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2024-06-13 20:01:44
作者: 斑衣
「你把那些垃圾給我倒了,再買一份人吃的東西。」
臨走時,邢朗如此警告邢佳瑞,然後攬住魏恆的腰把魏恆往前帶了一步,快步離開食堂。魏恆手裡的熱奶茶在寒風陣陣的室外游一遭已經被吹散了溫度,杯麵結了一層霜霧。
食堂里的飯菜雖然便宜,但是小吃飲料等卻比外面貴了將近一倍,魏恆嫌棄奶茶涼膩不好喝,又不想浪費,就遞給了邢朗。邢朗接過去吸了一大口,邊喝奶茶邊撥出去一通電話:「到哪兒了?江凱華公司樓下?還等個屁啊,直接上去帶人。」
邢朗沒有選擇登門拜訪,而是派人將江凱華帶到警局,看來邢朗把江凱華列為江雪兒失蹤案的重要嫌疑人。
在車上,魏恆提出疑問:「就算江凱華和江雪兒的關係就是我們猜測的那樣,那江凱華製造江雪兒的消失又是為了什麼?」
邢朗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如果要為江凱華找一個動機,那可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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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邢朗剛進大堂,就和從樓上下來的陸明宇撞了個正著。
邢朗問:「人在哪兒?」
陸明宇指了指大堂右側樓道:「一樓滯留室。」
邢朗在大堂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拿著紙杯喝著水走向一樓滯留室。
陸明宇向稍遲了一步的魏恆問:「出什麼事了?」
魏恆指了指邢朗的背影:「過去聽聽。」
滯留室中,日理萬機的江凱華站在窗邊打電話,大聲寒暄說笑著,直到邢朗推門而進,才草草應付了對方幾句,掛斷了電話,道:「邢警官,是不是雪兒有消息了?」
邢朗指向窗邊的一組沙發:「坐。」
江凱華很焦急:「哎呀,你就直說吧邢警官,雪兒她——」
邢朗沒有給他任何思想準備和精神緩衝的機會,單刀直入地問:「江雪兒懷的是誰的孩子?」
江凱華神色一僵,在邢朗的注視下漸漸黑了臉。他挺胸直背,卻被閃躲的眼神暴露了內心的焦慮與心虛:「什麼誰的孩子?雪兒還是個學生,怎麼可能懷誰的孩子!」
邢朗一眼看穿了他的色厲內荏,叼著煙訕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如果我沒找到證據,就不會邀請你來警局。既然你說江雪兒沒有懷孕,那你上個月帶她到晶華醫院做什麼流產手術?」
江凱華怒視著他:「你,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詆毀我女兒的名譽!」
邢朗恍若未聞般掏出手機:「行,那我把幫你女兒做手術的趙醫生,護理你女兒的秦護士統統叫過來。咱們當面對峙。」
說著轉頭向站在門口的陸明宇遞了一個眼神。陸明宇要走時,忽然被江凱華遏止。
「不能去!」江凱華疾走幾步站在邢朗面前,像是撕破了溫雅麵皮的惡匪般低吼道,「你想幹什麼?告知天下嗎?我不允許你這麼做,更不允許你摧毀我女兒的名譽!」
邢朗垂著眼睛看著他:「到底我毀了你女兒的名譽,還是你毀了你女兒的名譽?」
「我帶她到私人醫院做人流,就是在保護她的名譽!」
「那請你解釋清楚,你把你妻子的戒指送給你女兒又是什麼意思?」
江凱華咄咄逼人的氣場像是觸了火般迅速敗退,面色極不自然地看著邢朗:「你說,什,什麼……」
邢朗抱著胳膊,氣定神閒地看著他:「我說,你把你妻子的婚戒送給你的女兒,也是在維護你女兒的名譽嗎?」
江凱華一向精明銳利的眼神頓時變得倉惶不安:「你們怎麼知道?」
邢朗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對,我們就是知道。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江總?」
江凱華詭異地靜了片刻,忽然問:「什麼問題?」
魏恆往裡走了一步,冷冷盯著江凱華。有詐,江凱華的「問題」絕對有詐。
邢朗也察覺到異樣,斟酌了片刻才道:「你為什麼把孟妍的戒指送給江雪兒?」
果不其然,江凱華在確認邢朗的問題後慢慢抬起頭,自信的神色又回到了他臉上,說:「我把妻子的遺物送給女兒又怎麼了?她們母女的感情很好,我妻子去世後,雪兒一直惦記她。我不僅僅把我妻子的戒指交給雪兒保管,在雪兒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把妻子所有的首飾都交給雪兒保管,這也是我妻子臨終時留給我的囑託。」
這麼一席話,到底無懈可擊。
但是邢朗沒有輕易放過他:「在江雪兒懷孕後,帶她去打胎,也是你妻子的囑託嗎?」
他故作輕佻的口吻似乎激怒了江凱華,重新找回自信的江凱華像一位維護女兒的嚴明慈愛的父親般教訓邢朗:「你給我放尊重一些!雪兒只是一時糊塗才做錯事,她今年才二十歲,學業還沒有完成,身為她的父親,難道我沒有幫她糾正錯誤的權利嗎?!」
邢朗道:「糾正錯誤?那你知道讓江雪兒犯錯的人是誰嗎?」
江凱華剛才出奇地情緒化,現在他既穩重又理智,不慌不忙道:「我問過雪兒,但是她沒有告訴我。女孩子家,這種事本來就羞於啟齒,所以我也沒有逼她,只讓她保證以後會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斷了來往。」
這下,魏恆幾乎篤定了江凱華確實在演戲,他在警方面前竭力扮演好一位既嚴明又慈愛的父親。
邢朗:「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並不知道江雪兒懷的是誰的孩子?」
「沒錯,我不知道和雪兒發生關係的人是誰,我只是在得知她懷孕之後帶她去做了流產手術。」
魏恆忽然走進去,站在邢朗身邊,又向江凱華提問:「做手術的時候,江雪兒有多久的身孕?」
江凱華看他一眼,才說:「不到兩個月。」
魏恆想了想:「也就是九月中旬左右懷的?」
「或許吧。」
魏恆向邢朗側過頭,低聲道:「江雪兒第一次失蹤的日期是九月十四號。」
邢朗用一雙漆黑無底寂靜深沉的眼睛盯著江凱華:「江先生,我就直說了,我們懷疑和江雪兒發生性關係並且導致江雪兒懷孕的人和江雪兒的失蹤有關係,如果你了解的江雪兒的私生活多於警方,你應該說出來,協助警方找到這個人。」他著重補充道,「現在不是把胳膊撅折了往袖子裡藏的時候,就算你想維護你女兒的名譽不願意聲張你女兒打胎的消息,也得建立在你女兒平安回家的基礎上。現在你女兒去向不明生死不明,如果你還堅持維護你女兒的名譽,包庇這個導致你女兒懷孕的男人,那你就太愚蠢了。」
邢朗的一席話貌似點醒了江凱華,他埋頭不語,面無表情,眼睛裡卻精彩紛呈,貌似一瞬間想起了許多事,卻暗含促狹和陰鷙,死咬牙關一個字都不曾說出口。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對邢朗道:「那個叫周司懿的小子!沒準兒就是他!」
邢朗緊皺眉頭:「嗯?」
江凱華道:「雪兒不止一次跟我說過,周司懿一直在瘋狂追求她,給她的生活和學習造成了極大困擾。雪兒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孩子,她絕對不可能輕易和別人發生關係,或許……或許強迫雪兒的人就是他!」
魏恆心裡猛地一沉,似乎捕捉到了什麼東西,但卻難以捉摸。
「邢隊長。」門口忽然傳來一道吐字眀利清晰,嗓音溫潤低沉的男聲。
魏恆轉頭看向門口,看見一個穿著一套挺括熨帖的西服和大衣的男人。他梳著精緻利落的背頭,皮膚稍白,眼珠烏黑,身材挺拔,氣質簡約又寧靜,眼神溫和又深厚。
周司懿摘掉手套,放進大衣口袋,靜止不動地和魏恆對視了片刻,然後向邢朗笑道:「你在這裡,剛才我去樓上找你了。」
江凱華指認的對象此時忽然出現,除了邢朗之外,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邢朗向他走了兩步,若無其事地問道:「周總有事?」
周司懿未語先笑,說話前微微欠了欠身:「沒什麼大事,只是我明天要出差,特來告知您一聲,好讓您派去監視我的兩位警官提前做準備。」說著頷首想了想,「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讓助理在我的私人飛機上為他們留兩個座位。」
魏恆才得知周司懿此行來是為了向警方嘲諷和示威,他用棉被包裹住木棒打了邢朗一悶棍。但凡邢朗有一絲的沉不住氣,用錯誤的方式和他爭強鬥狠試圖挽回臉面,就會被他擾亂了方寸。但是邢朗沒有,邢朗大大方方一笑,問:「哦,去哪兒出差?」
周司懿默默看他片刻,才笑道:「洛杉磯。」
「幾天?」
「兩天到三天。」
邢朗便笑:「那就不必了,出差又不是移民,相信周總結束工作就會回來。我就在蕪津等你。」
良久,周司懿頷首一笑:「也好。」他移開目光看向江凱華,「好久不見,江總。」
江凱華臉色極不好看,被逼迫無奈似的匆匆看他一眼,低頭不語。
邢朗笑道:「江總,你剛才不是說和你女兒發生關係並且導致你女兒懷孕的人就是周總嗎?現在周總也來了,你們兩個當面把話聊清楚吧。」
周司懿雙目微微一睜,神情微訝,看著江凱華笑問:「江總,您是這麼說的嗎?」
江凱華在他們兩個的一唱一和之下迅速漲紅了臉,陡然惱羞成怒了似的,指著周司懿:「你裝什麼裝!雖然沒證據,但是誰都知道是你把雪兒帶走了,沒準把雪兒肚子搞大的人也是你!」
周司懿輕輕搖頭,感到無奈似的低聲嘆了口氣,然後摘掉右手中指的一枚指環裝進大衣口袋,邁著穩健的步伐朝江凱華走了過去。
魏恆下意識想要跟過去,但是才走一步就被邢朗攔住。邢朗目不轉睛地看著周司懿和江凱華,唇角溢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周司懿站在江凱華面前,臉色依舊毫無波瀾,但是他的眼睛深處卻藏著一團暗火:「您剛才說什麼?」
江凱華沒有看懂他的眼神,又道:「我說沒準就是你搞大了雪兒的肚子!」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周司懿一拳搗在江凱華面門上,將其揍翻在地。站在門口的陸明宇立刻想衝過去制止,卻被邢朗用眼神勒停了腳步。
江凱華仰躺在地上,一臉震驚地看著周司懿。
周司懿扯開襯衫領口,微微轉動了一下脖子,然後揪住江凱華的領子把他拎起來猛地抵在牆上,冷冷道:「再說一次。」
江凱華頻頻看向邢朗:「他打人,你們管不管!」
邢朗這才不緊不慢地朝他們走過去。
江凱華又回過頭沖周司懿吼道:「你有種就承認是你帶走了雪兒,是你害了她!」
周司懿忽然抓起窗台上的玻璃菸灰缸,朝著江凱華的額頭砸了下去!
「啊!」
就在那隻菸灰缸距離江凱華的腦門不足一毫米之差的時候,周司懿猛然將手腕上提,偏離既定的軌跡,手中的菸灰缸砸在了江凱華頭頂的牆壁上。碎玻璃如落雨般飛濺,落在江凱華的頭頂和周司懿的肩上。
周司懿握著一把碎玻璃,拳頭抵著牆壁,雙眼直視著江凱華,低不可聞地對他說了句什麼。
不用邢朗動手,周司懿已然鬆開了江凱華的衣領,後退一步撣了撣身上的玻璃碎屑,對邢朗微微一笑:「邢隊長,那我先走了。」
經過魏恆身邊時,周司懿看了魏恆一眼,對魏恆點頭示意,隨後離開了滯留室。
經過剛才那麼一出,江凱華被嚇得面無人色,癱坐在地上喘粗氣,被兩名警員攙出滯留室時還不知東南西北。
邢朗回到魏恆身邊,倚著桌沿,掏出煙盒抽出兩根煙,一根叼在嘴裡,一根遞給魏恆,然後掀開打火機蓋子,攏著火苗送到魏恆面前。
魏恆就著他的手點著煙,吸了一口,才問:「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嗎?」
邢朗合上打火機裝進褲子口袋:「江凱華嘴裡一句真話都沒有。」
魏恆:「但是他確實不知道江雪兒的下落。」
邢朗詭秘地低笑了一聲:「看到江凱華面對周司懿的時候那一臉的慌張和心虛了嗎?我現在倒覺得相比於虛偽的江凱華,周司懿要真誠得多。」
「你相信周司懿?」
邢朗一口否決:「不,我現在更懷疑他。」
「為什麼?」
「你不是一直糾結周司懿沒有動機嗎?如果江凱華說的屬實,江雪兒和周司懿保持著親密關係,一來,江雪兒信任周司懿就說得通了,二來,周司懿有了作案動機。」
「你認為周司懿的作案動機是江雪兒打掉了孩子?」
「沒有可能嗎?」
魏恆沉思片刻:「有點牽強,但不是沒有可能。」
邢朗面露疑惑:「不過我倒很想知道,剛才周司懿臨走前對江凱華說了什麼。」
魏恆道:「我看到了。」
他說的是看到,而不是聽到,因為周司懿把音量控制在只允許江凱華一人聽到的範圍內。不過魏恆通過讀取他的唇形,還是破譯了那句話。
邢朗正視他:「周司懿說了什麼?」
魏恆垂著眸子,手指夾著香菸向下按了按菸頭,一段菸灰從火圈處墜落,掉在地板上。
「他說,'只有艷屍,不煞風景'。」
警局門外,一輛SUV等待許久。周司懿走出警局,彎腰坐進車內,對前方的司機道:「走。」
他摘掉右手的手套,看到還嵌著幾塊碎玻璃屑的手掌湧出一層鮮血,滲進掌心的每一條紋路中。雪花撲在車窗的簌簌聲響引他轉頭看向窗外,見天地一片雪白素淨。
他放下車窗,把右手伸出窗外,掌心很快落了一層潔白的雪花。但是那些雪身下墊著鮮血,正在逐漸被鮮血吞噬,變得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