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雪中大雨

  魏無忌沒有去找藍羽興師問罪。那兩樣東西一定早已經被毀掉，現在去找她索要毫無意義。他也不想去責問她，他已經沒有精力對應付一個哭鬧不休的女人，更何況造成如今這般局面的並不是藍羽，而是他自己。

  白日裡他照常處理公務，夜裡掌燈看書，研究兵法地形，一切如常，只是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並且再也沒去看望過藍羽。

  起初藍羽時常跑來找他，但都被趕了回去。反覆幾次，便開始失意抱怨，整日找龍雪苡和龍雪鱗訴苦，借酒澆愁，牢騷滿腹。

  龍雪鱗被她煩得實在受不了，準備明日便離開。可是第二天卻發生了一件事，讓她沒有走成，也結束了魏無忌麻木維持的如常生活。

  深秋將盡，寒風已將楓林染上了霜色。一個秋高氣爽，天藍日高遠的早上，從北境送來一封書信。不是驛兵快馬傳來的（軍）情急報，只是一封黃皮薄紙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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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無忌拆開信看過後，臉色比手裡的紙還要白。

  信中說，有人在北境外的一個山洞裡發現了一些殘骸，已經被野狗啃得所剩無幾。殘骸附近找到了殘缺的銀色鎧甲，並且在洞壁上發現了一些血書，證實了殘骸的主人是金參將。

  原本應該派人扶靈，將屍體送回邰州，但屍骸已經所剩無幾，且金參將非本國人士，所以特書此信，請示魏無忌是否要將殘屍送回，或者就地埋葬。

  書信從魏無忌顫抖的手中滑落，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正巧龍少一進來，見他神情不對，便上前撿起書信，看過之後，也驚駭不已。

  「她沒有死在戰役之中！」龍少一愕然抬起頭，雙眸圓睜，臉色慘白，薄唇都失了血色：「她活下來了，躲在山洞裡。一定是受了傷無法行動，卻一直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去救她。」

  魏無忌手握緊了拳頭，幾乎要將骨頭捏碎。那些被壓抑在心中的痛苦，終於還是衝破了禁錮，如發狂的野獸撲將過來，比想像中的還要狂暴千百倍。

  「將軍！」龍少一聲音微微發顫，他不敢去想金翎受傷之後在山洞裡躲了多久，經歷過何種折磨才死去，她在死之前有多麼絕望：「還是把她接回來吧！」

  魏無忌雙眼赤紅，牙關緊咬，腮邊的肌肉顫抖著，被心中痛苦撕扯而扭曲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可怖。他沒有回應龍少一的話，而是匆匆拂袖而去。

  「將軍！」龍少一詫異地喚道，魏無忌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龍雪鱗本想今日離開，還未出門便聽說魏無忌獨自一人，騎了匹快馬，匆匆趕往北境，沒有留下任何交代。

  龍雪苡來找她，說魏無忌此舉甚是反常，恐近日有事發生。說不準龍少一的劫數就應在這幾日，讓她留下幫忙。

  龍雪鱗不得不又留了下來。不過此後的幾日，藍羽卻沒有來找她和龍雪苡發牢騷。她似乎察覺到了魏無忌對自己態度冷淡的原因，驚慌猜疑之中，自顧不暇，沒工夫再來折磨她們。

  魏無忌離開的十餘日，整個將軍府被一種瘮人的平靜籠罩著。每個人的生活似乎都沒有變化，但行止之中都透著一股小心翼翼。

  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了多少事情，但他們每個人都盡力粉飾太平，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平素愛笑的人不敢不笑，往日不愛笑的人也不敢笑。這種平和寧靜，讓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龍雪鱗到是過得格外舒心。別人的寧靜便是她的寧靜，但別人的慌張恐懼就與她無幹了。

  這一日，早上醒來，窗外一片陰沉。龍雪鱗以為是自己醒早了，披上衣服打開房門，才發現外面竟飄起來雪花。

  這第一場冬雪，來勢並不大，綿綿飄飄，悠哉地落著。不過屋頂樹枝上，已經積了一層一寸來厚的雪，看來應是從昨晚便開始下了。

  龍雪鱗拉緊衣裳，看了片刻的雪景，關上房門，準備再睡一會兒。畢竟陰天，在不掌燈的房間，所有困意都可以一點一點沉澱。

  世間唯美食和回籠覺不可辜負。

  就在她走到床邊，將披著的衣裳取下時，屋外炸響一聲驚雷，震得大地跟著顫了幾顫。她的手拿著衣裳，僵在了半空。

  親娘啊！冬天打雷了！

  龍雪鱗隨就勢將衣裳穿好，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往外看。方才還斯斯文文的天氣，忽然狂暴起來。狂風捲起雪花滿天飛舞，天上黑雲壓城，抬頭便能看到雲角翻滾。一道道閃電撕裂天空，像一條條銀蛇在黑雲間穿行。

  忽然房門開了，一股涼風夾著雪花涌了進來。

  龍雪鱗回頭去看，見龍雪苡弓著身子，拄著拐杖，快步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龍雪苡站在她旁邊，望著天空的詭異亂象，慨然道：「莫不是老爹癲癇發作了吧？」

  龍雪鱗五官擰成一團，看向她，驚疑道：「父王還有這毛病？」

  「我瞎說的！」龍雪苡擺擺手，望著天空，狂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這是哪位大神戴了綠帽子，竟氣成這樣！」她對著天空喊道：「快些收了神通吧！」話音被吹散在風中。

  龍雪鱗轉頭對她說道：「六姐，我要先走了！」

  龍雪苡詫異道：「這個時候你要去哪兒？」

  「回蘭若齋。」龍雪鱗臉色肅然，柳眉微蹙，道：「有人來了。」

  龍雪鱗轉眼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句話，響在龍雪苡耳邊：「待我處理完那邊的事便回來。」

  蘭若齋外，風狂雨驟。

  龍雪鱗在櫃檯後坐下，屋中依舊昏黃幽靜，白燭靜靜地燒著。她抬手一揮，衣袖在空中翩若流雲，輕輕掃過台面。

  蘭若齋的大門應聲而開，外面暴雨如注，隆隆之聲仿佛水瀑落下。雨滴砸在地上騰起一陣陣水霧。地面水窪漣漪朵朵，如遍地開花。

  厚重的雨幕模糊了世界，在水霧重重之中，一個朦朧人影，踏著水花從遠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