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尚莞莞有些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終於明白了曲清婉的意思。

  「公子……你的心腸真好……」

  她好像有些感動，瞪大了眼睛看著曲清婉，一雙杏眼裡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光芒。

  「放心，若是那幫山賊追上來，我是不丟下公子你不管的！我尚莞莞雖然是一個柔弱女子，但卻也是講義氣的！公子你既救了我，我也不對忘恩負義的！」

  說著，尚莞莞便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鄭重其事的模樣。

  曲清婉：「……」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以手扶額，頓時感到有些無語。

  但是看著尚莞莞一副講義氣的樣子，曲清婉倒是有些難得的心軟了，於是耐著性子，將語氣放軟了一些。

  

  「我的意思是，也有人在抓我，和你無關，若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就走，好嗎？」

  曲清婉微微抬頭，頭頂上的月光照在她弧度剛好的下巴上，映出一片雪白的皮膚，紅唇輕啟，隨之而來的便是如同風一般，溫和柔軟的嗓音。

  這些原本應該在女子身上的特徵，全都出現在了這位「公子」的身上，卻不讓人覺得為違和，反而給人一種眼前一新的感覺，再難移開視線。

  尚莞莞在曲清婉這般「溫柔」的視線下，更加感動了。

  這位公子自己都身處困境，不僅幫自己擺脫了危險，此時竟然還在擔憂會不會拖累自己！這是哪裡來的絕世君子啊！

  尚莞莞此時看著曲清婉的眼神已經開始發光了，她只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漏跳了一拍。

  而這被認為是「絕世君子」的曲清婉，此時並不知道，尚莞莞的內心想法，她只看到，尚莞莞又愣神了。

  她不由得低頭輕嘆了一口氣，放棄了與她交流。

  誰讓自己主動接下了這個麻煩呢？

  曲清婉回過身，默默地望了一眼天。

  「你家在堯城？」她想了想，最靠近這裡的一座城，便是堯城，這小姑娘怎麼看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所以周邊的村子便能首個排除。

  尚莞莞一聽，看著曲清婉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公子怎麼知道，真是料事如神啊！」

  曲清婉又道：「等到了堯城，你便自己回去吧。」

  尚莞莞這下又不幹了。

  「我哥說了！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是公子救了我，公子便和我一同回家，我哥定然會好好報答你！」

  曲清婉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她又想了想。

  她這一路出來，身上本就沒帶多少錢財，而她的首飾全都帶有貴族標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去賣的。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要躲避大皇子一干人的追捕，又要悄悄回到皇城之中去，屬實是有些困難了。

  而尚莞莞的背景顯然不是普通人，此時若是能找到一個落腳點，得到一些幫助，或許對自己後續要做的事情有益。

  這樣想來，曲清婉便沒有拒絕尚莞莞的請求。

  尚莞莞更是不需要曲清婉說話，便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等到了堯城，去定然要好好招待你！你知道堯城的釀酒嗎？可好喝了！你一定會喜歡的！還有還有……」

  尚莞莞絲毫忘記了放才向曲清婉保證的話，又開始了碎嘴。

  而曲清婉也早已放棄抵抗。

  她本來是想幹什麼來著？

  是了，她是想找個地方休息來著，但是她現在在幹什麼呢？

  是了，她帶著一個話癆小姑娘在樹林子裡面趕路。

  到最後，曲清婉還是找到了一處小山洞休息。

  倒不是因為她扛不住了，只是這位精力旺盛的小姑娘，說了一路，實在是撐不住了。

  索性曲清婉本來也是要休息的，便依了她的意思，找了一處山洞，生起火來，稍作休息。

  尚莞莞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卻並沒有因為在山洞裡席地而睡，而有任何怨言。

  這倒是讓曲清婉有些意外的地方。

  尚莞莞很快就在一邊睡著了，曲清婉看了一眼熟睡的她，心中再次有些感慨。

  這姑娘心是有多大，才能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身邊，睡得這麼安心？

  夜裡很冷，她斜斜地倚在山洞的岩壁上，雙眼盯著跳躍的火苗，她面對著火堆的一面，熾熱而溫暖，而背靠著岩壁的那一面，卻是徹骨的寒涼。

  一冷一熱之間，對比明顯。

  她忽然想到了在江南的那一次，和江辭一同在守在火堆前。

  火是一樣的溫暖，然而境遇卻是截然不同。

  那時，她身邊有江辭，只要他在她身邊，她便什麼都不擔心了。

  而此時，曲清婉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說不上害怕，但她的心中始終都有些惴惴不安。

  原來她竟沒想到，江辭帶給她的依賴感和安全感，要遠比自己認為的要多。

  曲清婉感受著背後傳來的冰冷，抬眼望向山洞之外。

  天空上，掛著一輪不怎麼圓的月亮，散發著淡淡的月暈。

  她不知道此刻的江辭在哪兒，也不知道此刻皇城裡的父母狀況如何。

  他們知道自己失蹤之後，會很著急吧？

  此刻，會有人像她一樣，望著同一個月亮，思念著自己嗎？

  「嗯……」

  一邊早已墜入夢鄉的尚莞莞，此時忽然發出了一聲嚶嚀，好像是因為太冷的緣故，往火堆的方向縮了縮。

  曲清婉無奈地笑了笑，從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外衣來，悄聲地披到她的身上。

  她想，前世的自己，大約也是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傻傻地相信身邊的任何人。

  或許，自己救下尚莞莞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的緣故吧。

  試問誰不想裹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呢，曲清婉不過也是個凡人罷了，也會喜歡平穩安寧的日子。

  只不過是形勢所迫，形勢所逼罷了。

  如是這一切到最後有了一個結果，曲清婉便只想和自己重要的人，過上再普通不過的生活。

  若是真的有這樣的一天……

  曲清婉輕輕合上雙眼，沒再多想。

  .

  在一處不起眼的山腳下，一陣陣黑煙從廢墟之中飄然而上。

  此處偏僻，冬日裡又天氣乾燥，大火竟然燒了整整一夜，原本坐立在此處的一幢小小客棧，此時只剩下一堆漆黑廢棄的木料。

  一邊客棧的主人，灰頭土臉地直道時運不濟，卻也無甚辦法，好在並沒有人死傷，除了……

  除了遠遠站著的一位氣質不凡的貴人，已經處死了三人。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也定然逃不過這位貴人的懲治，卻不想，那人好像並不準備遷怒他人，只不過臉色一直不大好看的樣子，似乎在命人找什麼東西，店家主人自然不敢再去觸這個霉頭，帶著手下人直接走了。

  裴穆靜靜地審視著這場大火留下來的廢墟，一雙漆黑的眼睛，此時寫滿了煩躁。

  不一會兒，有幾隊人馬從趕了回來，一言不發的跪在了裴穆的面前。

  不消問，裴穆便知道，全無消息。

  他不由得挑起了眉頭。

  「你說，我將你們養在身邊，如今，卻是連一個女子都找不到，養你們何用？」

  他輕輕地垂下了眼睛，語調聽不出一絲的波瀾，聽起來卻是讓人心生冷意。

  裴穆長嘆了一口氣，眼下顯然有些烏青，精神有些不大足的樣子。

  半響，他將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側。

  「蕭十，你去，給我把她找回來。」

  名叫蕭十的人，此時應聲上前，抱著拳低頭道：「屬下走了，無法保證殿下安全。」

  裴穆嗤笑了一聲，神情嘲諷：「也對，除了你，我身邊也就跟著些廢物罷了。」

  蕭十沒再作聲，忽的，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動靜，耳朵動了動，目光向著後方望去。

  「殿下，有人馬來了，我們快些走吧。」

  蕭十抱拳躬身，蒙在面具下的雙眼露出了一抹擔憂的顏色。

  裴穆卻是不以為然：「不外乎是侯府的人，亦或是江辭，來便來吧，此時他們能查到什麼呢……人都跑了……」

  蕭十一頓，終究是沒有再出聲。

  很快，地面上的動靜大了起來，那是陣陣馬蹄踢踏在地面上的聲音，聲音之大，便知其陣仗之大。

  裴穆卻是連眼皮都沒抬起來，反倒坐在了一邊馬車的橫樑之上，翹起了二郎腿，雖然一身的袍子上染有髒污，但他好像並不在意的樣子。

  江辭到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一堆廢墟跟前，大皇子優哉游哉地坐著，腳下跪著一片跪倒的下人，怪異非常。

  他掃了一眼漸漸消散的黑煙，將視線移到了一邊的裴穆身上，眼神冰冷而深沉，眸間藏匿著危險的顏色。

  他翻身下馬，從袖中取出了一卷明黃色的東西，揮手一揚，便飛到了身側的徐厲手中，而他則是上前，走到了裴穆的面前。

  此番裴穆倒是抬起了眼皮，目光不明地看著他，他扯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怎麼？江大人怎麼來了？是來救火的嗎？可惜，已經遲了。」

  江辭了冷冷地看著他。

  「奉旨搜查，大皇子，莫怪……」

  他的聲音沉沉的，雖然嘴上說著莫怪，身後的人已經將大皇子的人全數包圍了起來，一點也不客氣。

  若不是此刻的江辭並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是裴穆抓走了曲清婉，只怕此刻便立即讓人拿下他了。

  裴穆身邊的蕭十見此，擋在了他的身前，眼中都是警惕。

  裴穆將他撥開來，擺擺手，示意他沒事，轉而看著江辭：「既如此，大人請便。」

  他說這話時，渾身都是懶散的味道，說話的語氣做派，和皇帝那副樣子，簡直一模一樣，讓人一見便知道，二人是親生父子，如此相像，也難怪皇帝更喜歡大皇子多一些。

  江辭一刻也沒耽誤，即刻讓手下人搜查，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是沒再離開過裴穆的身上。

  「大皇子如此狼狽，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江辭挑起眉梢，心中有了一些猜想，開口問道。

  一提起這件事，裴穆的臉色微恙，直勾勾地盯著江辭。

  裴穆倒真是想說，是那位聰明的小姐，讓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怎麼，他會很開心嗎？自己被弄成這樣。

  在裴穆的心中，此時的曲清婉和江辭，已然是一條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