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四皇子的回憶

  「派人去請江公子來，我們在老地方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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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裴曦解開朝帶，向著身側的人道。

  「是。」

  待那人退下，裴曦眸中的神色冷了冷，溫潤之氣消失不見，略微蒼白的嘴唇，此時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十分不悅。

  方才在早朝之上，大皇子的舉動，已經引得人盡皆知了。

  他這番表現，是在堂而皇之地向自己宣戰麼？

  身為皇家子弟，裴曦早便將什麼兄弟情放在了腦後，但讓他惱怒的不是大皇子的挑釁，而是他在人前如此的荒唐瘋癲，卻依然有那麼多瞎眼的大臣死心塌地地跟著他……

  裴曦放在身側的手，逐漸攥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讓為他換衣的丫鬟嚇了一跳。

  「殿下？」

  裴曦將目光移到了跪在身側的下人，眼神冰冷。

  這個丫鬟是從他幼時便伺候自己的，也是唯一一個他從宮裡帶出來的。

  所以，也是唯一一個，親眼見證自己過去的人……

  大皇子為皇后所出，而皇后的背後，又是開朝元老杜如晦的女兒，背後代表的家族勢力，在鼎盛時期，幾乎權傾朝野。

  在杜如晦死後，杜家的勢力，才逐漸的緩和下來，但也是絕對不你能小覷的一股勢力。

  如今這派勢力，明面上暗地裡，都在扶持著大皇子。

  縱使大皇子荒淫無度、暴虐成性、毫無才華，也毫不動搖的支持著他。

  而自己呢？

  裴曦的母親，是皇宮裡的宮女，費盡心思，爬上了龍床，說來也好笑，她倒是也受了皇上不少時間的寵愛，

  等她懷上裴曦之時，她是慧貴人。

  皇上大喜，在孩子還沒有生下來的時候，便賜名「曦」。

  所有人便知，皇上對這個孩子，寄以厚望，成為眾星捧月的存在，活生生地搶走了大皇子的風頭。

  後來，不知是人為，還是命數所定，慧貴人在生裴曦的時候，血崩而亡。

  忽然間，宮中便有傳言說，是裴曦，剋死了自己的生母，剋死了慧貴人。

  起初皇帝不信，將對慧貴人的喜愛，轉移到了裴曦的身上。在六歲以前，裴曦也的確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小皇子。

  但身邊的人說的多了，皇帝心中又怎麼會不留下芥蒂呢？

  終於，在他六歲的時候，通天監說，他命中帶煞，會衝撞了龍體，折損壽命。

  於是，那個會對著自己笑的父皇，就再也不見了。

  他的眼中，不再有和藹和溫暖，只剩下深深的防備，和深藏其中的……嫌惡。

  皇帝不再喜歡這個自己了，那個坐在皇位上無比尊貴的男人，也只是皇帝罷了，而不再是，他的父親。

  最終，皇帝好像一眼都不想再看自己了，好像看到他，便看到了什麼妖魔一般。

  他只能搬到了宮中最偏僻的地方，躲著所有人的目光。

  甚至他好像真的以為，自己是一個妖怪，是他，害死了母親。

  宮中的人，慣會見風使舵。

  曾今他是盛寵在身的尊貴皇子，而現再，他是任人踐踏的草芥！

  於是他的東西總是會無故消失，他的飯總是餿的，冬天裡，他的屋子總是像冰窖一般的冷，即使蓋多少被子，都捂不暖他的身子。

  身邊的人告訴他，這是他應該受的懲罰，只有這樣，便才能洗淨自己的靈魂。

  他信了。

  所以之後他受什麼苦，都不會與人抱怨了，只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的一切。

  十六歲的時候，他依舊住在那偏僻的院裡。

  而皇宮裡的所有人，好像都忘了，這裡還有一位皇子。

  即使如此，裴曦依舊不會覺得難過，直到那一次。

  在又一個寒冬之後，終於迎來了他最喜歡的暖春。

  那日，他聽說西域使者來訪，帶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於是，他趁著天剛黑，宮裡的人忙著掌燈，偷偷的溜遠了點。

  不知怎的，他在一面面高而大的宮牆之中，迷失了方向。

  他知道這裡沒有人想看到自己，於是拼命地躲避人的目光，影藏在角落之中。

  誤打誤撞之中，他闖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好像是一個非常長的宮道，兩面的牆很高很高，暗紅的顏色，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極大的聲音，只見一人騎著馬，從宮門疾駛而來。

  最前面的那個人，騎著一匹雪白的馬，肆意地揮鞭前行，一身華麗的宮裝，一張貴氣逼人的臉，以及一群跟在他身後，焦急地喊著「大皇子」的僕從。

  宮中的人皆知曉，在宮道之上是禁止駕馬的。

  可這個人，好像一點都不在意違反宮規。

  而身後的僕從們，口中喊的也不是「不合規矩」，而是「大皇子小心」。

  裴曦看了看自己洗到褪色的衣袍，在一瞬間，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但沒有時間留給他沉思，裴曦必須趁著他們離著還遠，將自己藏起來。

  最終，他鑽到了巨大的宮門之後，聞著紅漆門刺鼻的味道，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出聲。

  馬蹄聲漸漸接近了他，在穿過他躲藏的宮門的時候，那巨大的聲響，不僅震麻了他的耳朵，也踏碎了他的自尊。

  同樣是皇子，為什麼大皇子，活的肆意妄為，他自己，卻只能躲在角落裡，每天為吃穿所煩惱？

  為什麼？他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明明六歲那年，所有人都那麼喜歡自己，可是如今，只有他活成了這副樣子呢？而同為皇子的他，和躲在黑暗角落中的自己，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

  這樣沉重的差別，像一塊巨石一般，壓在他的心口，一瞬間讓他喘不過氣來。

  難道他天生便要背負著這沉重的苦難麼？即使他什麼都沒做錯，也要飽受煎熬？

  這算什麼？

  如若這便是上天為他安排的命運，那麼他，寧可不要這樣該死的命運。

  一個人，如果他一直身處苦難之中，或許便不會感覺到什麼。

  但是，在他看到了明明與自己一樣的人，卻身處萬丈光芒的地方。

  這一刻，他便會立馬知道，自己的命運，有多麼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