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母親交代了，要我親自送來。」

  趙黎抬起了頭，笑了笑，一雙眼睛充滿了悲切。

  真是可笑，他方才居然生出了那樣的心思。

  他有什麼資格去過問她的事情？是以謀害過她的表哥的身份，還是暗戀了她十幾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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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既然曲清婉不想與他再有什麼瓜葛，他也應該，保留自己僅剩的一點尊嚴，不再糾纏了吧。

  只是，趙黎覺得有些可惜。

  等了這麼多年了，他終於等到能表白自己心意的時候，迎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自然不甘心。

  可是，如果重來一次，他能讓曲清婉對自己心動嗎？

  趙黎卻覺得，這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這便是讓他感到絕望的地方。

  他收回了看著曲清婉的視線，按捺住了想要上前盤問的衝動，最後說出口的，只有一句「我先走了。」

  這是他唯一留給自己的，最後的尊嚴。

  曲清婉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對著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而趙黎再次在原地愣了一下。

  她沒有像江辭離開時那樣，望著自己的背影離開。

  而總是自己，在望著她的身影。

  他搖頭苦笑，最終一頭扎進了正盛的秋風裡，卻絲毫都感受不到撲面而來的冷意。

  一天之間，皇城中的眾人，都感受到了忽然變冷的天氣。

  一陣秋風颳過，只覺得要將人的臉皮刮掉一層。

  於是所有將落不落的葉子，全都被吹散到了地上，樹杈上很快便光禿禿的，應徵著冬天的到來。

  一切都好像顯現著頹勢，但是曲清婉卻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她還在偷偷慶幸，幸好將婚期延至開春了，若是要在這樣的冬天裡手忙腳亂，只怕也不大美好。

  江辭著急，可她卻是不急的。

  曲清婉望著屋子裡紅熱的炭火，不由得開始想，柳依瀾此時會在哪裡呢？她現在已經找到范子修了嗎？若是找到了，她們過的怎麼樣？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關於柳依瀾的范子修的過去，曲清婉不知道，關於他們的未來，曲清婉也不知道。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人不停的掛念吧。

  曲清婉想，真是一團迷啊。

  後來，江辭好像知道了曲清婉心中所想，竟然將當年二人之間的陳年舊事調查了出來。

  而知道一切後的曲清婉，心中卻是唏噓不已。

  當年的柳依瀾與范子修，是真真正正有過婚約的。

  但並不是像曲清婉想的那樣，是父母安排做主的婚約，而是范子修在見過柳依瀾一面之後，自己求來的。

  只不過當時的范小公子，不是一個患了肺病的病秧子，那時，他很健康，也能同其他小少爺們一同蹴鞠駕馬。

  那日，府里送來了一匹尚未被馴服的小馬，少年心性的范子修自然是要與夥伴們比試一番，看誰能將這匹小馬馴服。

  誰料，范子修剛騎上馬，便見到了從園子旁路過的柳依瀾。

  那時的柳依瀾，是整個柳家捧在心窩上的寶貝，生來便養出了一股子貴氣，在一眾貴女之中脫穎而出，像是立在群花中的那朵艷麗的牡丹。

  她又愛極了紅衣，烈日下，一席紅衣如火，撞進了少年的眼，也點燃了他的心。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范子修已經躺倒在草坪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落馬的，卻記得那位讓他失了神的女子。

  他揪著旁邊人的衣袖，追問那女子是何人。

  身邊的人告訴他，那是柳家的大小姐，柳依瀾。

  自此，他便將這個名字永遠的記在了心上。

  他苦苦地哀求自己的父親，希望能向柳府提親。

  而最終，他也爭取到了那個機會。

  提親成功的那日，范子修感覺整個人都要飄浮起來，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欣喜若狂。

  他和柳依瀾第一次正式見面，是以未婚夫的身份。

  格外緊張的他看到柳依瀾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只感覺心都要融化了。

  柳依瀾就像他印象里的那樣，高冷，嬌貴，難以接近，甚至都沒有給他一個笑臉。

  但是他知道，自己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柳依瀾。

  於是不管柳依瀾怎麼罵他，怎麼說他，怎麼使喚他，范子修都甘之如飴。

  因為他知道，雖然柳依瀾明顯地沒有表現出來，她的心底，已經有了自己。

  他對柳依瀾說的最對的一句話，便是，定不負你。

  起初，說的多了，柳依瀾會煩躁的看他一眼，然後快速離開。

  後來慢慢的，柳依瀾好像默許了他這種言語，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輕聲的「嗯」一聲。

  她的回應讓范子修很開心，可以說，關於柳依瀾的一切，都讓他很開心。

  然而，范子修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

  最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是卻並沒有將事情放在心上。

  一日，柳依瀾落了水，他什麼都沒有想，也不管自己根本就不會游水，直接跳下了水去救她。

  到最後，他和柳依瀾是一同被打撈上來的。

  也是那次，范子修被診斷出，得了肺病。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包括柳府。

  他們怎麼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命不久矣的人呢？

  於是，他們便提前出了解除婚約。

  范家自知這件事情不宜鬧大，便只能選擇息事寧人，退了婚。

  而這一切，都是在范子修昏迷時，發生的事情。

  他只知道，一覺醒來，自己的婚約已經被取消了。

  等他不敢相信的跑到自己父親的書房抗議的時候，他卻看到了父親對自己失望的眼神。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大夫人已經有了身孕，而他，只是一個活不長久的庶子而已。

  父親在他身上給予的所有希望，此刻便全數化為了對他的嫌惡。

  若是不他得了肺病，又怎麼會惹得柳家前來退婚，而他之前所做的所有的事情，全都打了水漂。

  面對著這一切，范大人又怎麼能不介懷。

  范子修自然也不是傻子，在不得父親喜歡之後，便將自己鎖在院子裡，再也沒去找自己的父親。

  他的生母出生就死了，這府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柳依瀾。

  若是沒了他，還有沒有別人，能在她身邊，陪著她護著她。

  范子修不知道，他放心不下。

  於是他偷偷跑出去了，去看柳依瀾。

  但是他沒有想到，柳依瀾見了他的第一面，就命人將自己吊起來，在眾人面前鞭打了一通。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全程都沒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看著柳依瀾。

  他不在意眾人看熱鬧的目光，也不在意身上的疼痛，范子修只想知道，柳依瀾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因為退婚的事情嗎？若是這樣，范子修只有高興的份。

  范子修想，等柳依瀾消了氣，自己會和她說清楚的，說清楚這前因後果，這事情的起因結果。

  但是，他居然沒能等到柳依瀾的懲罰結束，便昏倒了。

  是因為肺病，他的身體本就虛弱，又怎麼能遭受得住這樣的鞭打。

  醒來的范子修，心中想的卻只是去和柳依瀾解釋好一切。

  下人趕來告訴她，柳依瀾說，讓他別再來找她了。

  范子修沒聽，他覺得那都是氣話。

  直到下一次二人見面， 柳依瀾正跟著另一位公子談笑風生的時候，他才逐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上前追問，但是柳依瀾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並且在身邊的那位公子面前，對著他，嘲諷他的痴情。

  這讓范子修一下子懵了，她知道柳依瀾說話一向刻薄，但從不會之拿這些東西來侮辱人。

  而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這樣。

  到了這裡，范子修還以為，是柳依瀾氣極了，才會如此。

  可是事實並不是如此，柳依瀾再也沒有見他了。

  不光柳依瀾，他原先很要好的朋友，也全都對他敬而遠之。

  范子修無法相信這一切，難道只是因為自己得了肺病，所有人便都對他換了一個態度？

  可是，他得病，並不是他的錯啊。

  從那之後，范子修就變了，他從原來的活潑陽光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鬱鬱寡歡的落魄公子。

  然而這一切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記得，范家，還有這樣一位公子。

  再也沒有人聽說過他的事情了，仿佛他早就死去了一般，不再存在於世上。

  這，便是范子修視角的，故事的全部。

  若是單純這樣，曲清婉好像能理解，范子修為何要對柳依瀾這般了。

  只可惜，事情遠遠沒有人想像的那麼簡單。

  范子修以為，是因為自己的肺病，柳依瀾才會這樣對他。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在那次她落水，范子修跳水昏迷之後，柳依瀾一直想去看他。

  只可惜，家裡人始終不允，她不知道為什麼。

  但是後來，母親告訴他，她和范子修之前的婚約，就要解除了。

  柳依瀾的性子一向執拗，當時便氣得絕了三天的食。

  看著柳依瀾這瘋狂的樣子，柳母又怎麼會告訴她，是因為范子修被查出了肺病才會這樣的。

  於是只能找了一個理由，那便是，范子修在外面有了女人，染上了花柳病，如今被診治出來了，對外宣稱是得了肺病。

  柳依瀾自是不信，她不相信，范子修會做這樣的事情。

  於是她偷偷地跑出去求證，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柳母如何能不知道柳依瀾想要做什麼。

  他偷偷地派人收買了為范子修看病的大夫，聯合一位青樓女子演了一齣戲。

  這齣戲，將柳依瀾最後的防線，全部打碎。

  當她知道自己的感情被人欺騙的時候，便立即要去找范子修算帳。

  但是柳穆母又怎麼會讓她去。

  她只能說，這是柳家和范家全數說好的，范家答應退婚，柳家便對范子修的惡行閉口不言，守口如瓶，是立過字據的。

  柳依瀾這時才罷休，但是心中的怒火卻沒有平息。

  直到范子修主動跑到她面前的時候，柳依瀾的情緒便被瞬間點燃了。

  她從出生到現在，范子修是第一個膽敢將他耍的團團轉的人，還將她的真心把在手上玩弄，這讓她如何能忍？

  於是，她當即便讓人將他吊起來打，還特意讓周圍的少爺小姐全都來圍觀。

  而周圍那些看熱鬧的少爺小姐，他們並不知道範子修和柳依瀾曾有過婚約，只知道，原先成天跟在柳依瀾身後的范子修，如今被柳依瀾徹底厭棄了。

  而柳依瀾打了范子修之後，卻並沒有見到范家上門找事，於是心中更是認定了，是范子修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范家才會如此忍氣吞聲。

  柳依瀾又如何能知道，為了她的終身大事操心的柳母，在背後花了多少功夫，才將事情平息。

  這次之後，柳依瀾以為，范子修大約知道了自己的厲害了，再也不敢來找自己了吧。

  卻是沒想到，他又來了。

  這一次，柳依瀾直接拉過了自己身邊的表哥，去刺激范子修。

  她想讓范子修知道，自己並不是非他不可的。

  然而范子修像是看不懂似的，巴巴地撞了上來，眼中何止的深情，居然讓柳依瀾動搖了一瞬。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范子修如今還是在演戲騙自己，心中更是生氣。

  於是，柳依瀾直接開口嘲諷，在皇城，她柳依瀾的嘴，自問沒有哪家的閨秀能比的過她。

  果然，柳依瀾看到了范子修臉上傷心的表情。

  但她認為，到此時，范子修還在演戲。

  她再也不想見到范子修了，她無法相信，自己關於愛情最美好的想像，是在這樣的人渣身上看到的。

  從那之後，她便覺得，愛情，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