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聽到他的消息

  雪玉提著燈，行在宋錦茵身側。

  她一會兒看著腳下的路，一會兒側頭仔細打量著旁邊的姑娘，不見半分在前頭的沉穩。

  許久，思緒回籠的宋錦茵終於瞧見了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可是有什麼想問我？」

  雪玉點了點頭，抿唇笑道：「姐姐是不是同世子和好了？適才世子出來，身上傷口都不顧，目光一直落在姐姐身上，還把顧將軍丟到腦後，只想著要送姐姐回來。」

  宋錦茵臉上一熱，故作氣惱般嗔道：「沒得在外頭瞎說，世子也是你我能隨意編排的？」

  「這不是只有姐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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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玉吐了吐舌，往旁側看了一圈。

  除了遠遠跟著的侍衛，連孫娘子都不在，「而且明明對世子最凶的就是姐姐，顧將軍和世子同時在一處的時候，姐姐對顧將軍就極其溫柔，乖巧得不行。」

  「那是我爹爹，我自然是要聽爹爹的話。」

  被雪玉瞧出了些心思，宋錦茵忍不住抬手去捏她的臉，「你同你家中人在一處時，難道還天天吵鬧，惹他們生氣不成。」

  「那也不會同姐姐這般知禮懂事，只怕惹將軍生氣，一點也不像......」

  話未說完，雪玉便突然想起面前姑娘的處境，心中閃過自責。

  停了一瞬，她又開口道：「其實也會，我爹爹原本只看重我哥，只是後來我哥遭人報復受了傷，他才漸漸看到了我，但我膽小慣了，每次瞧見爹爹，總歸是會害怕一些。」

  宋錦茵聽她用無謂的語氣說著往事，眼中閃過疼惜。

  如今雪玉也不過快要及笄的年紀，那時眼見著哥哥倒下，一家人無能為力之時，又能有多大。

  「雪玉不必安慰我。」

  宋錦茵拉住雪玉的手停下，知曉她說起曾經，不過是怕她多想，心中又軟了幾分。

  「我與爹爹之間確實還沒法子太親近，畢竟中間不在一處的這九年，占了我如今年歲的大半。」

  「姐姐......」

  「不用心疼我，能重新瞧見爹爹，於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幸事，比我能離開國公府還要高興。」

  「那姐姐為何還心事重重，甚至昨夜夢裡，姐姐還哭了。」

  雪玉看向面前的姑娘。

  看著她即便顯懷卻仍是只有巴掌大的臉，心疼開口，「姐姐心裡還是壓了事不願說是不是？」

  「也算不得壓了事，我雖歡喜，但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忐忑。」

  宋錦茵笑了笑，目光落到不遠處耀眼的六角燈上。

  「我怕自己會拖累爹爹，會影響他在嶺南重新得來的生活，畢竟這些年裡，還有一位榮霞縣主一直陪著他身側，即便他二人最後行不到一處，也有兩位董家姑娘，一直敬重著他，若我出現......」

  「若姐姐出現又如何，姐姐才是將軍的親生女兒。」

  聽著這自我懷疑的話，雪玉眼睛一紅，「何況姐姐怎麼會拖累將軍，姐姐聰慧又懂禮，連教過國公府幾位姑娘的嬤嬤都誇讚過姐姐禮數學得快，可不比那些貴女們差！」

  「這如何比得。」

  「怎麼就比不得？」

  雪玉見她如此，越發心疼。

  她的姐姐在國公府受了那麼多委屈都未曾低過頭，如今前路唯剩晴朗，她卻因著踩過泥濘而開始懷疑自己，不敢讓自己行向光明。

  「好了。」

  宋錦茵見她因自己生了氣，心中升起暖意，沮喪的心緒一下就被輕風掃了個乾淨，「我也只是偶爾才這般想，畢竟同爹爹九年未見，剛相認，自然會有些拘謹，但你瞧我今日與爹爹相處，不就比昨日要更親近？」

  雪玉抿唇想了想。

  今日姐姐因著世子的傷急得不行，和將軍在一處，確實有了些許依賴父親的樣子，同以往獨自強撐的時候不一樣。

  「那姐姐如今想好了嗎？等身子穩妥些以後，姐姐會動身去嶺南嗎？」

  「會。」

  聽聞此話，宋錦茵點頭，目光中透著嚮往。

  正待繼續開口，卻見面前的姑娘癟起了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她一時有些微愣，下一瞬，小丫頭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徹底擠走了宋錦茵心底最後一絲沉悶。

  「嶺南那麼遠，姐姐一定不會再回來了吧？我沒有什麼本事，這些年在竹雅院也多虧了姐姐看顧，可若是姐姐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能不能把我也帶上，他們都說我這段時日穩重了不少，往後我一定能照顧好姐姐。」

  「跟著我去，你就不怕那處比不上京都，往後連家都回不了？」

  「怕，但曾經姐姐護著我的時候也沒怕會遭連累，還替我扛下了無數責罰，如今姐姐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我自然也想護在姐姐身側，我沒有什麼本事，但我好歹有一條命。」

  「傻姑娘......」

  遠處得了令護送宋錦茵的倉凜隱於夜色之中。

  聽著前頭陣陣哭腔，他眉心緊了緊，心中有些發悶。

  只是還未容他細想那莫名心緒，院外樹影下，一道羸弱身影如枯葉一般搖搖欲墜，幾乎快要倒下。

  他握緊手中長劍，雙眸頓時迸發出冷戾之色。

  沒有月光的院子像是墜入黑暗的孤島，漂浮於瞧不見邊的渡河之上，廊下的人看不清院中之景，而院中的人也難看清院外的夜。

  可他是倉凜，長眸微眯，寒意還未曾散開，他便瞧清了那人的模樣。

  是臉色蒼白的柳氏。

  柳氏偷偷來瞧不願再見她的女兒，卻沒曾想，她竟在這無邊暗夜聽到了宋致生的消息。

  白日裡後院那些人的議論在她腦中響起。

  她原本未曾在意，如今才知，那位因一場長達幾年的戰役殺出一條血路的將軍，那個讓還在養身子的茵茵親自操勞的男子，竟是她在大水中失了蹤跡的丈夫。

  或許再也提不得丈夫二字。

  她已經是破敗的柳氏，是墜入泥濘的狠毒婦人，是捨棄女兒的狠心之人。

  連憶起那道身影，她都沒有資格。

  可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曾經梨花盛開似雪，她的心上人騎於大馬之上，幾經奔波趕回安陽縣，穿過條條街巷，只為了來給她送一支簪花。

  那時她還不是誰的夫人，她是嬌娘，是柳家姑娘。

  有一道目光落到了柳氏身上，帶著些許壓迫，逼得她從回憶中清醒。

  不用想便知是倉凜，不許她此時出現在茵茵面前，毀了她的平靜。

  她扯出一抹笑，空洞的目光對向那片暗色。

  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茵茵面前，怎麼可能再讓茵茵難受。

  可她卻也捨不得離開。

  她還想再聽一聽那位將軍的消息，聽一聽他如今的生活，和曾經的宋致生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