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哈哈----」

  

  一陣風吹來，帶動枝頭的雪撒落而下，曲清婉的一串笑聲便隨之揉碎在霜風間，消散在雪光里。

  尚莞莞氣得在原地跺了跺腳，捧起個大大的雪球，便朝著曲清婉拋去。

  卻不想曲清婉身形靈敏，只是稍微偏了偏身體，尚莞莞的雪球便再沒挨著她。

  尚莞莞沒打中，卻也不餒，忙不迭在地上扒雪，準備造一個更大的雪球。

  曲清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輕飄飄道：「造得再大，打不著我也沒用。」

  尚莞莞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專心致志地造自己的雪球。

  曲清婉正要再說什麼，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要來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尚莞莞，除了尚莞莞，來找自己的還能有誰？

  小廝？還是梅公子？

  她不確定地看向門口，等待著來人。

  尚莞莞眼中精光乍現，找著機會，抱起地上自己造的人頭大的雪球就衝過來。

  曲清婉本就站在門口，此時看到尚莞莞撲過來，下意識地就躲開了，尚莞莞一時沒能剎住，向前衝去，剛巧來人剛進大門，迎面就撞上了要扔雪球的尚莞莞。

  「啊啊啊啊！」

  尚莞莞在看清楚來人後，驚恐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只聽「嘭」的一聲，那人頭大的雪球砸到了梅子卿的頭上。

  梅子卿：「……」

  曲清婉：「……」

  尚莞莞：「哥、哥哥……」

  梅子卿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進個門，便遭到了這樣的……襲擊？

  「尚--莞--莞！」

  他滿臉黑線，頭上、脖頸間，滿是揉碎的雪，烏髮上黑白相間，原本的從容公子，此時一副落魄的模樣，他的面容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尚莞莞，我有沒有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梅子卿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了，惡狠狠地盯著尚莞莞。

  尚莞莞立即心虛地躲在了曲清婉的身後：「我……我不是擔心江公子嗎……」

  曲清婉此時已經是強行忍著笑，將嘴角即將揚起的弧度按壓下去，畢竟在主人面前笑出聲，好像有些不太禮貌的樣子。

  梅子卿嗓音微沉，沒好氣地道：「江公子很好，你現在立即給我回去，好好反省！不要一天只顧著惹事！」

  說著，他將頭上、身上的雪盡數抖盡，顧著有曲清婉在場，沒再說別的氣話。

  尚莞莞做下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是不敢再惹怒他，白嫩的小臉上皺巴巴的，半是猶豫半是委屈地被人帶走了，臨走時更是一步三回頭，一雙眼睛不住的盯著曲清婉。

  這邊的曲清婉已經整理好了表情，恢復了那一副神色淡淡的樣子，關心地問道：「梅公子無礙吧？」

  梅子卿卻是若有所思的模樣，將視線轉向曲清婉的時候，臉色立即變了，不再冷著臉，露出了溫和客氣的笑容。

  「多謝江公子關心，沒什麼大事，倒是小妹調皮，煩擾了公子，還望公子多多擔待。」

  說著，他還對著曲清婉拱了拱手。

  曲清婉一邊驚訝於梅子卿的變臉技術，一邊搖搖頭，想起了方才和尚莞莞的那一場鬧劇，倒是覺得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自然不會，貴千金很活潑。」

  像尚莞莞這樣的，可不就是活潑嗎。

  梅子卿苦笑著解釋：「莞莞從小就不大安分，為了防止她到處惹事，我便只能讓她待在家裡，卻不知為何總是看不住她，這才給公子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看不住？」這倒是讓曲清婉有些好奇，尚莞莞沒有武功在身，又怎麼會看不住她呢？

  「說來慚愧，的確是如此，所以她才讓我格外的費心，像她這樣的女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喜歡，哎……」

  梅子卿輕輕搖頭，滿眼皆是無奈。

  「公子應該聽說了，最近我們梅家有向皇城轉移的意向，但是莞莞這樣的性子，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禍端……」

  可能是有感而發，梅子卿便在曲清婉的面前多說了兩句，頗為嘆惋猶豫。

  曲清婉想，若是自己有這樣一個不省心的妹妹，定然也是像梅子卿這般的吧。

  哦，是了，她也有一個妹妹來著，曲若舟啊。

  曲若舟也可是，給她添了不少「麻煩」呢。

  想到這裡，曲清婉不再能和梅子卿感同身受了。

  「啊，一直在自說自話了，叨擾江公子了。」

  梅子卿這時，好像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曲清婉笑笑。

  曲清婉倒也不是很介意，只是覺得這位梅公子好像又兩副面孔，對著尚莞莞的時候，和對著自己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態度。

  她又想到了江辭，江辭在自己的面前，和在別的的面前，好像也是不一樣的。

  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他的臉上會多掛些笑容，他說的話會更多一些，也會更多地向自己展示自己的內心。

  或許，世上每個人，都有旁人看不到的一面，而這一面是獨屬於某個人的，這樣的時候，他們的眼裡大概只有彼此。

  曲清婉忽然覺得，不冷了，她的一整個心都暖烘烘的。

  不知什麼時候，雪再次下了起來，鵝毛般一片一片落在她的發上、肩上。

  此刻的江辭，在哪裡呢？他也在這樣的雪裡想著自己嗎？他的頭上，也像自己這般，落滿了白雪嗎？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雖是兩處相思，同淋了這處雪，此生也算是，共了白頭？

  曲清婉幽幽地想著，思緒也逐漸飛遠，一時沒能聽清楚一邊的梅子卿說了一句什麼話。

  等她會過神來，才去詢問：「梅公子方才說了什麼？」

  她的眼睛被地上的雪映得有些發亮，帶著一股剛剛回過神來所獨有的朦朧感，讓人想知道，這雙眼裡掩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情感。

  梅子卿輕輕一笑，望著飄在空中的雪，道：「雪又下大了，不是嗎。」

  曲清婉也轉頭看雪：「是啊。」

  半響，她又道：「我該走了。」

  梅子卿點了點頭，遣散了周圍的人，提起了早上曲清婉拜託他的事情。

  「聽聞，從皇城來了兩隊人馬，一隊是前往封地的大皇子殿下，一隊是大理寺寺卿江大人，聽聞是在處理什麼要事，皇城裡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今城門已經封鎖，江公子……」

  梅子卿有些猶豫要不要干涉曲清婉的決定，在停頓之後，還是道：「此時出發，只怕不是好的決定，不如公子再待些時日，等風波平靜，再上路也不遲。」

  曲清婉聽了，歪頭看他，饒有情趣地問道：「梅公子將我留在府上，不怕我和這些事情有關，惹來禍事？」

  若是正常人，恐怕避之不及的吧。

  梅子卿想了想，道：「公子是梅府上下的恩人，又何來這一說？江公子且放心，我梅家雖然是一介商戶，但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對於有恩之人，定然是要全力報答。」

  除此之外……

  梅子卿垂下了眼帘，將後面的話默默地咽下了肚子裡。

  他可是第一次，在自己妹妹的眼裡，看到那樣的神色，他又怎麼會，希望這人走掉呢。

  長兄如父，梅子卿為自己妹妹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

  當然，曲清婉並不知道，她已經被某人當做了自己的妹夫，還是很認可的那種。

  此時她的一顆心，全都在梅子卿口裡說出那一句「--江大人」上面。

  雖然她早就知道，江辭會來，但知道這一個確切的消息後，卻還是忍不主的有些許激動。

  曲清婉還想問，江辭的隊伍如今走到哪裡了，但又覺得，自己此時的身份，只是一個要去皇城的人罷了，對於這類事情太過關注，只怕引人懷疑，便只能作罷。

  沒關係，等到了外面，人多口雜，她總能知道江辭的行蹤。

  現在的她改變了想法，與其自己動身去往皇城，倒不如先去找江辭。

  於是，她答應了梅子卿的提議。

  她想，不管是大皇子，還是江辭，定是會來堯城的吧。

  等得到了江辭到來的消息，她便立即去找他。

  這樣想著，在梅子卿有些炙熱的目光下，點了頭。

  梅子卿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終於想起來，自己一開始是想說什麼來著。

  「雪大了，江公子回屋去吧。」

  本來一開始下雪的時候，他便開口說了這句話，只是那時，他面前的這位江公子，貌似沉浸在雪裡了，看著江公子入神的樣子，他才改了口。

  於是二人一直在雪裡說著話，他自然也不在意這些。

  未來妹夫喜歡就好，作為哥哥的，這些也是能承受的。

  梅子卿默默地想著。

  曲清婉聞言，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兩個人已經再雪地里站了好一會兒了，一時出神，竟然沒注意到。

  於是她略微歉意地道：「是了，一時顧著說話，竟然忘了。」

  梅子卿好脾氣地搖搖頭，便告辭了。

  等他出了院子，轉頭就對身側的明叔道：「叫尚莞莞別關禁閉了，讓她多往這邊走動走動。」

  明叔哪能不知道梅子卿在想什麼，一口應下。

  這些年來，自從尚莞莞及笄後，哪裡少得了別家上門來提親，但人人都知，那些人只怕都是為梅家的錢財罷了，所以梅子卿從來都不會入眼，他只想找一個尚莞莞真正喜歡的。

  如今，功夫不負有心人，等了這些日子，總算等到一個尚莞莞喜歡的了。

  但是女孩子家臉皮薄，又怎麼能將這種事情掛在嘴上說，等到人家要走了，那可真是再也沒可能了。

  好哥哥梅子卿自動挑起了這個擔子，想著為自家妹妹創造一個二人相處的機會，也好撮合。

  於是當天晚上，曲清婉再次看到了尚莞莞。

  當時，曲清婉正在用晚膳，尚莞莞冷不丁跑了進來。

  她還想著，尚莞莞每次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生出向她請教的心思來，卻不想這一次，尚莞莞是被她放出來的。

  曲清婉有些不香相信，狐疑地看著尚莞莞，在猶豫要不要通知一下梅子卿。

  尚莞莞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對面，也不客氣，讓人加了碗筷，這會兒子看曲清婉不相信，忙道：「不信你去問我哥，是他同意了的，還說讓我想想怎麼報答你呢！」

  想尚莞莞這樣憋不住話的人，明叔傳話的時候，定然不會直接說「多和江公子相處」這樣的話，只能拐了一個彎，讓她來報恩，總歸是能多接觸，效果一樣便好。

  曲清婉有些意外，畢竟白日裡梅子卿還是很兇地把尚莞莞關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