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報應已到

  冬日裡，幾場薄雪飄落後，地面屋頂雪潔霜白，枯樹枝椏間也積了一層晶瑩，眺目望去，滿眼儘是雪色。

  擁裘圍狐的女子，成了銀素天地間，溫暖而雍容的亮色。

  金翎披著豆青色的披風，白色風毛密密茸茸地綴邊，後面還墜著風冒帽。在頸子下繫緊，風毛嚴密地護著領口，一絲寒風都鑽不進。銀狐皮子做的護手，極是保暖，狐毛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死而復生後，身子似乎不如以前那般強健了。往年冬天，她都還身著戎裝，穿行於寒風中。臉頰被吹得通紅，笑容散發著熱氣。而如今，她畏縮在狐裘之中，臉色卻是蒼白的。

  院子裡，鳥雀在枯樹枝間飛騰，啾啾鳴叫，伴著撲棱翅膀的聲音，碎雪簌簌掉落。金翎坐在院子裡，抬起頭，冬日的陽光明媚刺眼。

  魏無忌出現在迴廊轉彎處，穿著玄青色的冬衣，暗繡的雲海紋翻騰如濤，腰間扎著錦帶，腳下穿著厚底冬靴，身姿英朗，步伐穩健。

  看到金翎時，臉上露出笑容，比頭上的冬陽還溫暖熱切。

  

  金翎也看到了他，牽起嘴角，微微地笑著。魏無忌快步走向她，來到石桌邊，垂目望著金翎的面容，笑容映在眼底，如最初戀慕著佳人般的少年之心一般，赤誠而熱切。

  或許他的心，早在這個女子披著殘風凜霜跪拜在馬前，抬起頭那一瞬間，就已經將她的容顏笑靨，和那一雙如墨玉般的眼睛，刻在了心頭。

  只是他一直刻意不想、不看罷了。

  「怎麼坐在這裡，外面這麼冷，當心著涼！」魏無忌雖然如此說，但卻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伸手將金翎的手握在掌中溫暖著。

  「還好！」金翎笑容淡淡的，眯起的笑眼眸色幽深，看不到目光：「在屋子裡待得有些憋悶，出來透透氣。」

  魏無忌輕柔地摩挲著她的手背，笑著點頭：「出來透透氣也好，只是要多穿些衣裳，不要凍著才好。以後覺得悶了，就派人來叫我，我陪你四處走走。」

  「好！」金翎微笑道。

  鳥雀在頭頂飛過，石桌上掠過影子。樹杈上的雪簌簌落下，在樹根處堆起一圈積雪。

  「將軍今日不忙？」金翎問道：「沒有公務要處理嗎？」

  「還好，入冬之前已經將軍需之事安排妥當，現下已無甚急務待辦。」魏無忌道。

  「也不去行宮陪聖上嗎？」

  「不必了，聖駕已經與昨日迴鑾了。」魏無忌道：「皇上還特地召了少一護駕回京。」

  「龍副將？」金翎微訝道。

  「是，之前我帶他去行宮見過聖上，聖上似乎格外喜愛他。此次回京也讓他陪在身邊。」

  金翎點點頭。皇上喜歡他也在情理之中。龍少一相貌出眾，現世無雙。性子也溫平，言談得宜，又懂些詩書，身上又有軍人的英豪之氣，確實極招人喜愛。

  「哦，對了，」魏無忌突然想到了一件趣事，笑道：「聽說皇上在臨縣遇到了一位卜算極靈驗的大仙，好像是那位大仙進言，讓少一護送聖駕迴鑾的。」

  金翎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聽說聖上極其器重那位大仙，說不準一同帶回京城，封個國師什麼的。」魏無忌道。

  「但願不是妖僧妖道，蠱惑聖心才好。」金翎嘆道：「不然只怕要禍亂朝綱，為禍蒼生。」

  魏無忌眼睛四下瞟了瞟，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繼續說了。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魏無忌便催著金翎回房去了。

  這個冬天，魏無忌原本以為他會和金翎、龍少一圍爐賞雪，飲茶下棋，就這樣平靜而溫馨地度過。

  卻沒想到，這個冬季尚未迎來一場狂風暴雪，他的平靜就已經結束了。

  這一日，又是一個血色殘陽的傍晚，一匹快馬狂奔在長街之上，行人們倉皇躲避，怨聲連連。

  魏無忌從金翎的住處出來，準備去看望夫人。路過藍羽住的偏院時停住了腳步。他並不是突然想起藍羽，猶豫是否要去探望一下。

  他停住腳步的原因，是看到不遠處的翠竹邊，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青竹白雪間，窈窕女子，白衣染了霞光，逸美如仙，但看在他的眼中，卻驚心動魄。

  女子也看到了他，矗立原地，直直地對望著。

  魏無忌臉色瞬間沒了血色，寒風吹過面頰，乾燥而凜冽，皮肉通紅。他一步步朝女子走去。

  「你？」他嗓音干啞地吐出一個字。

  龍雪鱗微微頷首：「是我。」

  「你為何在我府里？」魏無忌目光晃動，心中竟掠過恐懼。

  「有何不可？」龍雪鱗淡淡反問。

  魏無忌驀然睜大雙眼，怔了一瞬，張皇地四下看了看。遠處有丫鬟結伴走過，並沒有注意這邊。他望著龍雪鱗，嘴唇翕動幾下，才發出聲音：「你來做甚？」

  龍雪鱗並不回答，只意味深長地望著他。其實她只是出來透口氣，卻不曾想被魏無忌撞見，她一時之間也沒想好如何解釋，便索性不解釋，由他自己去揣測。

  魏無忌在彼此對視中，神情漸漸灰敗，一絲絕望和恐懼爬上眉間眼底：「報應……到了嗎？」

  龍雪鱗神色微微一凜，還是沒有說話。

  魏無忌直勾勾地盯著她，良久，他臉上的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他低頭苦笑著，轉身而去，口裡絮絮地念叨著什麼，龍雪鱗沒有聽清。

  看著那個在血色殘陽中走遠的背影，龍雪鱗忽然覺得他那英朗挺拔的脊背，變得頹然佝僂。

  雖然此次在府里遇到龍雪鱗實屬是個意外，但魏無忌將它當作報應到來的徵兆，卻巧合地成了真。

  當天夜裡，月色星光迎著皚皚雪地。天地間一片清冷。

  下人來報，有一個穿著士兵衣裳的人，急著面見將軍。魏無忌讓人放他進來，那人一路疾行，一進門便跪倒在地。

  他身上攜風帶寒，喘息不勻，凍紅的臉被白氣包圍，看不清面容。

  「將軍！北境急報！」來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凍僵的雙手顫抖著捧過頭頂：「敵人打過來了，已經……已經攻破了北境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