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義重

2024-06-14 13:22:58 作者: 錦竹

  王府別院「鞦韆院」,曾經她一直以為是個別名,可後來她在逛院子時候,發現池塘旁邊有個鞦韆。她在想,都多大了,還裝個鞦韆裝嫩?想是這麼想,還是好玩坐了上去,盪了起來。

  偶爾童心未泯也是個樂趣。她因為盪了好一陣,有些飄飄然起來,沒力氣盪了。一陣懊惱,後面有了推力,她又盪了起來。

  「啊。」她著實嚇了一跳,回頭見慕容恪一臉微笑道:「好玩?」

  她氣呼呼:「你要嘗試下?」

  卻見慕容恪眼睛一亮:「好啊。」說罷把她弄停下來。她著地時,還感覺自己在空中盪似的。

  看他一臉奸笑,她就想有種報復的衝動。

  「我覺得你把方向換一下比較好,朝著湖中盪,很刺激的。」說著臉上一副正經的提議樣子。

  「是嗎?」慕容恪略有些狐疑。

  而她點頭如搗蒜。

  

  他很聽話地換了方向。

  「當你盪到最高時候,你試著展開雙手,試著飛翔的樣子,那樣很有意思的。」又是一派正經。

  他思忖:「我沒盪過,還真不知道。」

  她笑道:「盪了你就知道。」

  他點頭,溫溫的笑容。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很罪惡,拿人家的信任整蠱他們。

  她幫慕容恪推鞦韆,來來回回地盪著。

  盪到最高處,她喊道:「展開雙手試試。」

  卻見慕容恪只說不做道:「我已經感覺自己在飛了。」

  「展開更能體會。」敏敏在他背後,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眼神。

  果然,當他展開雙手,因為衝力太大,整個人脫離鞦韆,如跳水運動員做個前空翻一百八十度轉身,直接進了水。

  「哈哈……」她大笑,笑得無法無天。報復的快感就這麼著落好了。

  可是當她笑得前俯後仰,喘氣不出的時候,池面偶爾泛起的漣漪開始慢慢平息。最後平靜如鏡。

  她傻愣了,呆呆的。

  玩笑開大了。

  「喂,慕容恪……」她對池塘大喊,可是池塘里還是出奇的安靜。

  不會真的出什麼事吧?她有些緊張害怕了,可是她是個旱鴨子,不能瀟灑跳入水中。

  「來人啊……唔。」她剛準備叫,嘴卻被身後的人捂住。捂住她的那隻手還是濕漉漉的。她瞪大眼睛,後腳跟向身後的人一踩,那人吃疼放開她,惡叫:「太歹毒了。」

  她更是怒瞪:「誰叫你耍我?」

  慕容恪卻做出失望的樣子:「我以為你會奮不顧身去救我。」

  「我不會水性。」她聳肩,「也不拿性命開玩笑。」

  慕容恪勉強一笑:「是啊,你不是以前的陸錦諾,不會為了我拿性命開玩笑。」

  聽他這口氣,這個陸錦諾以前還為他犧牲生命來著?嘖嘖,難怪慕容恪會如此愛陸錦諾。用生命去愛,不是每個人能做到的。

  她不禁自嘲起來,她這種不肯付出的女人,難怪沒什麼人能用生命去愛護她,去愛她。

  事隔幾日,皇上下旨昭慕容恪進宮,還要帶上她這個人質。當她進皇宮時,她心裡一直在打鼓,不知有什麼事要發生。

  而在一旁坐的慕容恪笑道:「沒什麼的。」

  事情正如慕容恪所說,沒什麼的。

  晉穆帝以三年不北伐前燕,開多個通商口與前燕通商,還贊助前燕五百萬白銀支持前燕充軍來保護國家安全,割淮河以南三個城池給前燕。

  這樣的豐厚的條件簡直是讓人目瞪口呆,就連燕王也是驚訝不已。早就聽過東晉第一女子當官,可是沒想到這東晉皇帝竟然如此重視這位女子。本是無心於這人質的燕王為此也對這名人質好奇起來。

  當敏敏立於大殿上之時,全殿的人無不吃驚看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子。

  「這不是四兒的……」燕王有些吃驚看著慕容恪。

  慕容恪叩拜:「父皇也是覺得像吧,兒臣也甚是吃驚來著。」

  燕王仔細打量起敏敏:「你國已經派出使者來商討交換條件,我和你國君已經達成協議,你國使者隨時可以把你送回去。」

  效率還真快。她也料不到晉穆帝能如此迅速,那時她根本不知道所謂交換的條件讓東晉震盪不小,民間更是傳出張軍醫與皇帝之間種種版本。畢竟為個四品軍醫,開出如此條件,實在是太離譜了。

  「那麼還請燕王安排即日起程。」對於這個地方,她沒什麼好留戀。

  這是人質該有的心態,卻不是人質該有的禮數。一般人質會說吃完最後一頓飯再走。

  燕王也沒法,便吩咐下去了。

  敏敏欠身:「那麼燕王告辭。」再對其他人欠身,卻見慕容恪呆呆地站在她旁邊看著她,眼神夾雜著不舍,似乎在訴說一種不能言語的抱怨。

  她也是一怔,隨後對他欠身:「王爺告辭。」

  「我送你。」他脫口而出,卻發現自己有些失言,現在在大殿。他轉過頭望下燕王,卻見燕王已經一副瞭然地注視著他:「你去吧。」

  他抿嘴拱手:「是。」

  送至宮門,慕容恪突然開口:「真的不值得留戀嗎?」

  她望著宮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一頎長的身影若隱若現,有些似曾相識。

  她回頭,第一次專注於慕容恪:「我不是錦諾,你的錦諾在王府等你。」

  慕容恪輕閉雙眼:「我知道了。」

  宮門口,她下了馬車,微微習風搖擺著她的衣裙,她呆呆地著看著那個春風般微笑的男子,他做著委屈狀:「我實在不能等你回來了。」

  她呵呵一笑:「真想不到是你。」

  謝玄走上前,在離她一步的地方停了下來,一臉無奈:「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有這麼一天居然為燒餅服務。」

  她咧嘴一笑:「以後服務更多呢。」說罷,轉身對身後的慕容恪道,「你就送到這吧。」

  發愣的慕容恪看了看也在探究般看他的謝玄,再對敏敏點頭:「保重。」

  「不保重了,女孩子得要身材,你說保條就行。」她故意淘氣道。

  有些無奈,慕容恪道:「那麼……保條。」

  她點頭,上了謝玄的車,撩開窗簾,對著馬車後的慕容恪揮手告別。

  慕容恪苦笑跟著揮手……

  這一別,竟是天涯海角,從此平行。

  敏敏在前燕只待了半個來月,可是當她再次回到東晉的時候,與離開之前相比,已經面目全非了。

  謝萬被革了職,貶為庶民,於北伐中不戰即潰,丟了一萬五千名士卒。而另一邊的桓溫他正等著要削除謝家十幾年的豫州勢力,好為自己逼近建康掃清道路呢,就是他的一道奏摺,把謝萬貶為了庶人,一把翦除了謝氏家族豫州的立足之本。這一下,謝家可真是面臨著從未有過的危機。

  謝安的兩個哥哥都去世了,老五、老六聲望不足,都只當個小官,而謝家小輩都年齡尚幼,難當重任,眼看就後繼無人了。謝安沒法不痛心,他再也逍遙不起來了,於是,他痛定思痛,沒辦法,打點行裝,到江陵桓溫那兒,給他當了個司馬。

  敏敏聽說這個消息時驚訝不已,而謝玄只是感慨:「難為叔叔了。」

  他已經韜光養晦很久了吧。

  到了建康宮殿,她進諫晉穆帝。四年的時間,時光無論怎麼荏苒,她和他久別重逢之時,已經暗淡下去了喜悅。一個是君,一個是臣。

  曾經答應過他,再次相逢之時,叫出他的名字。那時的信誓旦旦,而今已經蒼白無力。

  她立於大殿之上,叩拜著他:「臣叩見皇上。」

  他的眉宇間多了份硬朗,卻因為身體差,整個人清瘦蒼白。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眼神多了份失望:「起來吧。」

  她起身見他專注看著她,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笑道:「謝家已經無兵權,你這個軍醫,另選個軍隊待著吧。」

  她不想召見她來,是為了這個?有些遲疑,不知怎麼答覆。

  這時,從百官隊伍中走出一中年男人,對晉穆帝鞠躬道:「臣懇請皇上派張軍醫到我帳下,我軍隊中正缺一名醫術高超的軍醫。」

  這位中年男人雖然已過不惑之年,可身形健碩,身材均勻,臉上更是一種霸氣散發,目光如炬,標準的劍眉更顯得這個人氣度。

  年輕時,必當是個英俊的男子,而且還是個血氣方剛、不可一世的男子。

  「既然大司馬要求了,就派張軍醫去你哪兒吧。」

  「臣謝過皇上。」她與桓溫同時叩拜。

  晉穆帝擺擺手,輕微皺起眉頭,忍不住咳嗽起來。

  看來他的頑疾還沒根治。記得顧堂曾經說過,他這病,治標不治本,沒轍,能拖則拖。

  一旁的太監見狀,連忙勸誡晉穆帝:「皇上,皇太后吩咐過,不宜勞累。」

  晉穆帝拳手放在唇邊輕咳:「知道了。」

  太監得到允可,朝大殿喊道:「無其他事,退朝。」

  百官齊聲作揖叩拜:「萬歲萬歲萬萬歲。」

  晉穆帝疲憊起身,由太監攙扶回去。

  簡單不能再簡單的朝會,百官紛紛離去,敏敏也正準備回去收拾之時,桓溫在後喚道:「張軍醫留步。」

  她回頭,禮貌拱手:「大司馬。」

  桓溫笑道:「不必客氣,以後是同僚,得互相照應才是。」

  她微怔,點了點頭:「大司馬找我何事?」

  「也沒什麼,打個照面而已,一直未見過張軍醫啊。」

  她不知道這個老狐狸賣了什麼藥,只能先順應點頭。

  這時一太監碎步而來,走到他們面前:「張軍醫,皇太后請你過去一趟。」

  她有些吃驚,連一旁的桓溫也吃了一驚,而後繞有深味看著敏敏:「既然皇太后找張軍醫,桓溫也不打攪了。」說罷桓溫便作揖離去。

  她看著桓溫背影,感覺以後這路……坎坷。

  到了太后宮殿,她一進門,就見太后笑看著她:「你來了?」這樣的開場白讓她有些驚訝,他們好像不是很熟吧?

  「過來。」她拍拍她旁邊的椅子。

  她躊躇不前,不明所以。

  「愣著幹什麼?還不過來?」太后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她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坐下。

  太后道:「敏敏是吧?」

  她準備站起來行禮,卻被太后壓住:「說說家常,不用什麼繁文縟節。」

  「是。」她點頭,極為小心。

  太后也開門見山問道:「你可知皇兒與皇后的婚事是怎麼來得嗎?」

  她納悶,皇族的事,與她何干?

  太后卻繼續道:「四年前,皇兒找我,說他想執政。」

  她啞然……

  「我問他為什麼?他不說。後來我說娶了皇后就可以執政。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那個時候我以為皇兒懂事了。可是……他執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做了軍醫。我以為他只是簡單報答而已。可是後來皇后向我訴苦,說皇上晚上叫喚過一個叫敏敏的女子。」

  太后說得太明顯,她自是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我一直很納悶,所以我想問下你,這敏敏是哪點吸引了我的皇兒?」太后眼神鋒利起來。

  這次要是答得不好,那便隨時掉腦袋了。

  她尋思片刻:「敏敏想,這就只有皇上知道了。」

  太后笑道:「回答得好,我問過皇兒,你可知答案是什麼?」

  她搖頭。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太后念完這首詩嘆息道,「這就是皇兒給我的答覆。」

  她震驚,何時,她讓晉穆帝有思慕之情了?她什麼也沒做……

  「敏敏惶恐,不知太后詔我來,是何意?」

  太后又嘆息一聲:「皇上的病越來越重,本想找顧堂再次來朝,卻尋覓不著,宮中的那些太醫都是些廢物,不成氣候。見皇兒日漸消瘦,我想,這也是其中之一吧。」

  太后的意思就是隱晦告訴她,叫她留在宮中?

  偏偏太后繼續道:「皇兒與皇后大婚已有四載,可眼看一個子嗣也沒有,而皇兒身體又不好,我甚是擔心。」

  她開始有些緊張了,不知下文又是什麼了。

  「我想定是皇兒不喜皇后的緣故。跟皇兒商量過選秀填充後宮,皇兒也是無精打采地叫我打點。我想,皇兒對別的女子暫時無興趣,所以我想……」太后故意停頓看著她,眼神帶著一絲曖昧。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皇上駕到……」突然,他們之間的談話,被一太監的傳召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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