至地幫老夫人擦拭著身子，趙嬤嬤看著這一臉的愁容，出聲安慰道。

  「你不懂，能不能找得回來都是其次。若是真被那悍匪給糟蹋了，怕是從今往後，林家在江南一帶，都將抬不起頭來。」

  閉上眼，老夫人腦海中全都是眾人指指點點的畫面。

  她這人極好面子，她不想在自己臨終之前，還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不會的。興許只是迷路了，不會有事的。」

  趙嬤嬤一大把年齡，怎會不知這事的嚴重性。

  只是既然已經鬧的人盡皆知了，就算再憂慮，也終究是於事無補。

  「好了，不用擦了。趙嬤嬤，你先退下吧。」

  深深地嘆了口氣，老夫人微微闔眼。

  那張皺紋橫生地面孔，如紙般煞白。

  「好，老奴這便退下。等做好了晚膳，老奴再來喚您。」

  把溫熱的毛巾輕柔地放在一旁的鐵盆，趙嬤嬤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掩上半開的門，回頭的瞬間，突然撞見了一個鬼祟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