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物傷其類

  慕九歌的溫泉算是白泡了，她散著一頭如墨長發，在營帳中揪著一朵路邊摘來的野花，邊揪邊說：「喜歡，不喜歡，喜歡……」

  

  最後一片花瓣伴隨著「不喜歡」的聲音落下，她索性又揪下花托補了句「喜歡」。

  與此同時，戰狂瀾已然神清氣爽的回到了帳中，他篤定慕九歌對自己有好感，就算是要連夜看摺子也幹勁十足。

  不成想夜半時分卻是有了變故，侍從小心翼翼的稟報導：「陛下，紅袖姑娘那邊出事了。」

  「紅袖？那是誰？」戰狂瀾壓根沒把太后所賜的兩名姬妾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記得住名字。

  侍從立刻解釋道：「是太后賜給您的女子之一，如今就住在王后營帳附近。」

  雖是出征在外，但九洲皇帝該有的威儀，戰狂瀾一樣不少，他的後宮們單獨占據著一片遠離軍中喧囂的地方。

  此舉其實不合禮制，可這王后隨軍出征本就是破天荒頭一遭，自然也無人能計較什麼。

  戰狂瀾低下頭去一邊看軍報一邊漫不經心道：「她能有什麼事？以後不是什麼大事就自行拿主意吧。」

  「可紅袖姑娘說是受了驚嚇，身體不適，想請您去看看。」侍從一臉為難。

  戰狂瀾仍舊是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那就去找軍醫，朕不會看病，若是她的病治不好，就派人送她回去。」

  這話一帶到紅袖那邊，她的病便奇蹟般得好了，並且大有再也不提的意思。

  只是，一旁的月祺發起愁來：「看來這王后深得聖恩的事兒果然是真的，有她這塊絆腳石在，咱們便沒法子接近陛下了，到時候太后定會降罪於我們。」

  「姐姐，那咱們就只能坐以待斃了麼？」紅袖怕得要命，她沒有月祺的靠山。

  月祺咬牙道：「自然是不能認命的，大不了放手一搏，我打探過了，明日陛下會在啟程前再在軍營附近巡視一次，為的是考察周遭地形，既是如此，咱們想辦法讓他瞧見也就是了。」

  她們兩個都是絕色美人，平日裡在軍營里行走，幾乎讓將士們看直了眼。

  翌日早上，戰狂瀾果然是出了營帳開始巡視，月祺和紅袖精心妝點一番，提著籃子裝成是採花的模樣，特意等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

  兩人遠遠瞧見他要來，便故作柔弱的開始掐著花顧影自憐，瞧著倒真像是偶遇。

  「妾參見陛下。」紅袖身段風流，姿態婀娜的一福，若是尋常男人見了，必然已經酥倒在當場。

  戰狂瀾早見慣了別有所圖的女子，黑眸微眯道：「誰讓你們來軍中做這些做作樣子的？」

  「陛下，妾只是路過。」紅袖嚇得眼眶一紅，握著花籃的芊芊玉指瞬間攥緊。

  一旁的月祺見過些世面，倒是沒有這麼怕，可面上的血色卻是跟著褪盡了，花容失色的辯白道：「陛下，妾當真冤枉。」

  「冤枉？」戰狂瀾絲毫不留情面的戳穿道，「只怕冤枉的是你們背後的人吧？看再你們是太后所贈的份上，朕這次不會把你們怎麼樣，但擾亂軍紀乃是軍法，回去自行禁足，接下來的路就不用你們跟了。」

  他從來不會在身邊留下任何跟太后有關的人，哪怕這人看起來再無害，此話一出，只覺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慕九歌昨晚胡思亂想到後半夜才睡著，晨起後整個人都懶懶的，聽說戰狂瀾當眾斥責了兩名姬妾，忍不住問清兒：「人已經送回皇城去了麼？」

  她與她們素未謀面，但大家同為女子，還是能夠理解這身不由己的苦處的。

  「送是送走了，只不過……」清兒眼睫低垂，頗有點惶恐道，「只是紅袖姑娘在被送走前自盡了，似乎是想著以死相逼，再見陛下一面求情，可陛下無論如何不肯見，還說這樣的小事不要再去打擾他。」

  慕九歌眼瞳一縮，追問道：「陛下現在知道了麼？」

  不過是一點小事而已，竟然鬧出了人命，她想起昨晚隔著屏風聽到的女子談笑聲，難免會有物傷其類之感。

  清兒老老實實答道：「已經知道了，他說既然如此，那就送靈柩回去。」

  戰狂瀾跟太后鬥法多年，身上的劇毒也拜她所賜，對她的人自然也是恨之入骨，自覺如此決斷已經是給她面子了。

  「我知道了。」慕九歌怔怔的聽完，抬手一抹鬢角，只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是了，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而且還是有暴君之名的狂人，她不知死活的對這麼一個人動心，是不想活了麼？

  紅袖的事如同當頭棒喝，直接就打醒了慕九歌，她心中綺念還沒完全復甦就徹底消失了。

  兩日後，軍隊再度開拔，這一次是直奔雲絕塵所在的鳳城而去，大有要讓先頭部隊將其打個措手不及的意思。

  戰狂瀾距離這個最終戰場越近，沸騰在血液中的戰意就越強烈，他披堅執銳，在又一次察覺到慕九歌的躲避之意後，忍不住詢問道：「王后，朕有這麼可怕麼？」

  「臣妾不敢。」慕九歌如今怕他怕得要命，卻是打死也不敢承認這一點。

  戰狂瀾見她怕得都快要發抖，心中一陣不快，只偏過臉去不肯再看她，同時吩咐道：「若是你害怕打仗，接下來也不必跟在朕身邊了，這後方更適合你，而且也更安全。」

  明明是關心人的好話，卻被他說得彆扭無比，乍一聽簡直是在嘲諷慕九歌貪生怕死。

  慕九歌心裡也是一陣不舒服，然而她是真得怕待在他身邊久了，會落得像紅袖一般的下場，索性一個字也沒解釋，當即領命道：「謝陛下，臣妾領旨謝恩。」

  「去吧。」戰狂瀾被她一句話堵得喉頭髮慌。

  他望著慕九歌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感覺她不似上次出現在帳中時那般親近自己了，可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幸好，接下來的行軍過程順利無比，戰狂瀾眺望著鳳城，仿佛是回到了意氣風發的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