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小浪，你咋這麼驚訝？」張寶森好奇道。

  「額....沒啥....」陳浪趕緊轉移話題：「像伍自強這種情況，國家不可能不管吧？」

  「嗯，管了，縣裡專門給他家發了救濟款....」張寶森點點頭。

  陳浪更疑惑了：「那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小孫，你說吧。」張寶森掏出一根香菸叼在嘴裡。

  「伍自強在縣城還有一個二叔，經過協調，他叔叔同意做他的監護人，所以他就從團結旗村搬來了縣城。」孫笛解釋道。

  「親叔叔？」陳浪皺著眉頭。

  「嗯，親叔叔。」孫笛點點頭。

  「然後呢？」陳浪繼續問道。

  孫笛摸了摸頜下的胡茬，呼出一口濁氣：「據我們了解，他叔叔根本不管他....」

  陳浪眉頭皺的更深：「救濟款呢？」

  「....」孫笛回答：「他叔叔是他的法定監護人，所以....」

  「行了，我明白了。」陳浪罵道：「真他媽操蛋！」

  「嗯，是挺操蛋的....」張寶森吐了口煙圈。

  孫笛欲言又止。

  陳浪摸了摸耳垂，問道：「伍自強在他叔叔家待不下去，自己又沒錢，就去外面流浪了？」

  「應該是。」孫笛沒有把話說死。

  「還挺有志氣的。」陳浪讚許道。

  「沒志氣敢一個人過來砸你們美食街的玻璃嗎？」張寶森打趣道。

  「後來呢？」陳浪問道。

  「後來他就碰上蔡跛子了，蔡跛子這人雖然缺德，但是能玩能鬧，很受小孩子喜歡，再加上他手底下的小孩子也多，有點大家庭那意思，伍自強就跟他混了。」孫笛回答。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陳浪仰著頭感慨道。

  「呦？咋還夸上蔡跛子了？」張寶森有點意外。

  「沒辦法....」陳浪無奈道：「跟伍自強的叔叔一比，蔡跛子簡直就是道德楷模....」

  「你小子這張嘴啊！」張寶森笑著碾滅了菸頭。

  孫笛跟著笑了幾聲，然後正色道：「蔡跛子被你弄進去的消息已經在少年文化宮那一片傳開了，伍自強從福利院跑出來之後應該是聽說了，所以才來砸你們美食街的玻璃的。」

  「哦....」陳浪笑著自嘲道：「那這玻璃被砸的確實不冤。」

  「為啥？」孫笛不解道。

  「因為在伍自強的心裡，是我毀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家啊。」陳浪坦然道。

  「可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孫笛嘆了口氣。

  「站在你我的角度當然是這樣，但站在伍自強的角度，我確實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傷害。」陳浪擺擺手：「算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繼續說福利院的事吧，怎麼就不簡單了？」

  「你小子聽了半天聽啥了？伍自強有合法的監護人啊！這種情況下福利院就失去收容他的資格和義務了。」張寶森解釋道。

  「哎呦，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陳浪恍然大悟。

  孫笛撇著嘴：「難就難在這了。」

  「所以只能把伍自強送回他叔叔家？」陳浪問道。

  「沒錯。」孫笛點點頭。

  「你們覺得他願意回去嗎？」陳浪捏著下巴。

  「這不是廢話嘛？那可是他親叔叔，血脈相連的，他但凡不是傷透了心，能放著叔叔家不住去給蔡跛子當小乞丐？」張寶森說道。

  「那怎麼辦啊？孫哥，這種事歸你們派出所管吧？你們就不能勸勸他叔叔對伍自強好一點？」陳浪惆悵道。

  「小浪，你太高看我們警察了，這種事只能調解，至於調解效果嘛，誰敢保證啊？」孫笛為難道。

  為了伍自強的事，三個大男人在美食街門口愁的直打轉轉。

  「哎？我有一個主意！」陳浪忽然興奮道。

  「啥主意？」孫笛好奇道。

  「我出錢，你倆其中一個把伍自強領回家唄？」陳浪說道。

  「....」

  「....」

  張寶森和孫笛面面相覷，這已經不是餿主意了，簡直就是坑人不償命啊。

  「小浪，你真敢想啊....」張寶森吐槽道。

  「不然怎麼辦呢？蔡跛子的案子是我引起的，是你們倆聯手辦的，咱們仨誰能脫得了干係？伍自強現在這樣，咱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這要是不管，用不了幾年，白城縣又得多個大盲流....」陳浪理直氣壯。

  「....是，是。」張寶森滿臉苦澀：「可這事我怎麼跟你 解釋啊？」

  「還咋解釋？平白無故多個8歲大兒子還不好啊？」陳浪笑著說道。

  「滾犢子！嚴肅點！」張寶森氣的臉上的肥肉都在抖。

  「孫哥，要不你來？」陳浪又轉頭看向孫笛。

  「別別別....」孫笛求饒道：「我和夢影還沒結婚呢，這家裡一下多了個8歲的孩子，像什麼樣子啊....」

  張寶森瞟了陳浪一眼，奸詐道：「小浪，我看你跟伍自強這孩子挺投緣的，要不就你負責到底吧。」

  「我看行！」孫笛立馬附和。

  「我倒是沒啥問題....」陳浪話鋒一轉：「但你們倆總不能讓我自己又出錢又出人吧？你倆要是能出錢，這事我就認了。」

  「....」

  「....」

  張寶森和孫笛齊齊低下頭去。

  「不是吧？」陳浪故作驚訝：「錢也不出，人也不管，你們倆到底是警察還是 啊？」

  兩人被陳浪說的恨不得現場挖個洞鑽進去。

  「....小浪，那錢能不能先欠著啊....」張寶森到底是領導，臉皮厚的一批。

  「我可以給你寫欠條！」孫笛反應過來，趕緊表決心。

  「你，你們，你們倆....」陳浪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算了，趕緊走，趁我還沒準備打人之前....」

  「你又打不過我....」孫笛嘀咕著。

  陳浪瞪大了雙眼，他第一次發現孫笛這濃眉大眼的竟然這麼厚顏無恥！

  「小孫，走走走，趕緊走！」張寶森拽著一臉懵逼的孫笛就往警車旁跑。

  陳浪看著兩人倉皇逃竄的身影，氣笑了，喊道：「路滑，慢點開車！」

  「知道啦。」孫笛回應了一聲。

  很快，警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陳浪忍俊不禁的咒罵了一聲，然後轉身走進了美食街。

  咚咚咚。

  「我是陳浪，可以進來嗎？」陳浪敲響了保潔組休息室的門。

  保潔組現在全都是女同志，進屋敲門也就成了必要程序。

  不一會，一位保潔員拉開了門，笑著邀請道：「陳總，快請進。」

  「謝謝。」陳浪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窗邊暖氣旁的沙發上，伍自強正坐在那裡，衣服褲子還是髒兮兮的，但臉已經乾淨了不少，終於有了一點小孩子的粉嫩模樣。

  徐芹香拿著一條冒著熱氣的濕毛巾坐在他身旁，柔聲勸道：「小乖乖，聽奶奶話，再好好擦擦手。」

  「不要！」伍自強倔強的將雙手藏起來，不讓徐芹香給他擦手。

  沙發旁，一群大姑娘小媳婦組成的保潔員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圍觀著伍自強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鬼頭，嘰嘰喳喳的說笑著。

  「聽話呀乖乖，咱們要做一個愛乾淨的人。」徐芹香滿臉慈祥。

  「就不！」伍自強說什麼也不聽。

  陳浪一步步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伍自強。

  「陳總好。」

  「陳總好。」

  「陳總好。」

  保潔員們七嘴八舌的向陳浪問好。

  「嗯，大家好。」陳浪伸出手，說道：「徐姨，把毛巾給我吧。」

  「哦哦，好的。」徐芹香將熱毛巾遞給了他。

  「把手伸出來。」陳浪直白道。

  伍自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要是不擦手，我就不放你出去了。」陳浪威脅道。

  「....」伍自強最怕這個，猶豫了半天，終於不情不願的伸出了手。

  陳浪將他的小黑手抓在手裡，認真仔細的擦拭起來，還沒擦幾下，白毛巾就染成了一條條的黑色。

  「蔡跛子是被我送進去的。」陳浪忽然說道。

  伍自強的雙眼瞬間變得通紅，他掙扎著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嘶吼著一邊對著陳浪拳打腳踢，肆意的發泄著心中的恨意。

  保潔員們全都慌了神，但沒有人敢上前。

  「哎呦，小乖乖，別打人啊。」徐芹香趕緊攔住伍自強。

  伍自強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幼獸，滿眼淚水的吼道：「我恨你！你是壞人！你是大壞人！」

  「嗯。」陳浪點點頭，伸手將伍自強抱在了懷裡，嘆了口氣：「不管你有多恨我，以後我管你了。」

  伍自強一下僵在了陳浪的懷抱中。

  陳浪隔著棉襖都感受到了伍自強皮包骨一樣的身材，說道：「走吧，我帶你去吃飯，咱們這兒別的沒有，就吃的東西多。」

  伍自強還沒緩過神，雙眼直愣愣的看著前方，像是被石化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