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少拜訪
2024-06-14 13:22:09
作者: 錦竹
過後幾日裡,謝道韞開始干正事,與謝安商量交流日。謝安十分贊成她前去交流。於是當她拿到謝安的書函,自信滿滿地回到房間。那時,敏敏真在盯著自己寫的詩詞在發愁。
「怎麼了?」謝道韞拿著書函盯著敏敏手裡的詩詞。
「不敢把這個給老爺。」她犯愁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詩詞。
「那有什麼不敢?你不是叔叔的徒弟嗎?交作業很正常啊。」
她不敢告訴她,謝安和他夫人昨日吵架的事情。
謝道韞拿過她的字,莞爾一笑:「仿叔叔的字?還行,就是太生硬了。」
「仿得字都生硬嘛。」敏敏反駁道。
「不會啊,你可是沒見過有個人的字,他可以把別人的字仿得比原著還要生動。」她說著的時候,眼睛已經閃出一種難言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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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自然是知道,笑道:「果然情人眼裡出西施啊。」
她輕搖頭,笑而不答。流露的神情,好像在說,你還是不懂。
敏敏鼓足勇氣去見謝安是在第二天。她小心翼翼地來到書房,卻見謝安對著硯台發愣。她輕輕敲了下門,成功喚回了謝安的注意力。
謝安見她來了,看著她手上的東西,就明白她來此幹什麼。他輕笑,招手:「拿來看看。」
敏敏把她的詩詞遞給她,他隨便地翻閱起來:「還是不錯。」
「師父的字,還是有點難度的。」
他抬頭看著她:「是嗎?意思是說你很有天分嘍?」
敏敏吐吐舌頭,調皮地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下,再去仔細地看著她的字,當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他怔住了,盯著那些字,看了很久很久才重新抬眼注視著她。似乎她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人一樣,那樣的露骨地打量她。
她料不到他這樣打量她,有些尷尬:「師父。」
他還是那樣看著她,好像看不夠一樣。
「師父。」她再叫了一聲。
他的目光終於緩和起來,似自嘲一般:「我這是怎麼了。」
「師傅。」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回去吧。」
她不想他就這麼簡單讓她離開,雖然有點疑惑,但還是作完揖後就準備離去。
她剛到門口,卻正好撞到一個人,一個她沒見的男人。年齡比謝安大些,但身上有股味道,是她最近接觸較為頻繁的東西,墨香。
那男子也只是打量了她一下,就往裡頭走,一副豪邁的樣子。
「安石。」
「逸少。」謝安激動起來,「你怎麼來了?」
「哎喲,說的好像我不能來了。」
「哪有,看你說的。」謝安攜他坐下,見在發愣看他們的敏敏,吩咐道:「去倒杯茶來。」
她緩過神來,連忙應承出去倒水了。
「安石,最近怎麼樣。」逸少哈哈笑了起來。
「還不是老樣子。」謝安溫和道。
逸少見他手上的東西,頓時兩眼冒著金光:「呀,這是什麼?」
謝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連忙把書扔回書桌上,一臉平靜道:「沒什麼東西,就是些詩詞。」
逸少裝著不高興的樣子:「安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明明知道那是剛寫不久的字。」
謝安一臉無奈:「呵,還是瞞不過逸少的鼻子啊。」
「瞞不過還瞞著我?真是。」說罷便起身到書桌旁,把那本書拿起來看了起來。
「這誰寫的?字真不好。」逸少嘖嘖搖頭起來,「肯定不是安石寫的。」
這時,敏敏倒茶過來,見到逸少手上的那本書,低下頭,把茶放在茶几上,轉身離去。
「耶?這是什麼?」逸少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
敏敏頓了一下,臉唰地紅了起來。
「我自茅廬剛出道,永懷真心天下漂,遠志豈是燕雀比,感懷激情如天高。謝家師翁多子弟,謝花卻識真名士,安得恩情銘記心。」 逸少讀完以後,張著嘴說,「呀,這是藏頭詩啊,我永遠感謝謝安。」
謝安訕訕一笑。
「這是誰寫的詩啊?」逸少吃驚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答得很自然。
而僵硬在一旁的敏敏,認命地閉上眼睛,想死的心都有了。
逸少見屋內除了謝安,就個倒茶的丫鬟。這詩不是謝安自己寫的,那顯然就只有……
「果然是安石,就連一個丫鬟也這麼有才氣啊。」逸少很是敬佩。
謝安笑道:「我也覺得很意外。」
敏敏自知他是把難題推給她了,她要是再坐以待斃,就顯得很沒禮貌了。
她只得欠身行禮:「老爺教奴婢寫字,不嫌奴婢粗俗,奴婢自當感激不盡。」她這番言語,又順利地將風頭轉給了謝安。
「哦?安石教這丫頭寫字?」逸少恰當地反問。
只見謝安,依舊平靜地笑道:「有如此摯友愛好書法,總不能丟了顏面吧?」
好樣的,把風頭轉給了始作俑者了。
逸少一聽,紅了臉:「我怕了你了。」
謝安笑道:「彼此彼此。」
「唉。」逸少嘆了口氣,「我這次來找你可不是跟你嬉戲,我找你有正事。」
謝安呷了口茶,依舊面不改色,問:「什麼事?」
「現在朝廷不太平啊。」只見逸少深嘆口氣。
「哦?怎麼了?」
「最近桓溫的動靜比較大。」
謝安倒提不起什麼興趣,問:「怎講?」
「朝廷以殷浩為中軍將軍、都督五州諸軍事,委以北伐重任,以此抗衡桓溫。結果殷浩大敗而回,桓溫遂掌大權。」
謝安停頓以後,倒笑了起來:「那是很好啊。桓兄有了權力,真是大展宏圖之時。」
逸少狠狠道:「屁,他是狼子野心。」
「逸少,你多想了。」
逸少不說話,只盯著謝安道:「我們打個賭。」
「哦?」
「桓溫以後,絕對不是盡忠那麼簡單。」
謝安笑了,好像既無答應,又像是默認了這個賭約。
政事剛一說完,逸少道:「今日,我帶了個人來。」
「哦?誰?」
「獻之,還不進來。」
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了進來。
深邃深刻的五官,說不上的和諧。敏敏把他也歸類到帥哥行列中。
「謝叔叔。」他靦腆地對謝安點了個頭。
「喲,獻之變化很大啊。」謝安笑道。
王獻之,微微一笑回之。
敏敏傻了。
那個逸少是王羲之……
這個獻之是謝道韞的小心上人……
瞎編亂造。
敏敏匆匆趕到謝道韞房間,卻見謝道韞在畫眉。
她跑到小姐身邊,神秘兮兮起來:「小姐,你可知家裡來了什麼客人嗎?」
謝道韞專心畫眉,微笑:「我已經知道了。」
她的話,反而讓敏敏失了興趣。一直想見的心上人來了,卻可以這麼鎮定?這謝道韞……
謝道韞畫完眉,起身走到床頭的柜子旁,找了件青色的薄紗外褂披在身上,再到鏡子邊上仔細打量著裝。
敏敏看她忙活好一陣子。終於見她回過頭問:「怎麼樣?好看嗎?」
她看著謝道韞神采奕奕的樣子,跟剛才鎮定自若的樣子截然不同,不禁無奈起來,不管怎麼矜持,可是心靈中那點悸動,是怎麼也會溺出來。
跟著謝道韞出了房間,來到謝安書房。
「叔叔。」謝道韞微微欠身作揖。謝安見自個侄女來了,便招手她進來。見一旁的敏敏,眼神稍微閃爍了下。
「喲,這不是韞兒嘛,長這麼大了啊?」逸少一副熱情的樣子,謝道韞點了點頭,算是回個禮:「王叔叔這是吹哪兒的風,來叔叔這裡了?」
「瞧瞧,果然是叔侄倆,我來都用這樣的口氣,唉,傷心嘍。」逸少故作傷心狀。
謝道韞立馬紅了臉:「不是的,王叔叔是誤會了。」
「唉……」逸少很悲傷地嘆了口氣。
一旁的王獻之笑道:「爹,你就饒了謝姐姐吧。」
謝道韞見王獻之袒護她,明顯嬌羞起來了。
唉……姐弟戀啊。敏敏無比沉重地嘆息一聲,在古代,好像不實行啊。
情感這東西,始終帶點機遇,強求不來。
謝安見謝道韞這表情,好像猜到了幾分似的:「韞兒,獻之,你們年輕人互相聊聊,別摻和到我和逸少的話題里。」
謝道韞與王獻之互對視了一眼,紛紛起身:「那晚輩就告辭了。」
當然,敏敏跟著謝道韞出了書房,卻聽見……
「韞兒今年幾歲了?」
「應該二八年華吧。」
「咦?為何沒見她及笄?」
「算命說二八年齡時及笄更吉利。」
「哦?那麼韞兒可以嫁人了。」逸少哈哈一笑。
「快了吧。」謝安也朗朗一笑。
敏敏汗毛豎了起來,看著謝道韞的背影,貌似是快了,女子的身形婀娜,儼然已經是一副少女成熟的模樣。
謝道韞與王獻之來到東山半腰下坡道的一小亭中,敏敏送來茶水的時候,見王獻之正朗聲笑了起來。
「謝姐姐,你太抬舉我了。」她一靠近,就聽見王獻之說了這句話。
謝道韞把敏敏手上的茶送給王獻之,他連忙接住,並對謝道韞說了謝謝。她微微一笑:「我可看過你的字呢,寫得如行雲流水般。」
王獻之怔道:「謝姐姐謬讚了,只是信手塗鴉罷了。」
敏敏聽他如此謙虛,不免覺得他也太做作了吧。雖然驕傲使人落後,謙虛使人進步,但也別這麼做作啊。
「你謙虛了。」謝道韞莞爾一笑。
「唉,想謙虛點嘛。」說著他偷偷吐了下舌頭。
敏敏大跌眼鏡,這個……是文質彬彬的王獻之。
「哈哈,謝姐姐,把你的小奴婢給嚇到了。」王獻之見敏敏嘴咧得很大,一副「不是吧」的表情,忙道。
謝道韞見後,捂著嘴撲哧笑:「誰叫你平時偽裝那副德行。」
王獻之一臉無奈:「沒辦法,爹總是拿我出去炫耀,誰叫我那麼有才華?」說著自己倒樂呵呵笑了起來。
敏敏感覺天空中有烏鴉從她眼前飛過,順便來個雷劈……偶滴神……
王獻之見敏敏這副窘樣,笑道:「謝姐姐,你這個小奴婢好有意思啊。」
謝道韞撲哧笑起來:「有時候我都拿她沒辦法。」
敏敏收回下巴,吧唧著嘴:「小姐。」
「呵呵,好啦。」謝道韞一副「我不再說了啦」的樣子。
「對了,謝姐姐,交流日你會去嗎?」
謝道韞道:「自然會去啊。」
王獻之略略失望道:「本來我也打算去的,只是那天要陪爹去趟北方。」
謝道韞一愣:「王叔叔去北方幹什麼?」
「你不知道最近北方動盪很嚴重嗎?」王獻之也瞪大了眼睛看著謝道韞,但又想到謝道韞是一女子,便笑:「獻之忘記姐姐是女孩兒家了。」
謝道韞臉一紅:「怎麼?把我認成男子啦。」
王獻之撇著嘴:「說實在的,一般男子都比不上謝姐姐半分,姐姐的氣質,也就只有竹林七賢能比擬了。」
這個評價對於崇尚竹林七賢的時期的人來說,真可謂是高得不能再高。謝道韞也不想在王獻之眼裡有如此的評價,臉不自然地紅起來,喝了口茶來掩蓋心中那點躁動。
「聽說北方現在戰火不斷,政局瞬息萬變。」王獻之很無奈,「永和五年,暴君石虎總算死了,而他的後代立即展開了兇狠的廝殺,直殺得『橫屍相枕,流血成渠』,一歲之中,帝位三易。大將冉閔乘機攻入鄴城,屠戮羯人二十餘萬,於穆帝永和六年滅趙建魏,遂『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立國不及二載便被從東北撲進華北的鮮卑慕容氏前燕政權滅掉。鄴城落入燕帝慕容俊之手,而關中等地各族豪強則紛紛割據,北方稱王稱帝者比比皆是。在這個過程中,氐族首領苻洪嶄露頭角了……」
敏敏突然想起曾經看的一些歷史故事,不自覺仔細聽了起來。
「哦?那王叔叔去幹什麼?」
「我爹聽說氐族屬於西戎族。苻氏世為氐族酋長,石虎強徙苻洪及其部眾十萬至鄴城以南。冉閔稱帝後不久,苻洪自立為王,旋為部將毒死。」
「啊,死了?」
「是啊,其子苻健遵囑率眾西歸。」王獻之道,「看來北方要出現另一番強的勢力了。朝廷擔心,就派我爹去北方勘察。」
謝道韞有些擔心起來:「現在北方這麼亂,你和王叔叔定要好好照應著啊。」
王獻之笑道點頭:「本來叔叔想讓謝叔叔出山為政,卻不想謝叔叔毫無興趣,說朝廷上有你父親就行了。」
謝道韞聽到提到她的父親,心中疙瘩一下:「我父親?呵呵,不提也罷。」
王獻之自知提到謝道韞的傷心事,也就打住了。
此時的敏敏卻來了興趣,她是北方的人,對這個東晉她是不了解,但是對與東晉並齊的朝代——前秦,她還是有點了解。
再過不久,北方就會有個朝代了,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應該就是前秦,而坐皇帝的過幾年的也會換了,應該是叫苻堅吧。
「耶,為什麼你丫鬟在思考什麼呢?」王獻之見敏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敏敏尷尬一笑:「沒什麼,沒什麼。」
王獻之卻不依不饒起來:「一定有鬼。」而謝道韞也似乎覺得也是這麼回事。敏敏只好妥協:「我就是從北方逃回到南方的。」
好吧,她又開始要編故事了。
說著,她就故意裝作回憶傷心往事的模樣:「小姐知道,我父母早逝,我一個小女孩也不知道怎麼做,就跟著一些鄰居去外面混錢賺,由於未經人事,被賣到北方當大戶人家的丫頭。每天一個小饅頭,睡眠不超過兩個小時,不能忍受,就逃跑了。」
「啊,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王獻之吃驚道。一旁的謝道韞也怔了怔。
「我是跟著其他奴隸逃出來的。那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們幾個趁著大戶人家的主子們都睡著的時候,偷摸地爬出狗洞,不想驚擾了正在睡覺的狗主人,它汪汪直叫,又驚擾了它的主人,在我們奮力逃跑時,有很多人都被抓了回去,聽說現在都被做成了人彘。幸好我逃了出來。隨後我便跟著難民回到了偉大祖國的懷抱,然後就一直乞討過日子。」張敏敏如此說著,模樣梨花帶雨。
王獻之憤憤不平起來:「太過分,只不過是逃跑,竟然殘忍到做人彘?這些北方的野蠻人。」
敏敏聽後,暗地裡笑了起來,可是在外卻哭得更響亮了。
謝道韞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一臉同情撫摸敏敏的頭髮:「沒事,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在東晉嗎?北方那些蠻子不會到這兒撒野的。」
敏敏「嗯嗯」點頭,從衣襟里掏出手帕,打算毫無淑女形象可言地擤擤鼻涕。剛把頭一側,就見到謝朗和謝玄兩人都張著大嘴,吃驚地盯著她看。
她也跟著愣了。
謝道韞順著她目光也看到他們兩個,招手道:「來,都過來。」
兩人紛紛走來。謝朗看了敏敏一眼,眼中帶著深深的同情。隨後與王獻之客氣起來。
謝玄則坐在謝道韞旁邊,跟謝道韞說了些什麼,張敏敏也沒仔細聽他們說什麼,那個時候張敏敏只是想死。她編的故事傳到了這兩個人耳朵里,必定會傳到謝安的耳朵里,聰明如他,一定知道這是她的謊言,到時候……想到以後,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