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番外十年情濃8

2024-06-13 20:13:00 作者: 沈畫詞

  這是李潛第四次提出辭官,他的年齡,正是恰逢壯年,也正是埋頭苦幹的歲數,而他卻無心朝政,只想養老。

  他的辭呈出現在書桌上的時候,容時一丁點都不覺得意外,實際上,和他預料的一樣,他估摸著大抵這兩年,就會收到辭呈。

  還真是完全如猜想的那般,沒有一絲絲的不同。

  他看著這張辭呈,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從第一個字,連標點符號都不肯放過。

  李潛的字龍飛鳳舞,是相當具有風骨的,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漫不經心的感覺,但這漫不經心非但不會被人輕視,反而讓人敬畏。

  在外人的眼裡,他總是危險的。

  

  民間有好事者,曾私下將他的經歷編成戲曲,廣為流傳,同時民間眾人對他褒貶不一,但無一例外的認為他很可怕,能避之則避之。

  實際上……他們都誤會了,對李潛有著深深的誤會。

  他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但他絕不符合大眾對於溫柔的固有觀念。

  溫柔並不是眉目溫和,也並不是斯文有禮,那只是表象,判斷真正溫柔與否,要看他做了什麼事,用什麼方式,以及他待他人如何。

  溫柔可以偽裝,但真正溫柔的人,根本不需要以此來標榜自己。

  很多人外人面前表現的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到了獨自一人時,才會卸下面具露出嗜血的嘴臉,尖酸刻薄,不擇手段。

  李潛恰恰相反。

  他模樣生的好看歸好看,可年輕時相當的邪戾,看起來兇巴巴的,很是不近人情。

  那也僅僅是表象。

  世人行走人間,有用柔軟嫩肉做武器的,魯莽的迎頭撞上這個琉璃多彩卻殘酷無比的世界,率性卻也傷痕累累;亦有人用硬殼將嫩肉包裹,理性權衡利弊,每走一步都精打細算,小心翼翼的與這個世界博弈。

  李潛屬於後者。

  裝備的武裝越厚越多,他仿佛就越安全。

  冷冰冰的面具也好,狠辣果斷的手段也罷,不過是他的武器罷了。

  為什麼容時知道?

  他每次看他的奏章,都能從中窺探觸摸到他那顆藏得很深的、火熱誠摯,又善良溫柔的心。

  他關心的不是如何保住他的權力,他對那些並不在意,他關心黎民百姓如何安身立命,關心莘莘學子如何能為國效力。

  溫柔的愛著這個人間,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它,慢慢的改變著它。

  李潛的辭呈寫的真切,但大部分並不是訴說自己的功勞,他對那些也不在意,他在心中說的,都是對他的期待。

  期待他成為怎麼樣的一個帝王,相信他能夠做到哪一種程度。

  他對他充滿了信心,鼓勵他,稱讚他,但也刻薄不留情面指出他的缺點,再三責令他要慎獨,要多讀聖人書,要時刻反省自己。

  信中列舉了一些官員的名字,都是他認為的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他的道歉。

  李潛在為十八年前的那個雨夜道歉,為他親手殺了李知——他的父親,在對他道歉。

  容時那時候確實不懂,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得了生路就一定要斬斷別人的活路,不是還有另一種選擇,是大家都好好活著嗎?

  等做了皇帝之後,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他就慢慢的懂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對於皇位有執念的人,未能得到想要的,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李知對於皇位的痴迷,近乎到了瘋狂的地步,讓他得到過又讓他再失去,於他而言,活著也是煎熬,還不如去死。

  李潛忍痛為他安排了最好的結果。

  那一刀永別,是他給的溫柔。

  容時看完信的時候,眼淚婆娑,他頭一次哭這麼痛快,恨不得將這二十多年的委屈憂傷難過,一同發泄出來。

  他批准了李潛的辭呈,隔天請他進宮用飯,蘇漾陪同。

  沒有宮人在場,這一頓飯就是家宴,三個人都不拘謹,飯桌上氛圍很是和諧融洽。

  容時問起如初的終身大事,蘇漾苦惱的搖搖頭,說人家姑娘家主意大得很,誰都看不上,也沒那門心思。

  她旁敲側擊的提醒過幾次,說是遇上喜歡的可以帶回家看看,都被如初敷衍的應付了事。

  「她說嫁什麼人,自個還是個孩子呢。翻來覆去掛在嘴邊的便是這句話。」

  「她生性自由慣了。」容時說道:「由著她吧,人一生能夠隨心所欲,委實是件幸運幸福的事情。」

  蘇漾笑著道:「她還小,一天到晚只想著玩,你們啊,一個個的都把她寵壞了,她經常說嫁不出去就讓哥哥們養。」

  她拿捏的口吻分寸剛剛好,儼然就是如初再現。

  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容時的表現和平日無異,他在他們面前,始終都是和小時候一樣,從沒有說當了皇帝之後,便開始擺譜兒。

  他敬重他們,深愛他們,同時作為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他還是更關心他們的。

  「爹爹辭官之後,準備做些什麼?」他猜測著說:「先前聽如初說,你應承給娘親遊山玩水,推脫了一年又一年,如今總算有時間了,打算去哪裡玩?又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她倒是什麼都同你說。」李潛提到自己古靈精怪像極了蘇漾的女兒,臉上佯裝無奈,口吻中卻滿是寵溺之情。

  他沒有否認:「在家歇息幾日,諸事安排好便出發,到時候知會你。」

  「去哪裡?」容時擔憂著問道,沒有一點窺探防備的意思,眼神中更多流露的是關切和在意:「雖說眼下天下太平,但爹爹與娘親真要遠遊,那還是少不了要擔心掛念的,期望所有人都是好人,但現實總是與想像有些出入。」

  李潛看向蘇漾,蘇漾瞪了他一眼,就聽他還是大膽的開口道:「你娘親早前就寫好了計劃,連週遊的行程圖都畫好了,她準備了許久,為父哪敢不從?」

  「放心好了,會時常與你寫信的。」蘇漾笑嘻嘻的,因為期待的到處週遊已很久,如今終於能夠啟程,她看起來很興奮,臉上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暢想未來:「若是碰到了好地方,等以後你與熹兒得空了可以去看看。」

  容時一喜,隨後臉耷拉下來,沮喪的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奔著六七十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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