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十年
2024-06-13 19:11:41
作者: 瞰霧
李嶠看著不遠處緩慢開過來的車,連忙撐著雨傘上前迎接。下雨時候山路有些泥濘,車開得速度也慢一些。待車停穩後,他小心拉開后座的車門,為從裡面出來的人撐上傘。談聞嫌棄地看了一眼泥濘的道路,被山裡的冷風吹得輕輕抖了一下,在茫茫雨霧中看到站在不遠處撐著傘的兄長,飛快地跑了上去。
「二少,雨……雨傘,」李嶠追都追不上,看著談聞飛步跑過去,輕輕嘆了一口氣。
「哥,這麼大的雨差點淋死我,走山路的時候還在那裡卡了半個小時,」談聞上前猛地一撲,一頭扎到談策的懷裡,甩了甩被雨絲浸濕的捲毛,在談策的衣服上蹭了蹭,「要不是給你送東西,我才不來。」
談策伸手擋了一下貼在他身上的談聞的臉,把雨傘向他頭上移了移,聲音在雨里顯得格外冷淡一些:「嬌氣。」
「這是你的藥,江大夫說不能再超量吃了,」談聞想起了正事兒,將撕掉標籤的藥瓶遞給他,聲音陡然嚴肅了許多,「哥,我寧願你對寧奚狠一點兒,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江醫生說你一直在……」
「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談策打斷他的話,看向他空空蕩蕩的右手,「嗯?」
「……烤豬蹄兒?我一拿到你的藥就來了,現在上哪兒去找一頭正好五個月的豬,恰好已經被烤好了,還要三個烤豬蹄兒,她吃得了這麼多嗎?」談聞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有些憤憤不平地看著不遠處那個纖細的身影,「你要不把我的手剁了烤給你老婆吃吧。」
「把你的手剁了,勉強算兩個,剩一個自己想辦法,」談策微微抬眼,擦掉自己手背上被談聞蹭上的雨水,盯著他看了幾秒,「你的爪子,有二兩肉嗎?」
「……」
寧奚正在菜地里幫阿婆收拾菜架兒,現在雨勢雖然不大,但入了夜雨勢會慢慢地變大。菜地里的菜架是阿婆幾年前架起來的,日曬雨淋,已經有快塌倒的趨勢。她把阿婆扶到屋裡,自己戴了她的斗笠,踩著泥水就往菜地里去了。
談策和談聞到時,雨已經更大了一些。談聞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屋,隨後看向菜地里的身影。寧奚正戴著一頂斗笠在鼓搗快要傾倒的菜架,她穿了一件修身的短上衣,雨水一淋,衣物便緊緊地貼住了她的身體,尤其是薄薄的布料貼在那截纖細的腰身上更為顯眼。
斗笠一晃,他挑了挑眉,看向她伸出來的那隻白皙纖細的手臂,不禁有些口乾舌燥。他剛要說什麼,抬頭瞥見談策看他的冰冷眼神,慌忙將目光收回來:「哥,我沒看她,我看那個菜長得真好。」
寧奚把一截木架拆下來扔到一旁,剛要彎腰去解下面捆著的鐵絲,腰就被人緊緊地從身後箍住。談策低頭看著她穿著拖鞋的腳,已經被泥水沒過去了,腳趾踩著泥水,另一隻腳已經陷到了泥水坑裡去。
寧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擺了擺手:「沒事兒……等我把這個弄完,啊——談策,你放我下來……有人……」
她話還未說完,被他攔腰抱了起來,一路走出了泥濘的菜地。院子裡的小橘子正坐在地上逗小鴨子,寧奚扶著談策的肩,雙腿晃了晃,又看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女兒,崩潰地深吸了一口氣:「寧樂之,爸爸剛給你換的新褲子,快從地上起來!」
談策將寧奚抱到板凳上,回頭看了一眼鬼鬼祟祟靠近的談聞,冷冷的目光掃過他的臉:「把小橘子抱到裡面去玩一會兒。」
雖然已經察覺到自己對她的痴迷程度,但沒想到已經到這種地步。他以為現在能夠做到在她提起賀池時儘量表現的平靜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但似乎再觸碰她,那種想要完全占為己有的心情沒有絲毫的鬆動。再看到她回憶起和賀池的過往時,在藥物的幫助下,他倒是可以不讓自己表現出嫉恨與憤怒,但實在是忍得辛苦——
聽著她如數家珍地提起和賀池的過往,那些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過往,痛感似乎如同一把生鏽的刀,緩慢地在他胸膛里穿刺。克制痛感和嫉妒並不容易,可是不這樣做,他又會將寧奚逼到無路可逃的地步。比起來,還是忍耐,再忍耐要更好一些。
他緩慢地鬆開自己的手掌,抬手拿起一旁的薄毯子蓋住了她的上半身,聲音聽著有些沉悶:「還往雨里跑,寧奚,感冒一次你就要咳很久,什麼時候才會長記性?」
寧奚還沒來的說什麼,被他裹得像個蠶蛹,自己費了半天勁兒才站起來。她回屋翻了翻沒找到自己的外套,從衣架上拿起談策的襯衣披到身上,從院子裡走向大門口,隔著薄薄的雨霧看向對面菜地里的人。
因為站在雨里怎麼也會被雨淋濕,談策似乎是直接脫掉了上半身的衣服。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禁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菜地里站著的人。雨水從他的肩頸不斷地向下滑,他絲毫未動,利落地將剩餘的木架上面的鐵絲絞開,展臂將粗長的木架拿下來,牢牢地靠在了菜地一邊的土埂上。
廣闊的雨幕里,那人好像一幅畫,印在了不遠處的山水圖中。她攥著傘柄的手微微一抖,看著他的動作,胸口似乎都變得滾燙起來。
一旁的李嶠似乎想給他撐傘,但都是徒勞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闆干體力活。寧奚撐著傘向前走了幾步,瞥到談策寬闊背脊上的傷疤,語氣凝了凝,回頭看向抱著小橘子出來看熱鬧的談聞:「你也去幫幫你哥,木頭這麼重,他萬一傷到了…」
「不敢,我可能會被他故意砸到,」談聞冷靜地抬眼,「我哥很記仇,剛剛我多看了你兩眼,萬一去幫他被砸到,我找誰說理去?」
「……你哥哪有這麼壞,」寧奚皺了皺眉,「你來做什麼?」
「我哥是挺好,別人不招他,他不會為難別人,」談聞目光收了收,抬手捏了捏小橘子的臉頰,「前提是,不和你扯上關係。只要不和你扯上關係,我哥表面上還是挺謙和有禮的一個人,畢竟我們家所謂的身份擺在這裡,自然不會教養出一個沒有禮數的長子。」
「但是,和你扯上關係就不行了。談葉山出事以後,爺爺是想拿你下手來著,你當時正在昏迷。但是我哥——他當著所有保鏢的面兒把槍頂在了爺爺的腦門上,」談聞嘖了嘖,看向雨霧裡的人,「寧奚,我是覺得你長得好看,也合我心意,但是我絕對不會為了你做這種事。除了我哥,一沾上你的事兒,他就是個瘋子。」
寧奚想要上前的腳步驀然頓住,她嘴唇顫了顫,想要說什麼還是沒能說出口。胸口好像更熱了一些,她迎著濕潤的風輕輕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轉頭望向談聞:「所以從開始時你就覺得我和你哥不合適,他應該喜歡其他知趣的女人才是。」
「你以為這些年爺爺沒給他找過其他女人啊?包括你昏迷的那三年,我爸和爺爺幾乎是雷打不動的往他那裡派女人,不過我哥沒有看一眼就是了。其實江醫生也委婉地建議過,他可以試試看接觸別的女人,說不定……」
寧奚握緊了傘柄,看向他的眼睛:「說不定?」
「說不定個屁啊,十年又不是十天半個月,」談聞哼笑了一聲,不知是含了什麼情緒,含著笑的聲音低了一些,「媽的,十年來他淨愛你一個人了。沒想到你孩子都給他生了,心還是不在他身上……寧奚,你心真狠啊。」
「所以我可得多交幾個女朋友,要是一開始就遇上你這樣的就完蛋了,」談聞瞥了她一眼,俯身將小橘子放到門檻裡面,「要看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一看就是整整十年,這和凌遲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