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春花訪蘭若

  雨落成簾，春花將傘沿微微抬起，頭頂木匾上三個字，在雨中有些難辨。雨絲落在臉上，她微蹙起眉，仔細看了看，鐵畫銀鉤地纂著三個字。末尾一個她不認得，但前面她認出是「蘭若」兩字。

  沉雲冷雨，陌巷深處出現一間舊齋。春花想起丫鬟們說的傳聞，便往這邊走來，沒想到竟真的看到蘭若齋三個字。

  她一時不敢置信，仰頭盯著木匾，只覺得身在夢中。不知過了多久，雨水打在臉上，涼得透膚，方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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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齋門敞開著，雨水打濕門檻下的泥土，屋內亮著燈光。白日陰雨，尚有天光，雖然灰沉了些，但也不需要點燈。春花不覺有些奇怪。

  屋內坐著一個女子，月紗素裙，在燈光下泛著光澤，好似容容月華。雖然站在門口，但還是能看出那女子相貌極好，春花想起了那句，「內有妖，妙齡殊色，擅蠱人心。」不禁有些畏懼。

  屋內女子緩緩站起身來，春花一怔，幾乎要轉身逃開，誰知那女子朝她粲然一笑，嗓音輕柔道：「姑娘請進來吧！外面下著雨，進來避一避。」

  那女子的笑容莫名令人心安，她的話，仿佛一道引咒，春花只覺得雙腳不由自主地邁進了門檻。

  「這裡……是傳說中的……」春花收了傘，四下環顧：「蘭若齋？」

  龍雪鱗微笑點頭：「姑娘何求？」

  「真的可以實現心愿？」

  龍雪鱗每次都要回答這個問題：「予汝所求。」

  春花依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切似真似幻，她怕美夢一醒又跌回深淵，小心翼翼地擰了大腿一把，疼得呲牙咧嘴。甚覺尷尬，抬頭看了看龍雪鱗，她依舊笑容溫和，並未嘲笑她。

  「便只是場夢也好！」春花思量片刻，好似下定決心，直視龍雪鱗的雙眼，堅定道：「我要生孩子！」

  她原本以為龍雪鱗會追問她為何有這等要求，或是提出以什麼條件交換，正想著如何對答，卻見她轉身到貨架處，取下一隻木盒，回來遞到她面前。

  「這個你帶回去，置於床下，不日便可懷上身孕。」

  春花呆呆地看著她手裡的木盒，有些不知所措，怔了一會兒，才抬手接過，欲打開盒蓋看看裡面裝的是何物，卻被龍雪鱗制止。

  「回去再看。」

  春花急忙收回手，點了點頭，隨即抬起頭，疑惑又擔憂地望向龍雪鱗，小心翼翼問道：「我要用什麼來換？錢財？性命？還是你要吃掉我的心？」

  「……什麼都不需要。」龍雪鱗淡淡道。

  「真的？」春花沒有雀躍不已，反而更加惶惑：「什麼都不需要？那你為何要幫我？這世上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事情！你到底要什麼，還是明明白白告訴我吧，求求你！」

  龍雪鱗暗暗嘆了口氣，這個春花為人有些執拗，若是不要些什麼作為交換，恐怕她始終不能安心。思索著，目光落在她手裡捧的木盒上，停留了片刻，道：「你可有萬貫家財？」

  春花臉色灰敗，搖了搖頭。

  「你可有驚世才學？」

  春花搖頭。

  龍雪鱗故意嘆了口氣，顯出為難之狀：「你什麼都沒有，我要你拿什麼來換呢？眼下我也不知該向你索取何物，不如我隨你回府，看看你有些什麼是我想要的，到時你給我便罷！」

  「可……我夫家雖是家財萬貫，可是我在家中無勢無財，恐怕給不了姑娘想要的。」

  「我要的未必是錢財。你且放心，不屬於你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

  「可我在家中甚無地位，帶你回去，恐怕不妥。」

  龍雪鱗道：「姑娘放心，我自有我的辦法，必不會令你為難。」

  春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捧著木盒轉身離去，剛走出幾步，龍雪鱗突然出聲喚住她，春花疑惑地轉過頭來。

  「險些忘了！」龍雪鱗正色道：「有一事姑娘需得緊記，待你腹中孩兒出生之後，務必尋個機會，殺了孩子的小叔。」

  春花愕然望著龍雪鱗，張了張嘴，方才發出聲音：「你說……什麼？」

  「孩子出生之後，你務必要殺掉婆家小叔。」

  「為何？」春花嘴唇顫抖，臉色慘白：「為何要傻了木柏？姑娘可是與他有仇有怨？」

  「天機不可泄露。」龍雪鱗目光如霜，直直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姑娘謹記便是！」

  「不！不！」春花激動地祈求道：「能否不殺木柏？他是個好人，為何要我殺了他呢？」

  龍雪鱗雲袖子一揮，仿佛一片白雲鋪天而降。春花眼前一花，再睜開眼，已身在陌生小巷深處。四周陰冷灰濛，家家關門閉戶。所見之處皆是房屋後牆，哪裡還有什麼蘭若齋，什麼美貌的女妖？

  果然是場夢嗎？春花失魂落魄地四下環顧，良久，忽然察覺懷中抱著東西，低頭一看，竟是那隻木盒。腳邊放著來時撐著的油紙傘。

  竟不是夢！

  龍雪鱗隱在屋牆後，看著春花離去，心中湧上一陣哀涼。

  前世恩情，羈絆此生。那小蛇雖是畜類，但卻有顆晶瑩剔透的心，即使知道此去歧途厄運，還是義無反顧地報恩去了。

  「你的恩人此生命舛壽短，註定悲苦一世，你若是助她一助，能讓她得一時風光，兩載榮華。但你要跟著她受五年非人之苦，最終幼年夭亡，損一世輪迴。」

  「我願意，不管這一世有多悲慘，多痛苦，我都願意陪在她身旁。」小蛇遊走到龍雪鱗手邊，無皮無鱗的身子，蹭著她的手背：「即便只有一世輪迴，我也不後悔。」

  龍雪鱗凝目望著門外，直到春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雨中，才移開目光，微微嘆了口氣。不知能否幫上忙，還是跟著它，安心一些。

  春花回到蘇府時，天色已晚。雨已經停了，長街十分清冷。蘇府大門緊閉，春花只好繞到後院小門，這裡平日供送菜送米的人進出，太陽落山後才會上鎖。

  今日天陰下雨，不知守門的下人會不會提前鎖了門，溜走偷閒。春花忐忑地來到後院，果然小門已經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