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欲配佳人

  春花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女人，蘇老太爺和老夫人，再喜歡蘇木槿，也改變不了春花低微的身份。這是蘇木槿最大的弱點。

  蘇木柏雖然比不上蘇木槿在蘇家二老心目中的地位，但若他能娶一位出身高貴，被蘇家二老看重的夫人，未必就比不過蘇木槿和他那低賤的少夫人。

  「你是說……」二老爺望著兒子，沉吟道：「要娶一個得老太爺和老夫人心的媳婦？」

  二夫人靈光一閃，搶著道：「府里這個表姑娘！」

  蘇木柏嘴角微挑，點了點頭：「龍姑娘家世顯赫，又是老夫人的遠親，昨日酒宴上便可看出，二老對她青眼有加。」

  「是啊！我看老太太對她喜歡得不行！」二夫人眼中熠熠放光：「巴不得讓蘇木槿休了春花，娶她過門呢！誰知道這時候春花竟然懷上了孩子，老太太怕是心裡多少有些失望！」

  二老爺贊同道：「龍家是京城大官，對蘇家有的是庇護和助益，若是能娶到她進門，真正是受益無窮！」

  「老太爺不會想不到這些！一個賣菜的女兒，一個京城官宦的千金，孰輕孰重？」蘇木柏唰地甩開扇子，徐徐地搖。自從丘尋雨將他的描金扇搶走，他便只得用這一山水紙扇了：「若是我能娶到她，二老自會權衡其中利弊。到時該把家業給誰繼承，他們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二夫人冷笑一聲：「怪就怪蘇木槿沒福氣，先娶了春花這個貧賤女人，現在恐怕腸子都悔得青了！」

  「憑什麼好事都是他蘇木槿的？」蘇木柏眸色冰冷：「老天也該睜開眼了！」

  

  天青雲白，時辰正好。龍雪鱗住的是蘇家專門為她騰出來的院落。坐北朝南，陽光滿室。北窗外便是一領荷塘，只是此時並非花季，池中只有碧水淤泥，浪費了一窗美景。

  龍雪鱗坐在窗口發呆，春花的身孕要再懷七八個月，方才能降下麟兒，她在蘇府只怕也要呆上個一年半載。

  上天罰她看守蘭若齋，她永恆的生命變成枯燥的長刑，這就是她的贖罪方式。方寸舊屋，被陰魂執念盤踞，永遠都是陰鬱晦暗。她蝸居於內，只有隨雨而來的求索者。所以，她經常假造來身份，潛隨他們而去，聊以打發冗長無趣的時間。

  龍雪鱗十分喜歡人間的煙火氣，喜歡身處人群之中，就算她只能游離於凡塵俗事之外，但只是靜靜看著，也覺得不那麼孤寂。她已經歷過的歲月都太寂寞了，自小到大都生活在父王的冷漠疏離中，金碧輝煌的水晶宮每塊磚牆都是冰冷的；後被遣往地宮守靈，數百年不見天日，只與陰風黑暗為伴，再後來被罰看守蘭若齋，方寸牢籠，永恆的孤獨。

  她這一輩子似乎註定與孤寂為伴。

  「姑娘這是在……發呆？」

  龍雪鱗猛然驚醒，發現窗前站著個人，一身月白錦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正負著手凝目看她，眼神炯炯，似笑非笑，透著幾許登徒子的浪（盪）氣。

  她竟然沒有察覺有人靠近，龍雪鱗不禁蹙了蹙眉。此人她昨晚酒宴上見過，好像是蘇家的親戚：「丘公子！」

  「龍姑娘竟然記得在下鄙姓，」丘尋雨露出驚訝神情：「真是榮幸之至！」

  「丘公子都記得小女子姓龍，我又怎能不記得公子高姓呢？」

  「不同！不同！姑娘昨夜是眾星捧月，丘某能記得是自然的。」丘尋雨嘴角噙笑，：「但丘某坐在一眾陪宴者之中，如此不起眼，姑娘尚能記得在下，說明……」

  「說明什麼？」話一出口，龍雪鱗自己都覺得詫異又好笑，她竟然會配合他這等小把戲。

  丘尋雨露齒粲然一笑：「說明若不是龍姑娘記憶超群，有過目不忘之能，將昨夜與宴者全都記住了，就是龍姑娘對在下另眼相看，專門記住龍在下！」

  龍雪鱗忍住笑，一本正經道：「那丘先生覺得是哪種？」

  「自然是第二種！」丘尋雨得意地笑著，竟顯出幾分稚氣。

  龍雪鱗微側著頭看他，眼角噙笑，頰邊梨渦淺淺：「昨晚丘公子坐在左下手，前面分別是蘇家兩位老爺和兩位公子，後面坐著蘇家表舅晁老爺，再接下來是老太爺的堂侄蔣公子，蘇四叔的兒子阮公子，大夫人的外甥陳少爺，二老爺二房的侄兒宋少爺……」

  丘尋雨：「……」

  「公子對面坐的皆是女眷，兩位夫人坐在上首，接下來便是……」

  「龍姑娘過目不忘，實在令在下佩服！」丘尋雨躬身揖了揖，算是求饒。

  見他頹然挫敗的模樣，龍雪鱗覺得十分有趣餓，莫名心情大好。

  「不過昨晚我確實對丘公子印象深刻。」龍雪鱗唇角輕抿，淡淡一笑。

  丘尋雨立即眸光一亮：「哦？龍姑娘果然還是待我與旁人不同，定是因為在下俊朗不凡，風度翩翩，」

  「丘公子昨夜最先發現後院廚房走水，立時便指揮下人查失救火，當機立斷，沒有絲毫遲疑，方救下了少夫人的性命。從容果決，頗有將帥之風，令小女子印象深刻。」

  「將帥之風？」丘尋雨意外地沒有順藤自誇，容色頗為正經，微微一笑：「龍姑娘過譽了！」

  龍雪鱗眉梢微揚，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丘兄也在？」不遠處傳來蘇木柏的聲音。兩人循聲望去，蘇木柏正站在荷塘小橋上朝他們看，臉色有些複雜，尤其是看丘尋雨的目光不甚友善。

  「二公子！」丘尋雨笑著招呼道。

  蘇木柏走到近前，對龍雪鱗拱手一揖：「龍姑娘早起，昨晚睡得可好？」

  龍雪鱗起身還禮：「多謝二公子垂問，蘇府高床軟枕，睡得十分安穩。」

  「那就好！」蘇木柏擺出他自以為瀟灑迷人的笑容，雙目脈脈含情地望著龍雪鱗：「我徹夜擔憂姑娘會否擇床，會否睡不安寢呢！」

  這番關懷言辭有些過於露骨，以至於涉嫌逾越禮數，龍雪鱗還未及開口回應，一旁的丘尋雨就搶先開了口：「二公子擔心既然徹夜憂心未眠，想來是睏乏得很，趁著此刻輕風柔暖，天光熹微，趕快回去補覺吧！你說是吧，龍姑娘？」

  龍雪鱗與他目光交匯，不覺好笑，點了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