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會謝朗

2024-06-14 13:22:07 作者: 錦竹

  過後第二天,謝玄送來他的手抄詩詞,那是本不大不厚自己制訂的書,敏敏翻開看了幾頁,贊道:「少爺字寫得很漂亮啊。」

  

  謝玄不理會她的誇獎:「記得別弄壞了,這個我以後得收藏的。」

  「是,是。」敏敏點頭哈腰笑道。

  謝玄嗤之以鼻:「燒餅,我問你個問題。」

  「嗯?」她奇怪地看他,問什麼?

  「你要我手抄的詩詞幹什麼?」

  她不能告訴他,她是謝安的徒弟。要不他定能弄得滿城風雨。

  「也沒什麼,聽小姐說你的字好看,我甚是仰慕,就要來看看。」

  謝玄狐疑看著她,認為她的話,是狗屁。

  但他也找不到理由回絕,就冷哼:「過幾天就還給我。」

  「是,是,少爺。」

  謝玄怏怏不快地離開了。

  她鬆了口氣,坐在書桌旁看著謝玄的字,她對毛筆字不懂,純屬門外漢。

  隨手翻了幾頁,見到一首詩,謝玄在上面重重地畫了一筆。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敏敏細細領會這首詩的意思,驀然瞪大眼睛,這……這是首情詩?

  敏敏汗顏,謝玄才幾歲?不過八九歲的年齡,居然……她太無法理解這個騷包的早熟。

  她搖頭,然後放下謝玄的詩,拿起謝安的看。也是本手抄的詩詞,大部分都是詩經里的詩詞,自然她也看到了謝玄畫重點的那首詩。謝玄的字尚且幼稚點,謝安的字則是柔中帶著剛。她想,她該是仿照謝安的字,還是把謝玄的字交上去呢?

  經過嚴格的心裡鬥爭,她還是把謝玄的字放了回去,開始認真地臨摹謝安的字。

  謝道韞回到房間,見她在一筆一畫地臨摹字,笑道:「你不是借到了羯兒的字嗎?為什麼還要自己寫呢?」

  她抬頭見謝道韞在看謝玄的字,連忙奪了過來:「小姐,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呵呵,見你那麼認真,不忍心打擾啊。」謝道韞看著被奪去的詩詞,努嘴,盯著那詩詞,「幹什麼那麼緊張羯兒的詩詞?」

  她窘迫道:「我要對這詩詞負責。」

  見她那模樣,謝道韞笑得更歡了:「好吧,那你就繼續吧,今兒個,小姐也不用你照顧了,你就專心對這些詩詞負責吧。」

  謝道韞轉身就走,也不怎麼停留,張敏敏望了下謝道韞的背影,再看著自己手上的那本詩詞:「我已經對你負責了,一邊待著吧。」說完,就把那本詩詞撇在一旁,繼續臨摹謝安的字來。她花了將近一個晚上的時間,把謝安手抄的首詩詞一筆一畫地臨摹出來。當公雞。「喔喔」叫了起來,她也跟著打了個重重的呵欠。她看起來還是比較滿意自己的傑作,好好地欣賞了一番,欣賞完以後便屁顛地跑去給謝安大師獻寶了。

  她雀躍地蹦躂到他的書房,正準備敲門,裡頭卻傳來這樣的對話。

  「你真好笑。」 是劉氏的聲音。

  而後是短暫的沉默。

  「這麼多年了,我真想不到,你還是如此。」還是劉氏的聲音。

  「你有想過我的感受沒有?」依舊是劉氏的聲音。

  沉默,依舊是沉默以對。

  當聽到嗚咽的聲音時,只聽見謝安很輕微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月兒」。

  很多年以後,敏敏每次想到這句話的時候,總是感慨道,世事無常,安能一個歉意了得? 敏敏很安靜地離開了書房。他們夫妻的事情,她不好摻和,偷聽就已經很不對了。

  夜來臨的時候,她已經失去困意,覺得無聊,可書房又不好過去,只好一個人,發神經似的去爬山了。

  這東山,幾乎被謝安包了,一般沒什麼人來,所以她也肆無忌憚起來。

  借著微光,她偷摸地爬上了山,泛起輕微霧氣的山頂,給人染上一股涼氣。她一上到山頂,她的身子就忍不住顫抖起來。她一抬頭,就見到一個少年也在仰望著天空。

  那個背影,她還是算熟悉的——胡兒少爺,燕燕的心上人。

  此時,她自己也不知道該進還是退,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兒,看著他。而謝朗似乎也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看去,見到在那發怔的敏敏。

  他只是微微一笑,又轉身背對著她,繼續仰望起天空來。

  她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一走了之?這樣好像很沒禮貌。她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決定上前與他並排看著天空。

  他不說話,那麼她也不會打破這寧靜。

  「叔叔說,天上的星星是死去的人的靈魂。一到白天,星星就會消失,跟靈魂一樣,見不得光。」謝朗像是自言自語,可明顯是對她說。

  二十一世紀的女性要是聽了這話,肯定哈哈大笑了。科學上已經把星星發亮的原因說得很全面,靈魂這一說,簡直是謬論。

  可是,現在,她是在東晉,還是在一個失去雙親的男孩身邊。

  她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只能做個傾聽者。

  只聞他輕輕一笑:「那天空上一亮一暗的,是否就是大男子主義的父親和小鳥依人的母親呢?」

  那是仙后座,又名北斗七星。她沒說出來,只是附和道:「少爺,您的父母都在天上看著你,無論怎樣,他們都會保佑你的。當你迷路的時候,他們也許會指引你到達正確的地方,你瞧,跟著那勺子的末端,你就會找到回去的方向。」

  謝朗終於把目光轉回到她身上:「真有這麼神奇嗎?」

  「你可以試試啊。」她倒是很自信。那個是北斗七星,用它辨別方向,定能回去的。

  謝朗凝視著她:「陪我一起走?」

  「可以啊。」她倒無所謂,捨命陪君子嘍,反正她也無聊。

  於是,她跟著他,他看著天空上的北斗七星,一步步地向前走。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她一個不注意踩到一塊石頭,腳扭了一下,不過倒不礙事,只是她疼得叫了一聲。謝朗轉身看著她那變形的臉,撲哧一笑:「你狀況還真多。」

  「不是啦,是沒注意而已。」她沒好氣地說。幸災樂禍,虧還笑得出來。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她嚇得又「啊」了一聲。

  「我怕你又出狀況啊。」夜已經開始黑了下去,她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哦。」

  她不是古代守舊女人。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個詞,她無所謂。

  當他們果真如敏敏所說回到了府邸的時候,謝朗一臉驚奇地看著她。

  她當即收回了手,聳肩道:「我說得沒錯吧。」

  謝朗連連點頭,深吸口氣:「原來,我父母在天上暗暗地保護著我,我一直以為我……」停了下去,臉上失落的表情煙消雲散,豁然開朗道,「謝謝你,我原來一直不孤單。」

  敏敏點點頭:「其實,人的孤單只是缺少發現的眼睛而已。」

  謝朗呵呵一笑。

  她會給他同樣的微笑。

  那是少年時期,最純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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