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才子名妓

  柳程言年少成名，詩情文采冠絕一時，當時的文壇耆老都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盛讚不絕。柳程言詩文絕艷，人也長得俊朗出塵。少不得惹來萬千少女愛慕傾心。許多達官貴人都來為女兒上門求親，但彼時的柳程言自負高傲，都毅然拒絕。

  不知傷了多少閨中少女的心，又得罪了多少顯赫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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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歲，柳程言聲名鼎盛之時，愛上了一個姑娘。這位姑娘自然是天仙下凡般的人物，才情美貌舉世無雙。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本是一段風流佳話，可偏偏這個姑娘是城中第一名妓，絮仙兒。

  兩人愛得如膠似漆，終日纏綿廝守。柳程言不僅不隱瞞迴避，反而為絮仙兒做了多首詩詞，讚頌其美貌和才情，大肆宣揚兩人的恩愛。

  此事很快便傳得滿城風雨。柳家雖非名門望族，但好歹也是書香世家，斷然不能接受二人這段感情。

  絮仙兒出身風塵，又花名遠播，即便不娶進門，他們二人相戀之事，已令柳家覺得敗壞了門楣。柳程言的父親激烈的反對二人，並將柳程言幽閉在府，欲以此斬斷兩人的關係。

  但柳程言並不放棄，他悄悄讓小廝給絮仙兒捎信，與她相約私奔。到了約定的日子，柳程言想盡一切辦法，從府中逃了出來，趕往約定地點，等待心上人。

  絮仙兒如約而至，但來的不只是她一個人，還有柳家老爺和眾多家丁。

  柳老爺面沉似水，一揮手，身後家丁一擁而上，將柳程言反剪了胳膊，五花大綁。

  「仙兒，你為何這麼做？」柳程言難以置信地望著她：「我們離開這裡就可以永遠在一起，過你想要的逍遙日子！」

  他自認為兩人的感情足夠深厚，她一定會放下一切和自己遠走高飛，而且她在回信中也答應了。他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何會反悔，為何會親手斬斷他們的感情。

  絮仙兒半垂著頭，臉色沉鬱，她轉身面朝海天交接處，落日金紅餘暉像畫般暈染散開，她眺望著那瑰麗景色，側臉被晚霞映得暖紅：「我若是和你一起離開，就再也不能過想要的逍遙日子了。你身負才子之名，詩文一字千金，自能揮金如土瀟灑度日，但若就此隱姓埋名，還如何能千金一擲，陪我過逍遙日子？只怕到時溫飽都成問題！」

  「雖不能如現在這般自在，但至少也能不愁吃穿，只要我們兩人能在一起，過些平凡樸素日子，不也逍遙快活？」

  絮仙兒冷冷道：「我非是平凡之人，過不得平凡日子。我雖為風塵女子，但如今這等風光，又豈是尋常女子能擁有的？人活一世，自然要活得無憾！我怎能為你放棄現在的生活？」

  「那你當初為何要與我在一起？」

  「因為你是名噪天下的才子，與你相戀，自然能讓我更加風光，可你若不再是大名鼎鼎的柳程言，只是窮鄉僻壤里的一個窮酸書生，我又怎麼會與你在一起？」絮仙兒緩緩轉向他，凝目望著他的眼睛：「你想與我私奔，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柳程言被綁回柳府，萎頓幾日，便振作了精神。他本是聰敏通透之人，很快便能想通了。絮仙兒說的話很有些道理，她那樣想也沒有錯。他與她，才子名妓，不過就是一段露水姻緣，縱情恣意就好，情難自拔便是自斷緣分。妄想成就平凡夫妻，本就是錯。

  柳程言與絮仙兒相約私奔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柳程言的詩文才情已不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他和妓女絮仙兒的醜事，成為津津樂道的談資。不久前，風光無兩，受萬人追捧的大才子，一夜之間淪為笑柄。

  尤其那些被柳程言得罪過的貴人們，更是四處散布謠言，煽風點火，欲置之身敗名裂而後快。柳程言倒是性子灑脫，並不在意這些虛名，但柳老爺望子成龍，不堪忍受兒子從雲端跌入淤泥，命人為他收拾了行裝，送他到京城讀書，考取功名。

  柳程言沒了絮仙兒這份牽掛，自然也沒有太多留戀，尊了父命前往京城求取功名。若此事情就此結束，那柳程言的一生便是有些遺憾，但卻平安順遂的一生，而他也就不會兩次進入蘭若齋了。

  龍雪鱗抬起頭，面前的男人面色哀傷，那不是種浮於表面，可以眼見的哀傷神情，而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滲出的，源源不斷的情緒。

  雖然他此時面色平靜，甚至有些麻木，但那雙被痛苦折磨的眼睛，還是讓人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絕望與悲鳴。

  龍雪鱗靠在椅背上，與他沉默相對了片刻，抬手在面前化出一張椅子：「坐下說吧！」

  柳程言看著椅子，有些發怔，過了一刻才從茫然間回過了神，緩緩在椅子上坐下，舉目四顧，眼神木然地掃過牆壁和貨架。

  「感覺像來到了奈何橋頭。」他像是想說一個玩笑，可對面的姑娘沒有笑，而他自己也笑得悽然苦澀。

  「為何？」龍雪鱗一貫惜字如金。

  「給孟婆講講自己生平所歷之事，然後討一碗湯，前塵皆望，痛苦便都不復存在了。」

  龍雪鱗望著他的眼睛，淡淡道：「孟婆才不會聽你說生前的故事，她沒那個功夫。」

  柳程言一怔，又是苦笑。

  「來這裡的人，都要說自己的故事給你聽，才能求得一個心愿嗎？」柳程言問道。

  龍雪鱗心中暗道，我才不關心來此之人的故事。「是！」她點了點頭。

  柳程言思索了一下，準備繼續說下去，他剛張開嘴，龍雪鱗斜後方的屋門突然打開，一陣風卷了進來，門板拍著牆壁「砰砰」山響。

  柳程言驚訝地望過去，隨即將疑惑的目光轉向龍雪鱗。

  龍雪鱗也朝身後瞥了一眼：「有風！」

  柳程言心說，我還不知道有風嗎？可哪來的風啊？怎地這麼詭異？但看她的樣子，並沒有與他解釋的打算，他也值得識趣地收回疑問的目光。

  「繼續吧！」龍雪鱗往後一靠，抬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