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長生不死

  「先生何求？」龍雪鱗笑盈盈地問面前錦衣玉帶的六旬老者。

  老者驚愕地看著周圍一切，似乎沒有聽到龍雪鱗的問話，痴愣了半晌，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摔在自己臉上。

  響亮的耳光聲過後，老者嘴角腫起，臉上卻露出癲狂的笑容：「這不是夢！我真的找到蘭若齋了！我真的找到了！」

  龍雪鱗嘴角噙笑，望著他。

  「你能實現我的心愿？」老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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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雪鱗微笑著點了點頭：「請說。」

  老者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要長生不死！」

  「我少年時白手起家，付出多少血汗才掙下這份家業，操勞大半生，還未來得及享榮華富貴，卻已經老了。不肖子孫都盼著我早死，好分了家產各自享受！憑什麼？憑什麼？我辛苦掙下家業，憑什麼他們拿去揮霍！」老者言辭激憤，雙眼通紅，面目卻因激動而扭曲：「我要長生不死，家業全都是屬於我的，只有我才能享受！」

  「長生不死？」龍雪鱗沉吟著，眉梢微微一挑。

  老者身子前傾，雙眼炯炯爍光：「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龍雪鱗忽而一笑：「此話當真？」

  「長生不死是我畢生的心愿，只要仙子能幫我實現，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老者眸光閃動，堅決道：「老朽決不食言！」

  「好！那便拿你全部的身家來換吧！」

  老者聞言一呆，臉上瞬間變了顏色。他沒想到龍雪鱗會提出用他全部的錢財來換，錯愕地杵在那裡，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若我要你傾家蕩產來換，便是得了長生，你也無法享受榮華富貴了！那麼長生不死又有何意義呢？」龍雪鱗輕蔑地看著他：「家貧如洗，窮困潦倒，長生不死卻落個沿街乞討的下場，豈非是無窮無盡的噩夢？」

  「是！是！是！」老者迭聲附和，身子微晃，趕忙扶住櫃檯，抬手擦汗：「仙子說的是，老朽考慮不周，大言不慚，還請仙子收回成命。除了我的家財，仙子想要什麼都可以！」

  龍雪鱗垂眸思量了片刻，嘴角綻開一個笑容，緩緩抬起的羽睫染了微光，鼻翼在臉上投下陰影，皮膚閃動的光澤讓她看上去像一尊精美絕倫的塑像，開口聲音也如塑像般沒有半分情感：「好！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要麼你獻出全部家財，要麼親手殺了你的全家老小。」

  老者呆了一呆，雙手撐著櫃檯，臉色灰白如死人。半晌，他將目光移到龍雪鱗臉上，似在端詳，又似在確定什麼，緩緩開口道：「姑娘當真會予我長生不死？」

  「決不食言。」

  老者徐徐轉身，步履沉重地走出了蘭若齋。

  身後貨架響起聲音：「你們猜他會怎麼選？」

  傳來一聲嗤笑：「還用問嗎？」

  「為何要他用一家老小的命來換？」小蛇盤在燭台上，翹起小腦袋，對著她吐信：「蘭若齋予人所求不是從不要代價的嗎？」

  「他若是長生不死，必然要親眼看著子孫離世，讓他此時便殺妻滅子，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往後的日子也好過些。」

  龍雪鱗坐到椅子上，半個身子被燈光照亮，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

  「那他真的能長生不死嗎？」小蛇問道。

  龍雪鱗翹起腿，半倚著扶手，以手支頤，答非所問道：「上古時代，人王以天、地、人三罰統治人間。挖眼、削鼻，剝皮，剔骨，斷手足，毀其身軀，此乃人罰，以蠱噬心，以窟鎮魂，乃是地罰，而天罰……」

  頓了一頓，小蛇急急追問道：「天罰是什麼？」

  龍雪鱗一字一句：「使人長生不死，乃是天罰。」

  外面吹進一股潮濕冷風，油燈火苗晃了晃，牆上影子搖曳出詭異的姿態。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小蛇沉默片刻之後，疑道：「上古時代……龍姐姐還是顆龍蛋吧？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這些東西都被刻在人王的棺槨上，我看了幾百年，做夢都夢得見。」

  「人王死了？」小蛇從油燈上游下來，吐著信子來到她面前：「人王不是羽化登仙了嗎？」

  「是啊！」龍雪鱗目光投向遠處，眸中閃著火光，眼神若有所思：「天上的神仙們都盼著人王重生登天呢，誰知道……」驀然苦笑了一聲。

  「人王怎麼了？他真的死了嗎？」小蛇好奇道。

  龍雪鱗好似回憶起什麼，神情複雜，目光中透出幾分痛苦：「他……怕是早已朽爛成泥了。原本應該脫了凡身，羽化而去的，結果卻被我害了。」

  小蛇驚訝地睜大了綠豆眼，正想追問，身後貨架傳來一個微沉的聲音：「那可怪不到你頭上，別用自責折磨自己，你已經盡力了。罪人被囚在寒淵之底，受永世折磨，就說明上天也分得明是誰的罪責。」

  是啊！連高坐九天的三界之主都分得明是誰的罪責，可她的父王卻分不明。偏私太過的龍王只在乎二女兒快活不快活，卻不顧小女兒的死活。千百年來，早已被父王的偏私傷透了心，龍雪鱗已經不會再難過了。

  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世上竟能有如此偏心的爹親，她也是命苦才做了他的女兒。

  「當年……」小蛇好奇地看看龍雪鱗，又看看貨架，想問又不敢，試探著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道凌厲的目光從貨架射來，小蛇渾身打了個顫，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龍雪鱗忽然抬頭看向門口，外面天色灰濛，雨幕沉沉，聽聲響雨勢稍減，但視野里依舊朦朧灰暗。

  「若有一日你等到了你的恩人，她需要你幫助，但此去你下場悽慘，不得善終，你可還願意幫她？」龍雪鱗問小蛇。

  「願意！願意！」小蛇原地轉了個圈：「我一定要報答了恩人，才能安心轉世投胎。」

  龍雪鱗有些不解地看著它：「可她也並沒有真的救下你的命啊！到頭來你還是死了！」

  小蛇很是篤定道：「她是沒能救下我，但她已拼盡全力。那些孩子欺她痴傻，用石頭將她砸傷，還把她推入獵人的陷阱。我聽到她的慘叫，不知傷得如何，能否得救？」小蛇低下了頭，似乎想起可怕的往事，身子瑟瑟發抖：「雖然最終我還是被那些孩子剝了皮，但被樹枝穿透身體，放在火上烤的時候，我想到她那麼拼命想救下我，我就覺得沒有那麼疼了。她就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報答了她才行。」

  龍雪鱗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目光投向門外，沉沉雨幕中，隱約有一個人影撐傘而來，身姿纖細，是一個瘦弱的女子。

  「看來今日還有客人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