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惘然

2024-06-14 13:23:45 作者: 錦竹

  她的害喜反應太明顯,其他後宮之人的眼線也如實的稟告了。在外人看來,她是懷了大王的孩子。

  佳乙殿。

  李貴妃聽到此消息,原本平靜的臉上竟然多了慌張。她撫摸著小腹,笑了起來:「竟然跟我同時有了!」

  宮女熙端著一碗鹿茸湯遞給李貴妃,笑道:「娘娘放心吧,她只是個來如不明的女人,即使懷了大王的子嗣也沒用,最多母憑子貴,得個夫人的名分。再怎麼得大王的寵愛,沒有靠山的話,也登不了天,大王同意,文武百官也會出來阻撓。娘娘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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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貴妃微喘點了點頭,看著自己的小腹:「大王也知道我有了身孕,你說,我和那個女人的待遇,哪個比較好?」

  宮女熙一下子說不出話,她也說不準大王的看法,李貴妃有堅強的靠山,對大王有著百利而無一害,再加上李貴妃有著絕色外貌,多年來一直獨寵後宮,但大王這後位一直空缺,也沒用讓誰去擔當的意思。而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所以實在是難說。

  李貴妃也察覺到了她的猶豫,竟笑了起來:「看來誰都有自知之明,這個女人,對我威脅太大了。」

  宮女熙怔怔看著李貴妃,她知道她主子一笑,就不對了。

  「我想,我是該出馬了。」李貴妃笑得更溫柔了,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低聲溫柔道,「對嗎?孩子?」

  宮女熙抿嘴不語。

  自求多福吧。那個女人。

  兆堯殿內,甚是清淨,青兒來回在殿內跑動,一太監被她轉得頭暈,一臉無奈問:「青兒妹妹,你能不能別再轉了?」

  「哎喲,我是著急嘛。」青兒跺腳,「這幾天夫人天天嘔吐得厲害,懷孕的人又不能吃多藥,這可怎麼辦啊。」

  「通知皇上了嗎?」太監問。

  「叫林公公轉告了,可是……一點回音都沒有,這不著急嗎?」

  太監也跟著蹙眉起來。

  這時,內屋敏敏輕聲傳呼:「青兒。」

  青兒一激靈,對太監吐吐舌頭,就屁顛跑進內屋,推了門,探頭往裡看。敏敏正坐在床上一臉微笑看著她。她連忙碎步而進,欠身道:「夫人有何吩咐嗎?」

  「你幫我找太醫來。」

  「啊?」青兒一吃驚,「昨兒不就剛看過嗎?夫人又哪裡不舒服了?」

  她哪兒都好,卻故意裝著大病不愈的樣子。目的只是想讓自從天牢回來已經差不多五日沒來的苻堅過來。

  「你照做就是了,還有記得告訴太醫,最近我有出血的症狀。」

  「啊!」青兒嚇了一跳,雖然不清楚出血有多嚴重,但在她的理解中,出血就是出了問題。於是火速去太醫院,找太醫去了。

  敏敏看著她離去,慢慢下了床,從衣服里掏出那瓶當年一直吃的避孕藥,她攥在手裡,一言不發。

  孩子,別怪母親,只是逼不得已。但一定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你。

  自淮南之戰後,前秦損兵折將,原本軍事雄厚的前秦,進入了長期的休眠期間。東晉那邊也開始調整軍隊,不攻也要把守的工作做全。東晉好些百姓指明要主動從軍加入北府軍。作為幾乎被東晉百姓神化的謝玄,依舊溫和對人。只是有心人都能看出,他笑得不容易。

  謝安來到徐州,見到了謝玄。謝安見他如初一樣,但眼神中多了隱忍,嘆氣道:「羯兒,你這樣太勉強自己了。」

  謝玄緊緊咬住牙,輕輕閉上眼:「叔叔,讓侄兒任性一回吧。」

  「哎。」謝安輕聲嘆息,拍怕他的肩,「難為你了。要是覺得累就去巫山去調節調節吧。」

  「不了,現在手頭還有些事,等著處理呢。」

  「嗯,處理好了去巫山調節調節吧。你也不是鐵打的。」謝安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

  「不知思琴最近怎樣了?」謝玄突然問起思琴來。

  謝安也是一愣,隨即平緩道:「一病不起。」

  「哦。」謝玄明顯失望了。謝安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總會有消息的,彆氣餒。」

  謝玄應聲稱是,但眼中還帶著深深的不安。

  他總是不安,那時心悅卿兮卿不知,讓他總是惴惴不安怕自己走進不了她的世界。走進了她的世界,卻又害怕自己走進不了她的心。人總是貪心的,尤其是在面對自己專屬而執著的怨念。

  當他走進了她的世界,走進了她的心時,他以為他便能肆無忌憚的去擁有,放下不安。可是命運的牽絆,讓他又明白了。相愛不易,相守更難。

  得了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承諾浩渺無垠……

  前秦宏偉的大宮殿。

  苻堅正用嗔怪的目光狠狠注視著坐在床上的敏敏。他有些粗魯地端著藥,一口口餵她喝藥。

  床上的人兒很乖,有條不理地慢慢去喝著送到嘴邊的湯藥。

  站在一旁的青兒卻如偷了腥的貓一樣在偷笑。

  夫人派她去太醫院找太醫,太醫急忙來給夫人開藥方,但是使性子的夫人卻不肯喝藥,病重不就醫,讓人是又無奈,又犯愁。狀況持續一天,大王就火速趕了過來,親自餵藥。

  瞧瞧,夫人真是愛撒嬌啊。

  苻堅看著眼前乖巧喝藥的她,回想到當初的自己,那時自己病得很嚴重,也是不肯就醫,使著性子等著她來照顧,結果她是很不情願地來給他餵藥,父命難違。但是他還是那樣開心,即使粗暴餵著他,把嘴皮燙掉了。

  眼前的女人太乖巧喝著藥,樣子卻是那麼幸福。

  即使他很粗暴餵她喝藥,還是那副乖巧的樣子,如他當初那樣……

  他定定看著她,竟然心中湧出一種酸楚,當年他拼命地追逐著,無論怎樣總是到不了她的面前,終於心力交瘁之後,又給他再沉重不過的背叛。愛之深,恨之切。他曾經是那麼愛著那個對他好的女孩,當知道一切不過是偽裝的時候,他竟然有了喜悅。因為他終於可以放下追逐的腳步,步入仇恨,不再那麼那麼執著又痛苦的去追逐,可是……他越是恨她,恨到忍心去殺她,恨到一步步讓她步入絕境。

  但為何到頭來進入深淵的是他自己?他真的好恨好恨,為何折磨他?他要到何時何地才能去罷休,那份痛徹心扉的眷戀?

  「唔。」她燙到一般捂住嘴,不想再喝了。

  苻堅才從理智中甦醒過來,端著湯藥遞在她面前:「繼續喝,不想失去孩子就乖乖喝了。」

  「主人……你想要我們的孩子嗎?」她定定注視著他,看著他失神了起來。

  他頓了一下,喃喃自語:「我們的孩子?」

  她一時也不知怎麼回答,竟然心虛起來。她猜測苻堅不會對付一個未出生的孩子的,畢竟他是前秦人人敬仰的偉大帝王。

  苻堅嘴角頓開笑意,握住她的手,眼神竟然多了點溫柔:「錦諾,我很想要我們的孩子。」

  她怔怔於他驟然的溫柔,怔怔於他指尖那不可多得的真情。

  「乖乖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定跟母親一樣惹人愛。」苻堅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了手,有些蒼涼地走離床旁,吩咐青兒道,「好好照料著夫人。」

  說罷,就走了出去。

  敏敏注視著他蕭索的背影,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其實他也是可憐之人。

  「陸錦諾,你在幹什麼?」他看著錦諾抱著一隻小羊,準備撩開衣服想餵奶的樣子,慌張按住她的手。

  「喂,大笨蛋,你是父親,我是母親,我們應該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我要給他餵奶啦。」

  那是多麼可笑卻期盼的回憶啊!

  在第二日,苻堅傳旨封「張敏敏」為夫人。

  當她接到指令以後,竟然有些無措。這可怎麼好啊!後宮其他嬪妃也暗自鬆了口氣,僅僅只是個小夫人而已。

  苻堅給了明確的答覆,無疑就是說,後位不是她。他突然的變化,反而讓她有些膽怯。她把她的位置放在很明確的地方,把當初的心意變了,只是她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意又是如何了。

  佳乙殿。

  青梅清香馥郁,瀰漫在整個殿堂。李貴妃輕輕嗅著,有些怡然自得,但不到片刻,隨即又暗淡下來,心中甚是堵塞。

  宮女熙走了過來:「娘娘,要不要換了這清香?」

  「青梅香氣很怡人。」她苦笑,「那是一種徹到骨子裡的瀰漫。」

  「所謂青梅竹馬,就是這個意思嗎?小時候的遺韻早就徹到骨子裡了?」宮女熙很聰明,很明白李貴妃的意思。

  李貴妃笑得牽強,有些蒼然,在正確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那麼是註定心殤的,即使萬劫不復地去更改,還是會發現,終究是錯。

  大王,你何時才能清醒啊!!要是你還有一絲猶豫,那麼請讓我斷了你那糾葛不了的情絲吧。

  她成了苻堅的夫人,冊封上,雖然只是草草把牌名擬在苻堅的後宮名冊上。苻堅一瞬不瞬盯著名冊上赫然寫著的「陸錦諾」,心中油然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溫存。

  宰相王猛看在眼底,也不多說,雖然心裡不大願意這個女子入前秦宮中,但是他看得出來,他的大王很歡喜這個女人。

  一開始讓她入住未來皇后才能住的「兆堯殿」,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那時他反而放心。如今當他把她置於小小夫人的位置上,他反而擔心起來了。

  他開始想保護她了……

  她要搬離兆堯殿了,既然有了名分,這特殊的宮殿不適合她入住的。一般小小的夫人是跟其他比她等級高的嬪妃一起住的。

  說也好笑,後宮所有的嬪妃都搶著要她。不過苻堅一個也沒同意,而是單獨給了她一處偏殿。

  不算華麗,但清淨,至少這偏殿遠離其他嬪妃的住所。聽別人說,這原來屬於冷宮的一部分。她不禁哭笑不得,這算不算打入冷宮了?

  不過事實證明,不是。

  她剛一搬遷,大大小小的嬪妃就眼巴巴來拜訪了。青兒說本來都該她去拜訪比她等級高的妃子的。她也只是簡單笑笑,她才不管這些禮儀呢,她又不是真的做了苻堅的妃子。

  各個嬪妃都爭相拜訪,結果各個都失望透底。

  不好看,性格也淡淡的,撩撥不起一點激情。唯一可圈可點之處就是那雙還算水靈的眼睛有些像得獨寵的李貴妃。

  他們猜不透,這大王到底看上了她哪點?難道就是眼睛像李貴妃,就收了?正牌的還在呢。

  對於他們離去的失望態度,她顯得很從容。如果是當初,她的自尊心一定受到嚴重的打擊。畢竟她曾經是那麼侍奉花瓶生涯,認為美貌是生存的首要條件。但是他,改變了一切,讓她知道,即使不傾國傾城,也可以得到一愛你如斯的男人。

  想起謝玄,她心中油然一股暖流,隨即又悲莫起來。

  那遙遙無期的等待,她要等到多時?

  忽然,她腦海中竟然產生一種憐惜,眼前若隱若現出苻堅那哀傷的表情:「我那麼愛你,為何不為我停下腳步?」

  她愕然起來,眨巴眼,拼命搖晃自己的腦袋,她這是怎麼了?自從他有了溫柔的目光以後,她腦中常常幻化出他這麼一句話。

  心有戚戚,但心已歸屬。

  當她迎來李貴妃的拜訪時,她總感覺眼前正含笑注視著她的女人,知道很多關於她的事,或者說,知道很多關於陸錦諾與苻堅的事。

  她這次來,好想也是別有深意的樣子。如果是這樣,那麼她接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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