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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2024-06-13 20:02:06 作者: 斑衣

  「趕快送她去醫院!」

  「那你呢師父?」

  魏恆回頭看向已被風雪撲滅,正在隨風遠去的煙霧和紙屑,眸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地閃爍:「不用管我,待會兒我自己回去。」

  片刻後,徐天良開車載著蔣紫陽返回城中。

  魏恆站在路邊,看著黃色紙屑和煙霧逐漸散去的地方,似乎想通了什麼東西,卻又好像疑惑更深。

  黃紙是祭奠亡魂的祭品,蔣紫陽在這裡燒黃紙,是在祭奠誰?

  她又是如何從江凱華手中逃出的?既然已經恢復自由,她為什麼不尋求警察的幫助?再者,她又為什麼隻身跑到這個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地方燒黃紙祭奠亡魂?難道她已經得知了蔣釗死亡的消息,此行是為了祭奠蔣釗?

  

  蔣紫陽焚燒的黃紙很快被風吹散,在雪地中留下一片火灼的痕跡。魏恆站在蔣紫陽倒下的地方,向前遠眺。

  這個地方是一個緩坡,緩坡下是一處廢舊的採石場,採石場已荒廢,形成一片規模甚大的死水湖。死水不比活水,今年冬天的雪猛烈而充足,下了幾場雪之後,湖面就結了冰,站在緩坡半腰向湖面望去,湖面好似一面銀鏡。

  蔣紫陽祭奠的方向,就是這片死水湖。

  來不及多做猜想,魏恆立刻拿出手機聯繫陸明宇,讓他想辦法弄一輛吊車過來。足有兩個鐘頭,兩輛警車和一輛吊車才就位。

  魏恆站在路邊等了多時,被凍得手腳冰涼,膝蓋以下沒有大衣遮擋的地方幾乎已經沒有了知覺,等警車到了就在大衣外加了一件多功能警服。

  陸明宇跳下警車,在吊車發動機的嗡鳴聲中拔高了聲音問魏恆:「魏老師,接下來怎麼做?」

  魏恆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不阻礙吊車通行的地方,指著地勢較低處被凍結的湖面:「派人去檢查那片湖,湖底一定有東西。」

  吊車緩緩開至湖邊,警察們在湖面上鑿出兩個冰窟窿,陸明宇和另一名警察換上潛水服,戴上氧氣罩從冰窟窿潛入湖水中,如兩尾魚似的身影迅速在湖面下消隱。

  魏恆和其他幾名手拿毛毯隨時準備接應的警察站在湖邊,提心弔膽地試圖在冰面上捕捉到深入湖底的兩個身影。

  此時天色已經將晚,太陽迅速被天邊的風雪完全遮蓋,陽光消失,天地更添了一層冷酷的寒意。水下探查作業已經進行了將近半個小時,警車和吊車的車頭燈光全部打開,大簇大簇的白色織光射在湖面上,為水下的兩人提供光源。

  湖面下有一道光逐漸逼近岸邊,魏恆忙叫人過來準備接應。隨後,陸明宇從鑿破的冰面下露出頭部,身子依舊泡在水裡,他揭掉面罩遞給同事,喊道:「繩子!」

  一名警察立即把拴在吊車一端的兩條鋼絲繩交給他,陸明宇屏氣再次潛入湖底。

  幾分鐘後,他和另一名警察一前一後游上岸,一出水就被披上毛毯,攙進車裡。

  兩輛警車離開緩坡開到岸邊,僅剩吊車站在岸邊拖曳深藏在湖底的重物,幾名警察負責指揮現場。

  魏恆站在地勢較高的路邊,看著夜幕下正在進行的捕撈作業。

  陸明宇很快換好衣服,因為頭髮全濕了所以向同行的女警借了一頂帽子,帽子是女式的,頭頂縫著一顆毛球,兩邊各綴著一顆毛球,顏色呈橘黃。

  「魏老師,你怎麼知道湖底一定有東西?」

  陸明宇走過去,問他。

  魏恆見他如此打扮,不禁多看了幾眼,然後道:「我也是猜的,水裡有什麼?」

  「一輛車。」

  「車?」

  陸明宇點點頭,神色很複雜:「我剛才看過車牌,是蔣紫陽被綁架那天開的紅色奧拓。」

  魏恆愣了一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們一直在找的紅色奧拓竟然在採石場湖底。郊外的風頓時大作,風力加急,捲起一道雪末撲在他們身上,魏恆擋著眼睛被逼退了兩步。

  等他視野恢復清明時,見吊車已經將奧拓的車屁股拉至岸上,兩邊的警車在沖司機打手勢,不停地喊:「往後!」

  十分鐘後,紅色奧拓被全部拖出水面,停在岸邊,車身淌著淋漓的冷水。

  一名警察喊道:「魏老師,拖回隊裡採證吧。」

  魏恆已經戴上了白手套,置若罔聞地繞著車身走了一圈,發現這輛車其他地方均完好無損,沒有任何受到擠壓碰撞的痕跡。

  只有一個疑點,副駕駛車窗全碎了。

  魏恆扶著副駕駛窗框往裡看,車后座除了一件女式羽絨服再沒有其他物品,而且他注意到,車鑰匙不在車裡。

  他退後一步,嘗試打開車門,發現從外面打不開,而穿過車窗扳動車內的鎖止開關,車門可以從裡面打開,說明這輛車從外部被上鎖,也就是開車的人下車後用車鑰匙上鎖。

  開車的人是蔣紫陽,此時車卻在被湖底找到。難道說是蔣紫陽在下車後將車上鎖,然後把車推入湖底?她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

  魏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測,因為擺在他面前的另一個疑點告訴她,車裡或許還有一個人。

  副駕駛的車窗破碎,而其他三扇窗的窗戶完好,是否意味著除了駕駛座開車人的之外,副駕駛還坐著一個人?

  陸明宇也發現了這輛車的蹊蹺,看了看冰凍之下的湖面,對魏恆說:「車輛落水後,車外的水壓遠超車內,所以從裡面是打不開車門的,如果車裡的人想要自救,只能打破車窗。」

  說完,陸明宇拍了拍車窗破碎的副駕駛車門。

  他只說對了一半,車輛落水後的確無法打開車門,但是當時身處這輛車裡的人不是自救,而是被救。

  魏恆打開副駕駛車門,彎腰摸了摸濕淋淋的座椅,在座椅上發現許多玻璃碎屑,而且沒有在車裡看到任何可以破窗的利器或重物。

  魏恆拍掉沾在指尖的玻璃碴兒,道:「如果這輛車落水的時候車裡真的有人,他沒有自救,而是被救。」

  「被救?當時還有第二個人嗎?」

  魏恆不答,只在心中思索,不是第二個人,而是第三個人。

  待在冰天凍地的荒郊野外,除了思考,其他的偵查手段無一用得上,於是魏恆道:「收隊吧,回去再說。」

  一輛警車拖著紅色奧拓,一輛警車在前開道,夜晚路滑,車後還有拖車,所以回城的車速被控制得很慢。

  陸明宇轉動方向盤謹慎小心地轉過一道險彎,若有所思道:「魏老師,我有一個猜測。」

  魏恆坐在副駕駛,低著頭垂著眸子按手機,輕聲道:「說說。」

  陸明宇道:「一周前廖文杰報案的時候,說和蔣紫陽在醫院分手,蔣紫陽開車出城散心,他回到公司上班。當時他提供的證明是他在對公司對面餐廳吃午飯開的小票,並沒有直接的人證能證明他的確回到了公司。」

  說著,陸明宇忙補充道:「我只是瞎猜,廖文杰經常在辦公室一待就是一整天,早晚只有上班和下班才會露面,這一點我們向他公司的員工求證過。」

  魏恆聞言,不為所動,淡淡地幫他下結論:「你懷疑廖文杰根本沒有回公司?」

  「我本來不懷疑他,但是剛才你說落水現場或許還有第二個人,我首先想到的可疑人物就是他。」

  他的猜想雖然沒有證據,卻很合乎邏輯,但是依舊無法說明廖文杰為何同蔣紫陽出遊卻撒謊,無法說明車輛落水後試圖逃生的人是誰,更無法說明破窗搭救被困車內的人是誰。

  這三個人,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動機,就算廖文杰是第二個人,那第三個人又是誰?

  魏恆本來正在和遠在城市另一邊的邢朗交換信息,一條微信打了一半就打不下去了,思維被種種難題困住手腳,一時混亂得不可開交,於是退出和邢朗的聊天框,抵著額角專心思考起來。幾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是秦放。

  秦放的口吻難得一見的嚴肅:「我就簡單說了,孩子在生出來之前就死了。」

  魏恆並不意外,他已經猜到蔣紫陽的身體無法支撐焦慮和恐慌,被綁架途中大動胎氣,早產兩個月,導致生下死嬰。

  真正令他驚訝的是秦放的後半句話,秦放說:「蔣紫陽為什麼吃催產藥?」

  魏恆猛地掀開眼皮,眸子裡冷光四濺:「催產藥?」

  「給牲口吃的催產藥,從蔣紫陽流的那幾升血里檢測到了這種藥。身體那麼弱,還吃催產藥,她是不想要命還是不想要孩子?」

  秦放說得對,按照蔣紫陽的身體狀況,孩子足月生下來尚有危險,如果她吃催產藥,分娩時一屍兩命的概率極大。

  魏恆的掌心霎時湧出一層冷汗,後面秦放罵罵咧咧地說什麼就算不想要孩子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簡直就是在自殺云云,他沒有聽下去,掛斷了電話又撥給小趙。

  小趙先他一步開口:「魏老師,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剛才我找到那輛和紅色奧拓並行的貨車,拿到了貨車的行車記錄儀錄下的視頻。」說著嘆了一聲,「哎呀,廖文杰在撒謊啊,他當時就在車上,開車的人就是他!」

  魏恆有些無力地垂下手臂,繁雜的信息在他腦子裡跑馬燈似的穿行,導致他一時有些茫然,根本聽不到小趙還在喋喋不休地說些什麼。

  片刻後,他渙散的目光迅速回攏,接收的信息像一隻只飄落四面八方的風箏似的逐個被拽回,整齊地排列在他眼前,連成一道通往真相的階梯。

  直到現在,魏恆才發覺他錯得有多離譜,也終於明白了廖文杰在報警之初為何猶豫徘徊。

  廖文杰報警時的猶豫,廖文杰提供的不充分證明,廖文杰明明和妻子同游卻撒謊隻身返回公司,蔣紫陽的血液里檢查出致命的催產藥,落水的紅色奧拓,四面打不開的車門和車內消失的車鑰匙,副駕駛被打碎的車窗玻璃和蔣紫陽迎風冒雪返回車輛落水的地點祭奠亡魂。

  種種的疑點,只有一個解釋:原來廖文杰的計劃是在十二月二十五號將妻子蔣紫陽帶到野外,將其連人帶車推入水中,殺死自己的妻兒!

  原來蔣紫陽祭奠的對象不是別人,更不是已經死去的蔣釗,而是她胎死腹中的孩子,今天就是距離落水當天的第七天,是那孩子的頭七!

  忽然間,魏恆好像能聽到蔣紫陽在水中拼命扑打車窗聲嘶力竭的呼救,生下死嬰後絕望的哀嚎,以及在漫漫黑夜中一雙深凹的眼睛因對丈夫的怨毒和痛恨所迸射出的徹骨寒光。

  魏恆拿起手機,手指無比僵硬地找出徐天良的號碼,撥出去。

  「看住蔣紫陽,她想殺死廖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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