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老和尚

  聽到這話，沈靈臉上寫滿了不信，「她還無欲無求？之前才坑了我二十萬靈石，聽韓長生說，她是個老財迷。」

  「呵！你是不了解，錢財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斂財只是想要在收集財富這個過程找尋快樂，明白嗎？」張雲樓看出了並不相信，但他也不想多做解釋，隨後獨自飛身下了山崖。

  沈靈見他離去，一個人待了片刻，便回到了永夜靈宮。

  入夜，永夜城燈火通明，永夜城異族，全力的更替對蠻族的百姓沒有太大的影響，該生活的人依舊還如往常一般，該擺攤擺攤，該營業營業，該回家做飯洗衣的都如往常不變。

  沈靈走在永夜城的大街上，心裡突然感慨萬分，這些年和蜀國交戰，魏國的子民又得到了什麼呢？他們大多人的丈夫兒子去了戰場不會回來，可生活還是要繼續，誰當皇帝，誰又做了這天下的主人，和他們沒有太大的關係。

  雖然世上多有操心著國家大事的人，可換句話說，蜀國就算將魏國的皇族滅掉，難道就不會善待百姓嗎？百姓和人口才明明才是最有價值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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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沈靈心態有了些許變化。

  他突然發現，如果自己站在魏國神威王的高度和立場去看待蜀魏戰爭，得到的答案便是固有的。

  但若是跳出以往的身份，不再將自己當成魏國人，而是當成一個普通百姓，那看待戰爭又不一樣。

  如果站在人族的高度，似乎更能理解張雲樓要讓一個種族統一的宏願。

  沈靈站在喧鬧的長街，曾經一心大魏鞠躬盡瘁的少年此刻竟是心生動搖，他不再覺得自己堅持的就一定是對，卻也說不出什麼才是真正的對。

  突然一瞬，沈靈看到了長街盡頭一位衣衫破舊的老和尚，他拿著缽沿街乞討，身上穿得破舊，一身破麻布連袈裟都沒有，但沈靈卻是一眼注意到了他。

  這老和尚長須遮半面，看似步履蹣跚，實際上每走一步都有佛法靈韻暗藏。

  這一下子就吸引了沈靈的注意，在蠻荒可沒有佛門的寺廟，也沒有聽說過哪個佛門在此地傳教，而此人又不同於尋常和尚，沈靈當即跟了上去。

  只見這老和尚一路沿街乞討，別人見他年紀大，給了銀錢也不要，只要齋飯。

  就算遇到有人將他當成乞丐呵斥，他也不惱不怒，微笑著走開。

  沈靈以往最是討厭和尚，覺得這些總是騙吃騙喝的和尚都是偽君子，只知道張口閉口普度眾生，卻是誰也沒有真正為了天下百姓做點兒事。

  但眼下這個老和尚似是有些不同，沈靈有些好奇。

  但並未驚擾，跟著他一路走到一個小巷，老和尚端著化來的齋飯坐在街頭，開始享用。

  沈靈就停在不遠處，暗暗觀察。

  突然，老和尚開口問道：「施主跟了老衲一路了，不知有何見教？」

  沈靈見他能發現自己的行蹤，倒也並不意外，畢竟從對方的氣息就能判斷出這老和尚修為不淺。「大師修為不凡，何以至此？」

  聽聞此言，老和尚輕聲一笑，「老衲至此可是有什麼不妥？」

  沈靈一愣，「並無不妥，只是您不至於沿街乞討，想吃飯，對您而言不是難事，以您的實力，去永夜靈宮走一趟， 他們也會將您奉若上賓。」

  老和尚見到沈靈並無惡意，也放鬆警惕，開心的看著手中一碗剩飯，笑著吃了起來，「施主見老衲沿街化緣，心下便認為老衲處境不堪，可施主怎知在老衲心中，這並非不堪？」

  「當然不算不堪，這世上還有很多人餓著肚子沒飯吃，和他們比起來您還能化來齋飯，自是不錯，但以您的實力大可不必如此，難道是想向世人彰顯自己的德高望重，想讓別人認為你是真正的高僧？」

  老和尚淡然一笑，「小施主，可是在老衲眼中，山珍海味和街頭殘羹並無區別，無我執，故無念，居於高堂或鬧市，亦無不同。」

  沈靈若有所思，「若大師真的這般想，倒是當得起高僧二字。」

  老和尚笑而不語，輕輕搖頭，隨後自顧自吃起了飯。

  沈靈見他這般模樣，當即坐到老和尚身邊，見這老和尚不愛說話，沈靈也不吵鬧，拿出酒來自顧自喝著。

  沈靈察覺到這老和尚實力不俗，必定是一位神王境高手，當今天下的寺廟中，恐怕只有燕雲之地的蓮華寺有可能出現這種實力的高手。

  可如今葉靈謠剛剛奪回蠻荒，這樣的高手就出現在此，沈靈怎能不在意？

  老和尚也不理會沈靈，自顧自吃著飯，直到一頓飽餐後，他見到沈靈依舊一副不願離去的模樣，這才開口：「看樣子小施主今日是衝著老衲來的。」

  沈靈沉默片刻說道：「不全是，我只是因為不知道大師是衝著什麼來的，心中難安而已。」

  「小施主放心吧，老衲只是遊歷天下至此，並不願插手此地的權勢之爭。」

  「遊歷天下？又是為了你們佛門的那句普度眾生的口號嗎？」

  老和尚雙手合十說道：「是為渡人，亦為渡己，若不見人間百態，只知深山古廟中日日吃齋念佛，難修大乘佛法。」

  「都說佛渡有緣人，蠻荒也有有緣人嗎？」沈靈調侃道。

  「施主今日與老衲閒坐，不就是於老衲有緣嗎？」

  沈靈好似想起了什麼，「對了，你們佛門說眾生有靈，所以應該不會和尋常人一樣將蠻族當成異類。」

  聽聞此言，老和尚眼睛一亮，「小施主真有佛性，可願隨老衲修佛？或可消施主身上業障。」

  關於業障二字，沈靈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之前還因為自身業障差點死在九重天神罰下，那次若非張雲樓擋下雷劫，沈靈活不到今天。

  這老和尚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身上的業障，足以說明他的實力，「可惜我不信佛，談何修佛？」

  老和尚搖了搖頭，「佛在心中，並非世人所認為的是某位神，而是自己的內心，正如道家所言，修心即為修道。」

  一聽這個觀點，沈靈不免高看了這老和尚幾分，「大師所言深得我心，你果真和尋常和尚不一樣，敢問大師名號？」

  「老衲苦海，早年在北方一座小廟出家禮佛。」老和尚緩緩說道。

  沈靈冷笑一聲，「苦海大師可太謙虛了，蓮華寺可不是什么小廟，沒想到您竟然就是傳說中的苦海大師，看來沈某運氣不錯，竟能得見高人，在下沈靈，見過大師。」

  「能見到沈施主，老衲也很意外。」

  沈靈看向老和尚，頓時明白了什麼，「看來今日並非沈某衝著大師而來，而是大師衝著沈某而來。」

  「沈施主莫要見怪，老衲也只是偶遇，見到沈施主身上業障深重，本以為是什麼妖魔，故此現身引你前來，只是這一相見，才知沈施主本非邪魔。」

  「哦？大師從哪兒看出來我並非邪魔的？或者說你對邪魔是如何定義的？若論殺人，我沈靈殺的人可不見得比當年魔教之人殺的少。」

  「沈施主身在紅塵，為守一方，既有救人亦有殺人，故並非邪魔外道。」老和尚很是誠懇的說道。

  沈靈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是衝著永夜靈宮而來，我便安心了，早年聽聞蓮華寺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發願要度化人間罪惡，學著你們佛門的地藏王菩薩那般許下宏願，說是人間罪孽不消，誓不成佛，今日一見，大師佛法果真高深。」

  「沈施主，其實人間罪孽又怎能消散呢？善與惡是相對，並非絕對，當世間不再有殺人者，那恃強凌弱、橫行霸道亦可稱為大罪，若論人心，世間無完人，故此罪惡難消。」

  「那您立下重誓，豈非永不可能成佛？」

  老和尚雙手合十微笑，「老衲不成佛，因為老衲心中有佛。」

  此話一出，沈靈著實被震撼到了， 沉默良久之後沈靈盯著他說道：「如若大師今日所言皆出自真心，那您確實可以不求成佛，至少在我心中，就憑你不為成佛，只想普度世間這份心，便當得起在世活佛之稱。」

  老和尚開心的笑了，那一雙眼眸好似一個純真的少年，「儘管老衲自詡佛法高深，但今日能聽到沈施主這般說，心中還是不免欣喜。」

  「這有什麼嗎？」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衲連這個都做不到，註定無法成為真正的佛，不過老衲知足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老衲便能很開心。」

  沈靈發現自己是越發喜歡這個老和尚。

  沈靈自知若是別的和尚今日在自己面前說了和苦海同樣的一番話，那自己會去質疑真假， 也不會這麼容易相信。

  但眼前這個和尚不一樣，他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小老頭兒，穿得破舊不堪，一雙手更是粗糙到乾裂，指甲縫裡都有泥垢。

  但在沈靈心裡，他卻是比世間大多數人都乾淨，不管是眼神， 還是靈力氣息，以及那純粹的笑容，都和自己見過的大多數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