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佛堂敘事

  兩日之後，蘇木柏出手了。

  佛堂常年閉門，甫一進入，便覺佛香刺鼻。佛堂內光線昏暗，青煙瀰漫，供桌上的香爐里，點點火光，忽明忽暗如星閃。牆上的佛龕里，金身菩薩半垂雙目，似笑非笑，肅立在霧靄繚繞之中。

  老夫人跪在佛像前，手捻佛珠，念誦著心經。

  

  「老夫人！」蘇木柏走到老夫人身旁輕喚一聲。

  老夫人口中念著經文，並不看他一眼。

  蘇木柏想了想，挨著她跪了下來。面對菩薩，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擺出一副虔誠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蘇木柏覺得膝蓋已經疼得快要受不住了，正想要悄悄換個姿勢。老夫人的誦經聲消失，他趕忙睜開眼睛，見她果然已經誦完了心經，正準備起身，趕忙伸手去攙扶。

  「你來此何事呀？」老夫人問道。

  「老太爺不省人事，我知能日夜在此誦經為他老人家祈福，放心不下您的身子，特地過來看看，」頓了一下，又說道：「也想來拜拜菩薩，求他保佑老太爺的病體早日康復。」

  老夫人側頭看了看他，目光涼涼，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哪有什麼虔誠？你根本就不是來拜菩薩的，有什麼話就說吧！」

  蘇木柏心中暗暗啐了一口，這個老太婆眼毒心狠，實在是個難纏的角色。表面上還不得不作出恭敬謙卑的樣子：「是，老夫人教訓的是，柏兒沒有禮佛的虔誠，實在褻瀆了神明，是柏兒的罪過。」

  老夫人冷哼一聲，由蘇木柏攙扶著在椅子上坐下，側目瞥他一眼，幽幽道：「你知道你為何沒有槿兒討人喜歡嗎？」

  蘇木柏眼匝肌肉一跳：「孫兒恭聽祖母教誨。」

  老夫人瞥著他的目光冷若冰霜：「因為槿兒為人真誠坦蕩，而你太虛偽！言行作派都刻意討好別人，心思更是虛假得讓人覺得可惡。你自幼就如此，見到好東西明明想要，但槿兒讓給你，你又刻意推辭，口中說些兄尊長先的虛言！也不知老二怎麼把你教成這副樣子？」

  老夫人的口吻十分嫌棄，這一番話說得如一把利刃刺進蘇木柏的心口，胸中一股忿忿之氣堵得難受。自小到大，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給蘇木槿，他挑剩下的才輪到他。他心裡怎麼會不委屈，但知道即使吵鬧也改變不了什麼，只會讓老太爺和老夫人更加討厭自己，所以小小年紀就懂得了隱忍。

  年紀稍長後，蘇木槿學會了謙恭禮讓，就被說成懂事乖巧，而他推辭不就，反而被說成虛偽。原來到頭來，好東西還是蘇木槿的，他卻成了做作的虛假小人。

  一口起憋在胸口，窒得喘不過氣。但臉上竟然還能掛著笑容，連蘇木柏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就見不得你這副笑容，假得讓人不自在。」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又刺了一劍。

  蘇木柏依舊笑著，點頭稱是：「我也討厭自己的笑容，真是做作，讓人看了就噁心。」

  他的眼神是著實被刺痛心，老夫人也覺得話說得有些重，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乾咳了一聲，移開了目光，口氣緩和了不少：「你來找我什麼事，說吧！」

  蘇木柏道：「老太爺這次病得十分古怪，全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我覺得老太爺可能並非是身體染病，更像是中了邪。」

  「胡說！」老夫人雙目立起，叱道：「老身日夜誠信祝禱，有菩薩保佑蘇家，哪有邪魔妖祟趕來蘇府作亂？」

  蘇木柏偷眼打量著老夫人的神態，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其實她的神情是已經相信了蘇木柏所說，老太爺是中了邪。

  蘇木柏猜想，可能這老太婆早已動過這個念頭，只是不願相信，也不好說出口。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人，才更會相信邪魔作祟一說。

  「老夫人說得對！您日夜虔誠祝禱，蘇家自有菩薩護佑，但……」蘇木柏看向她：「菩薩事忙，說不準有不經意的時候，就被那妖魔邪祟鑽了空子。」

  老夫人手捻佛珠，沉吟道：「休得胡說！菩薩法眼通天，怎麼會有體察不到的時候？老爺的病不必你操心了，我已經讓表姑娘寫信回京城，請御醫來為老爺看病了。」

  「表姑娘的書信送到京城需得些時日，請御醫來百徉城也需得些時日。這一來一回，就得一月往上，這段時間我們什麼都不做也是等，想想其他法子也是等。」

  蘇木柏見她有些鬆動了，便繼續勸說道：「無論是否是邪祟作亂，我們法師來做場法事總不會有錯，驅驅邪，就當求個心安。老太爺的身子要緊，什麼辦法都得試試。」

  老夫人確實被他說得有些心動，龍雪鱗休書回京請御醫，少說也得一兩個月。這話沒人敢說，但誰心裡都清楚，老太爺的身子不知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此時也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請慧覺寺的高僧來做做法事，若是管用最好，不管用也死了這條心。省得萬一老爺一口氣沒提住，御醫還沒來就歸了西，心裡抱憾沒試試做法事驅邪。

  老夫人思量妥當，斜眼看蘇木柏，故意問道：「就照你說的辦吧！你可有相熟的高僧道長？」

  蘇木柏心中暗道，若他說有相熟的高人，將此事包攬在自己身上，這老太婆定會懷疑他從中做了什麼手腳，而且日後的事，他也脫不了干係。心中不禁冷笑，這老太婆果真老奸巨猾，心思毒辣，不過他也不傻！

  赧然一笑，道：「孫兒素來不禮佛事，根本不認識方外之人。此事恐怕還得勞煩祖母，請相熟的高僧道長前來做法。」

  老夫人將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好似在確定他說的是否是真話，半晌才收回目光，緩緩點了點頭：「這事你不必操心，我每年都上慧覺寺燒香供奉，與那裡的住持十分熟悉，他可是位得道的高僧，就請他來做法事吧！」

  蘇木柏垂頭應道：「是！那孫兒就親自上山去請大師！」嘴角上揚，露出一絲森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