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風波

  簡韻書以為看錯了，拼命地用手背揉搓眼睛，卻一次又一次發現都是徒勞無功的，眼前熟悉的狹長雙眼，還有他標誌性的金絲邊眼鏡，都在無情地昭告著眼前懷裡正抱著一個女孩的男生，是余右航，是她的小英雄。

  她認得那女生的背影，因為她記得她的大波浪和微卷的發尾，儘管不想記起，也沒有刻意去記住，但有些事情就像是直接在發生的時候便鑽入腦袋裡，你明明不想記得，發現的時候卻已然記住了。

  盛橋，於簡韻書而言，就是這麼一個人。

  

  另一句在腦海里迴響的，比起盛橋的頭髮更讓簡韻書銘記於心的大抵是那一句，「余右航喜歡成熟的大波浪」吧。

  因為簡韻書今年高一，十六歲的大姑娘了，也還是古板地留著黑長直，不化妝，整天素著一張臉。

  和「成熟」二字掛不上一點的鉤。

  看見他們的那一刻，簡韻書腦海里其實閃過了比起這些垃圾的記憶碎片，回想的東西其實要多上許多，比如說她記得，她也曾經想下定決心變得成熟，於是她去拜託好姐妹，介紹托尼老師給她，幫她做個髮型改造一下，好姐妹一聽，以為她是開竅了，於是立馬就辦好了。

  當時聽著好姐妹頭頭是道地說著這個時尚，那個流行，她恍惚地發現，原來身邊好多女孩都開始做出改變了，這就像是蝴蝶，度過了一定的年月就會破繭。

  好姐妹行動快速，她也確實被改造了，頭髮也弄成了她要求的「成熟的大波浪」，可效果卻不怎麼樣，總有種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覺，所以後來回到家，她直接被母親批了一頓，連夜被帶過去沙龍重新把頭髮染黑拉直了。

  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沒去改造過自己的形象，可沒去，也不代表心思就也跟著沒了，她不僅沒有偃旗息鼓，甚至還琢磨著在外頭買了幾根捲髮棒，拿回家中，趁著父母不在家的那會兒，自己動手卷燙頭髮，好幾次因為不熟練，她都燙到了自個兒的手指和額頭，別提多疼了，就連她心愛的頭髮，有時候也會因為她的手笨，被燙得溢出點燒焦的味道。

  她也沒退縮沒氣餒的，倔強地跟個烏龜似的，忍著疼痛也要幫頭髮燙出個型來，最後對著鏡子換了幾套衣服，轉了好幾個小圈圈，得出的結論是，她並不怎麼適合這個髮型，即便強行去燙出來，也沒有盛橋那個味道。

  余右航也並不會喜歡。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將那些捲髮棒都收了起來，也再沒拜託過好姐妹帶她去沙龍。

  這麼一想，應該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為什麼，簡韻書總感覺此刻自己之前被捲髮棒燙到過的指尖在微微地生疼呢？她低眸，不去看眼前的兩個人，靜默地轉過身子，一步一步緩慢地離開了。

  直到操場那兒，她忽而倚著牆壁畫下，嘴巴微張，抽泣了起來，她覺得有些狼狽，於是又將臉埋進了雙膝內。

  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就是一會兒沒看好他，他就去找別人了。

  他可真壞。

  簡韻書這麼想著，眼淚一直掉一直掉，跟珍珠似的，沒個停歇。

  驀然間，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蹲在這兒做什麼呢？」

  少年的變聲期過了，原本微啞的聲音褪了，只餘下比以前沉了些卻更為清冷的音色。

  簡韻書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雷電擊中了一下，所以才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滿腔的怨氣和難過瞬間轉換成了愉快與期待。

  她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

  連她都沒注意，自己的眼神含著的嬌氣。

  余右航嘆了口氣，單膝跪在她的面前，與她對視，淡聲道：「你剛剛看見的都是假的，我和她是偶遇，她忽然跌倒，我伸手扶了一下，沒想到她順勢撞在了我的懷裡，才演變成那樣。」他的神色帶著些不易察覺的無奈與慌張。

  這樣的解釋很生澀，有些過於詳細反而讓人起疑，但簡韻書知道余右航這樣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沒有任何理由去撒謊。

  她的神色緩和了許多，聲音還是黏糊糊的，說兩句就有些抽噎：「你為什麼特地跑過來解釋。」

  余右航挑眉，小姑娘先前遲鈍得不行，這會兒倒是突然機靈了，他看著她，伸手擦掉了她眼角掛著將掉不掉的一顆眼淚，緩聲說：「因為不想你誤會。」

  簡韻書：「為什麼不想我誤會。」

  余右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就知道這小姑娘的腦迴路有些清奇，普通會這麼刨根問底麼？

  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因為你哭著的樣子很醜。」

  簡韻書：「……」

  她抽噎的聲音都停頓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時間，兩人之間只餘下詭異的沉默。

  她是真沒想到。

  他會這樣說。

  沒錯，她確實有些愚笨蠢鈍，但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細膩些也是不足為奇，這些日子的相處，余右航雖然客客氣氣的，但關鍵時刻永遠挺身而出保護她，幫助她，而且他身邊的女生永遠都是她，許許多多的小細節拼湊出來的關鍵詞似乎便是：他喜歡她。

  不是沒感覺，是害怕感覺出錯了，變成自作多情，其實自個兒丟臉都沒什麼問題，畢竟這麼些年，她出的岔子也不少了。

  但剛剛那氣氛，他那溫柔勁兒，她真的是以為他要說那句話的。

  簡韻書後知後覺地開始臉紅，她撇開了視線，脆生生地說：「我沒事了。」

  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啞啞的，還是隱約聽得出剛剛哭過。

  余右航低低笑了，他俯身向前，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說道：「是因為我喜歡你。」

  簡韻書抬眼，瞪著她，不知所措，又有些彷徨不安。

  她是不是聽錯了？

  見到小姑娘震驚過頭的眼神，余右航有些哭笑不得，這是被他嚇傻了嗎？還是他誤會了小姑娘剛剛委屈的小眼神？

  余右航剛剛的那句話一直在簡韻書耳膜里循環播放，簡韻書的耳根開始灼灼地發燙，她現在臉連著耳根肯定都紅透了，她想。

  有些沒出息。

  她又將臉埋進了膝蓋里，不敢抬頭。

  余右航看著眼前的小鴕鳥，樂了：「簡韻書，我喜歡你，無關乎我們定下的娃娃親，我覺得很幸運，能在幾年前遇到你，能在幾年後知道你也喜歡我。」

  「我哪有說喜歡你？」女孩抬起頭，有些激動地說道。

  余右航一下又一下摸著她的頭，語氣近乎是如水般的溫柔，「是，你不喜歡我，那我改一下，能在幾年後還在你身邊，我覺得很高興，我朋友對我說，告白一定是要由男孩來做，所以就由我來。」

  簡韻書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狹長的雙眼在黑夜下，裡面似乎藏著整個星空，美麗得要將她整個人都勾進去。

  她垂頭，訥訥地說：「我也喜歡你。」很小很小的一聲，不認真壓根聽不見。

  余右航聽見了，笑著應了聲，「嗯。」

  像是不夠似的，簡韻書抬起頭，大聲了一些說道：「我很喜歡你，超喜歡的，喜歡超久了，從我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喜歡你了！」這是她一口氣說完的，不帶喘氣，帶著點任性，說完後，她的臉已經到了紅到可以滴血的地步。

  但她就是固執地抬著頭，眨巴著眼看著他。

  余右航失笑，他揉亂了她的發，敲了敲她的腦袋，說：「知道了。」

  簡韻書呆滯地盯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言。

  她永遠會記得這一天晚上，他眼底里閃爍著的，溫柔繾綣的光，僅僅是溫熱的溫度便足以燃燒她整顆心臟，她想。

  早戀在那會兒其實已經挺流行了，但是余右航和簡韻書都沒這種心思，準確而言，是簡韻書有，而余右航沒有，但女孩子家家的，總不能嚷著別的男孩子說自己想談戀愛吧，多丟臉。

  當時他就說了：「現在你還太小，等你畢業了，我們再一塊，現在要好好學習。」

  簡韻書扁了扁嘴。

  余右航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許扁嘴，我要考SA。」

  簡韻書：「那家第一大學？」

  他點頭。

  她嗷嗷叫：「那也太難了。」

  「不難。」

  「可我的排名才在全級的中間。」

  「我排名全級第一。」

  「……」所以你是來顯擺的咯？

  「我可以輔導你。」他抿唇，又說：「我們一起上大學。」

  為了那點薄薄的臉面，他們也是約好了等簡韻書高考完才正式在一起。

  當時簡韻書一下子就不高興了，離高考還有兩年呢，兩年呀，掰著手指頭算一算，竟然有七百多天。

  她覺得有些難熬。

  余右航覺得好笑，說他們又不是不見面了，又哄了她一會兒，這才順了她的毛。

  數著是慢，但日子過起來，也不過是兩個春夏秋冬，不知不覺間便過去了，一晃眼，她便高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