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戰慄的寶珠

  夜沉星繁，暑熱難消。一絲風都沒有，柳葉靜止如畫，蟬泣聒噪，聲聲入夢。

  譙樓上的更鼓敲過兩遍，龍雪鱗和丘尋雨進了袁承望的夢中。

  「為什麼非要跟著來？」站在第一次入夢的街頭，龍雪鱗有些無奈地望著丘尋雨。

  這一次的夢境卻是在晚上，天色方擦黑，店鋪都掛起了燈籠，許多攤位未撤，街上行人不減，依舊繁華熱鬧。

  「你不是說這夢是那糾纏袁承望的怨鬼造的嗎？」丘尋雨四下張望：「我擔心那鬼發現有人闖入會對你不利。」

  「即便進來了，可你要如何接近歐陽文景呢？」

  丘尋雨沉吟片刻，道：「你只管先回他府中去，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龍雪鱗來到歐陽府門前，正猶豫著如何進去，府門便開了。從裡面出來之人正是歐陽文景，他方邁出門檻，抬頭見龍雪鱗站在門前，頗為訝異：「龍姑娘，你怎麼出來了？」說著快步走下台階，來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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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我有些無聊，便到處逛逛。走著走著就出來了。」龍雪鱗乾笑道。

  「姑娘不是要走吧？」歐陽文景顯然不相信她的胡扯，但也沒懷疑她居心叵測，反而擔心她要不辭而別：「這兩日我被一些瑣事纏身，沒能去看望姑娘，實在是在下失禮，還請姑娘不要責怪。」

  「哦！」龍雪鱗鬆了口氣，笑道：「不會！」

  「姑娘因為受傷，若是沒有養好傷便離開，在下實在心裡難安，還請姑娘務必留在舍下，讓我盡一盡心！」

  「公子多心了，我真的只是出來轉轉。」龍雪鱗岔開話頭：「天色已晚，公子這是要出去嗎？」

  「哦，是，有朋友延請，推脫不掉，出去應酬一下。」

  「那公子請便！」龍雪鱗提著裙子，一瘸一拐地走進歐陽府大門。

  循著記憶回到歐陽文景為她安排的小院，還沒進院門，不遠處薔薇叢後走來一個人，正是收拾房間的下人。他迎面見了龍雪鱗很是驚訝：「姑娘！你怎麼還在這兒？」

  話脫口而出之後，發覺失言，連忙陪了笑臉：「小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說這兩日沒見著姑娘，還以為姑娘離開了！」

  龍雪鱗不以為意，淡淡道：「沒有。」轉身進了院子。

  下人滿腹狐疑，跟著她走了進去。

  「你叫什麼名字？」龍雪鱗邊往房間走，邊問道。

  「小的叫李福，姑娘喚小的小福子就行。」

  龍雪鱗點了點頭，推開房門，屋內一片漆黑：「勞煩掌燈。」

  小福子答應一聲，進屋將油燈點燃，扣上琉璃罩。屋內瞬間明亮起來，雪白牆壁上，琉璃花紋流轉。

  「姑娘先歇著，我叫人給你送點宵夜過來。」小福子伶俐，凡事不多問，躬身退了出去，隨帶將門關好。

  龍雪鱗將窗子推開，外面繁星已明，院中樹影深淺，偶有鳥鳴啾啾。夢中雖是春時，夜間也不算冷。她在窗前坐下，擔憂著丘尋雨那邊進行得如何。

  不多時，外面響起敲門聲，輕柔而緩慢。

  「進來。」

  房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丫鬟，身量纖細嬌小，半垂著頭，眉眼低順。琉璃燈光柔和，不明厲的光線照人最是好看，將這相貌平凡的丫鬟照得也顯出幾分媚態。

  龍雪鱗暗想，只怕歐陽文景看上她也是在這樣一個晦明柔和的琉璃燈盞下吧！

  進來的丫鬟正是寶珠，她手裡端著一隻湯盅：「姑娘我給你送夜宵來，這是蓮子銀耳羹，你趁熱吃。」說著將湯盅放在桌上，便要退出去。

  「你是叫寶珠吧？」龍雪鱗問道。

  寶珠停住腳步，頗為驚訝：「姑娘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初入府時，便聽許多人提起你。」

  寶珠臉色一白，尷尬地彎了彎嘴角：「說得很難聽吧？」

  龍雪鱗沒有否認，淡淡道：「原本還想找機會與你說說話，沒想到今夜是你來送吃的，正好。」

  「這種事自然是我來做。」寶珠抬起頭，看向龍雪鱗。

  龍雪鱗明白她的意思，「這種事」自然是指出力不討好的事。

  寶珠端詳了龍雪鱗片刻，神情複雜，又低下了頭：「姑娘想與我說什麼？是關於少爺嗎？」

  龍雪鱗眼珠略轉了轉，想來她也是聽說了關於自己和歐陽文景的傳言，那夜歐陽文景急急去找她，應當是為了解釋並安撫她。於是龍雪鱗順水推舟，反問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寶珠垂著頭，兩手在身前交握，手指絞在一起，指節都有些發紅：「寶珠自知身份低賤，但與少爺情投意合，我們已對著月亮發過誓，這輩子要一直相守，絕不分離。」

  龍雪鱗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就算他們二人如此痴心，但身份懸殊至此，勢必會遇到許多阻礙，不由感慨道：「很難吧！」

  寶珠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猛然抬起頭，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少爺最是言而有信，他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就一定不會離開我！少爺都跟我說了，姑娘只是被府里的馬車撞傷，少爺他才接你到府里養傷的，等你傷一好，你馬上就會離開。」

  龍雪鱗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湯羹涼了，姑娘還是快些吃了，早安歇吧！」說完寶珠轉身離去。

  望著關上的房門，龍雪鱗不由嘆了口氣。

  月光如水，從屋頂傾瀉而下，四周一片銀光。寶珠站在屋檐下，腰身以下照在月光里，上半身隱在屋檐的陰影中。她背靠著門板，身子抖若篩糠，一張臉白得駭人，嘴唇都失了血色。

  半個時辰之後，忽然又有人敲門。

  龍雪鱗微蹙蛾眉，望向門口：「何人？」

  外面之人並未答話，反而將門輕輕推開，門縫漸大，露出丘尋雨的臉。

  「你進來了！」龍雪鱗微訝。

  丘尋雨推開房門，閃身進屋，隨手將房門關上：「是啊！我說我有辦法進來吧！」說著朝她走去。

  龍雪鱗望著他，幽幽道：「翻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