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些遲到追悔莫及

  是夜，熱鬧了整日的將軍府安靜了下來。前院的戲台子還沒拆，台子上掛著燈籠，亮晃晃地照著，偶爾有人影在台上走動。

  將軍夫人的院子裡，幾乎所有房間都亮著燈。魏無忌為夫人擺了壽宴，夫人不喜吵鬧，便只請來了一些素日交好的友人，不過宴席卻依舊氣派非常。

  天色已晚，客人都送走了，此時下人們正忙著收拾。春蘭是二夫人藍羽的侍女，便沒有過去幫忙，早早地回了丫鬟房。

  一個小丫鬟從外面進來，身上帶著深秋夜裡的寒氣，用手撣著袖子，對春蘭道：「春蘭，外面有人找你。」

  請記住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春蘭坐在床上，詫異地抬頭問道：「誰找我？」

  「就在院兒里呢，出去就知道了。」小丫鬟似乎不想與她多說，徑直朝裡面走去，沒再看她一眼。

  房門開著，夜裡的寒氣不斷湧進屋中。春蘭沒辦法，只好下床穿鞋出了門。院中月光泠泠，四周寂靜無聲，沒有半個人影。

  春蘭四下張望，小聲嘀咕道：「誰呀？誰找我？」周圍漆黑一片，只有樹影房屋，春蘭低聲咒罵了一句，準備回去。

  方一轉身，背後卻站著個人，春蘭嚇了一跳，不由得驚呼出聲。因為離得很近，她眼中只看到一片淡藍色錦袍，銀線滾著雲海邊，清素無紋飾。

  春蘭撫著胸口，抬頭去看，見面前站的正是魏無忌。驚詫之餘，她急忙見禮：「見過將軍！」

  魏無忌沒有讓她起身，不發一言地站在她身前。春蘭福身，盯著地面和魏無忌的鞋尖，異樣的沉默，讓她覺得渾身發涼，尤其是頭頂，總覺得有冰冷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忽然，春蘭心頭一顫，她猛然想起，頭上還戴著那支簪子，那支金翎讓她轉交給魏無忌的簪子。一股寒意竄上脊背，瞬間頭髮根都炸了起來。

  「這簪子，你從哪裡得來的？」魏無忌陰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掃過頭頂，讓春蘭覺得頭皮一麻。

  「我，是……」春蘭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著，用力捏了捏手指，卻還是控制不住：「金參將賞給我的。」

  魏無忌是聰敏善察之人，春蘭的慌張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春蘭正自惶恐，忽然一隻大手出現在眼前，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那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迫使她仰起頭。眼前是魏無忌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他墨黑的眼睛被月光照得雪亮，眸中映出自己驚恐神情。

  「最好說實話。」魏無忌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透著讓人魂魄發抖的煞氣。

  春蘭只覺得脖子上像箍上了一隻鐵鉗，卡得她脖子就要斷了，無法呼吸。她兩手去扒脖子上的手，卻絲毫無法撼動。魏無忌雖面無表情，但她卻感覺到深深的恐懼，如果她不說實話，他真的會將她掐死。

  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是，是，她讓我交給你的。」

  脖子上的手瞬間鬆開了，春蘭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捂著脖子拼命咳嗽。

  魏無忌負手而立，垂目冷冷地盯著她：「說清楚。」

  春蘭咳了半晌，好容易喘勻了氣：「我原是伺候金參將的，那日她離開之前，將這支簪子交給了我，讓我轉交給將軍。奴婢看這簪子值些錢，一時起了貪念，便私自扣下了。」越說聲音越小。

  魏無忌目光驟然一沉：「她還讓你交給我什麼東西？」

  「沒，」春蘭不想供出藍羽，不想招來更大的麻煩，她想要咬死只有一根簪子，反正金翎已經殞命戰場，死無對證。她抬起頭，與魏無忌四目相對的瞬間，卻一下子心虛：「沒，就只有，只有這一根簪子。」

  「我剛才說過最好說實話，你好像沒記住。」魏無忌冷冷道：「你再說一次，我也只再聽一次，若還不是實話，你便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機會了。」

  春蘭身子一震，權衡了一瞬，便爬起來跪在他面前，渾身瑟瑟發抖，抽泣道：「將軍饒命，我說實話。金參將走時交給奴婢三樣東西，一是這簪子，另兩樣是一封書信還有一塊繡了一半的帕子。」

  「那兩樣東西呢？」

  「在，在……」春蘭咬了咬牙，道：「在二夫人那裡。奴婢交給了二夫人。」

  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靜默，春蘭伏在地上抖若篩糠，閉著眼睛聽天由命。

  「你回去吧，把簪子留下。」魏無忌沒有情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有些空遠，不那麼真切：「今夜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二夫人。」

  春蘭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得了大赦。連忙叩了幾個頭，將簪子取下，雙手捧過頭頂，然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魏無忌負手站在院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仿佛一隻纖細的妖怪。遠處的燈光熄滅了不少，夜，愈發寂靜。

  龍少一從樹後陰影中走出，魏無忌聽到腳步聲，卻沒有回頭：「你是故意讓我看到那簪子的。」

  「是。」龍少一毫無隱瞞。

  「真沒想到這麼久了她還留著。」

  「將軍送她的東西，便只是顆石頭，她也會一直留著。」龍少一聲音毫無波瀾，仿佛一個看客在敘敘地說著今晚的月色：「這一次，她是知道自己有去無回，才會將東西交給將軍的。有些話，她早時不敢說出口，因為知道將軍不願聽。只是到了最後，將軍也沒讓她說出口。」

  魏無忌的脊背一僵。他一直刻意忽略，不敢去想，更不敢承認的事，如同決堤的河水鋪天蓋地而來。

  「除了簪子，你還知道什麼？」魏無忌問道。

  「那塊繡了一半的帕子，我聽金翎說起過。」龍少一道：「是淡藍色的綢緞，上面繡著青竹。金翎說將軍最喜愛的衣裳穿舊了，襟擺有些磨損，她想繡個紋飾給將軍補上，選了將軍最愛的青竹。」

  魏無忌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有些晃動。

  「我曾在二夫人處見到過，當時沒有想到那便是金翎口中的那塊繡帕，直到今日看到丫鬟頭上的簪子。」龍少一道：「那青竹繡得很好看，金翎提起時，臉上一直掛著笑。」

  那鋪天蓋地的河水撲面而來，將魏無忌淹沒，他毫無掙扎便沉到了水底，窒息襲來，胸口疼得要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