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噩夢中的過往

  夜色沉沉，青樓內院，高搭法台，香案供果，黃紙蠟燭，桃木劍，俱都列在桌上。

  老道士年逾五旬，一身道袍飄然，頭上挽著髮髻，以竹簪束起。下頜上留著一縷山羊鬍，鬢邊微有霜色。一雙細長鳳眼，眼珠黑亮，閃爍狡黠光芒。看人之時，目光有些飄忽，總給人躲躲閃閃的感覺。

  他從休息的房間出來，在院中見到丘尋雨和龍雪鱗。他知道他們就是午後過來的那兩個號稱能捉鬼的人。

  同行是冤家，何況是打上門來搶生意的同行。所以一見他們便沒有好臉色，路過兩人面前，冷哼一聲，袍袖用力一甩，邁著方步從兩人面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他做道士之前是唱戲的嗎？」丘尋雨低聲嘀咕道。

  許多花娘都想看熱鬧，畢竟這做法捉鬼的場面可不常見，但院子裡站著老鴇，於是她們都擠在院門處，朝院子裡探頭張望。更多的人則在自己房裡，開了窗戶往外看。

  老道氣派十足地走上高台，來到香案前，桌上兩隻蠟燭高燃，光影躍動在桌面擺放的驅邪東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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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他知不知道這裡真的有鬼？」丘尋雨壓低聲音對龍雪鱗說道。

  「我猜他不知道。」龍雪鱗冷著臉盯著台上老道鼓搗驅邪的東西，悄聲道：「不過他運氣很好，怨魂今夜不在這裡，不然為了騙些銀子，恐怕會把命都搭上。」

  老道士在台上，焚了黃紙，灑了符水，抄起桃木劍舞弄得虎虎生風。

  「我走了，你留在這看著，以免出事。」龍雪鱗轉身要走。

  「你去哪呀？」丘尋雨驚訝道。

  「去找瀟湘聊聊天。」

  丘尋雨目送她離開，再轉回頭，老道的劍舞得愈發起勁。果然以前是唱戲的！丘尋雨搖著扇子，徐徐點了點頭。

  龍雪鱗往回走著，突然想到那些怨魂會來到這裡，恐怕也是受了瀟湘的吸引。不然哪會這麼巧，這麼大的天下，偏偏就來到了玉生香。

  不過如此一來，它們很有可能會再出現。背後老道呼喝叱吒，舞動桃木劍之聲漸漸遠去。

  龍雪鱗上樓來到瀟湘的房門前，抬手叩門。開門的還是月奴，她換上了瀟湘的衣裳，也洗了澡，看起來清爽秀氣，但身上的裙裳雖然華貴美麗，總有種穿了別人衣裳的感覺。

  美則美矣，卻少了瀟湘的飄逸秀雅。

  「你怎麼還在這裡？」龍雪鱗邊邁步進門邊問道。

  月奴翻了個白眼，心說我走不走的用你管？「瀟湘身子不好，我不放心，留下來陪陪她！」

  瀟湘半臥在床上，靠著軟墊坐在床頭，身上蓋著被子。床尾黑暗和帳幔之中，那隻鬼影還藏在裡面，瑟瑟地瞧著剛進門的龍雪鱗。

  「這麼早就躺下了？」龍雪鱗沒有看那隻鬼，走到床前：「這種天氣還蓋這麼厚的被子？」

  瀟湘臉色蒼白，抬起頭，虛弱一笑：「身子發冷，就拿出來蓋著了。」說著對月奴道：「都說我沒事了，你快回去吧，朋友不還等著你呢嗎？」

  「我不走，你這樣我不放心！」月奴堅定地拒絕，搬了把椅子坐到桌邊，低頭擺弄著茶杯。

  瀟湘嘆了口氣，對龍雪鱗道：「龍姑娘快請坐！」

  「你們捉鬼捉得如何？」待她坐下瀟湘問道：「還順利嗎？」

  「今日並非是我們捉鬼，白天先我們一步來了個老道，說是能捉鬼，老鴇信了他，讓他今夜做法。」龍雪鱗朝窗戶望了一眼：「此時正在下面胡亂比劃呢，很多人都在看熱鬧，你不看看？」

  瀟湘搖了搖頭，笑得有些虛弱：「我不大愛看熱鬧。聽龍姑娘這樣講，那老道似乎並沒有什麼真本事，是來騙錢的嗎？」

  龍雪鱗點頭：「只是個江湖神棍罷了。」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說人家是神棍，好像自己有多大本事一樣？到底誰是騙子還猶未可知呢！」

  「月奴！不得妄言！」瀟湘惱怒，說完便咳嗽起來，邊咳邊道：「龍姑娘，咳咳莫，莫要，生她的氣，咳咳，她年紀小，口，口無遮攔……」

  龍雪鱗替她輕輕地拍背：「無礙的。」

  月奴遞上一杯水，瀟湘喝了才慢慢緩下來。

  「我聽說姑娘夜裡時辰做噩夢，」龍雪鱗坐回椅子上：「可還記得夢到了些什麼？」

  瀟湘有些驚訝地看向她：「龍姑娘為何問起此事？」

  「睡不安寢，時常發夢，恐使驚邪侵擾所致，」龍雪鱗道：「我想知道姑娘都夢到了些什麼，看看能否為姑娘醫治，讓你日後不再受噩夢所擾。」

  「龍姑娘還有這等本領。」瀟湘垂著頭，帕子緊攥在手裡，方才下頜邊，神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姑娘可是經常做同樣的夢嗎？」

  瀟湘看了看她，柳眉深鎖：「一模一樣的夢偶爾會做，但不同的夢卻也有相似之處。」

  「什麼相似之處？」龍雪鱗問道。

  瀟湘目光沉沉，神情糾結，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姑娘可是總夢到同一個男人？」

  瀟湘聞言一驚，轉頭看向龍雪鱗，眼中閃動著詫異還有一絲畏懼：「你怎麼知道的？」

  龍雪鱗並不知道她的夢境，但她聽說瀟湘常年做噩夢，就猜想可能與她的過往有關。如果鎮妖塔內的妖怪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夢裡應該有那個男人。

  「你在夢裡與那個男人……相愛？」龍雪鱗試探道。

  瀟湘愈發驚詫。

  「但你們的感情並不一帆風順，有人從中阻撓，甚至下場很不好。」

  瀟湘蒼白的臉變得更加白，毫無血色。

  「你，你為何都知道？」瀟湘聲音顫抖著問道：「我的夢都是真的嗎？真的有那樣一個人嗎？我和那個人真的有那段過去嗎？」

  「你們在說什麼呀，什麼夢，什麼男人？」月奴不甘心被扔在一邊，焦急地站起身來：「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呢？」

  龍雪鱗望著瀟湘的眼睛，柔聲道：「給我講講你的夢好嗎？」

  瀟湘的薄唇微微顫抖，搭在龍雪鱗腕子上的手指冰涼，她望著地面，目光空茫似乎陷入了可怕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