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又被關在家裡了
2024-06-13 19:11:17
作者: 瞰霧
寧奚從黑暗中睜開眼睛,動了動有些麻木的手臂。針扎一樣的痛楚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緩慢地輕舒了一口氣。自從回到豐林以後,她的左臂時常覺得刺痛,大多數都是在夜裡。準確的說是那天以後——本來要去拜訪談策的父親,但是不知出了什麼事情,談策接過一通電話以後就取消了行程。
她原本想多留幾天,但談策說還是儘快回去比較好,嚴琅正有急事需要她幫忙。
就像急於讓她離開那個地方一樣,她隱隱覺得他好像在隱瞞著什麼,卻無從找到證據。她揉搓著發麻的掌心,側身碰到將她抱緊的談策,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緊閉的眼睛。談策只有在她身邊才能睡得沉一些,總是要將她纏得緊緊的。只要她離開他的視線,那隻手就會追上來將她壓回去。他在她耳邊呢喃,一字一句地,溫柔又執著,手掌卻扼住了她的後頸。
她輕輕地起身,摸黑下了床,十分小心地打開了房門。夜裡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投來一片朦朧的月光。那道無比輕微的關門聲響起,躺在床上的人驀然睜開了眼。他看著枕側空蕩蕩的位置,慢慢地坐起了身,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又空了。
他每次握緊她的手,越要用力,卻總像握不住一樣。只要閉上眼睛,那隻手似乎就會離開。那三年浸在喘不過氣的絕望中時,他只能握著她沒有絲毫知覺的手入睡。將她毫無生氣的身體緊緊地抱到懷裡,觸摸她柔軟的身體,呼吸她身上的氣息,只有這樣才能好一些,只有這樣才能忍住瀕臨死亡一樣的痛楚。
只有這樣,才不至於活不下去。
他拉開床下上鎖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藥瓶。大概還剩最後兩粒,藥片在瓶中一晃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吞下一粒,抽出一支煙來,低頭接起了李嶠的電話。
「老闆,差不多都處理好了,雖然是有幾個頑固的……但各種關係在這裡,所以處理得還算容易。和寧小姐一個班的同學除了邵聲以外的人,大多數都被安排到我們下面的公司里……高級人才也按規定推薦了吳總那裡,其餘幾個不太聽話的安排出國了,」李嶠聲音一頓,似乎是嘆了一口氣,「但是……我擔心,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談策摩挲著手中的煙,小橘子出生以後他就很少再抽菸了。寧奚對煙味也很敏感,只要有過煙氣的地方,她一進門就能聞到。他將煙收起來,又將最後一粒藥吞下去,聲音有些緩慢:「給你的時間足夠多,我希望這些人不會對寧寧說沒用的話。」
不然要怎麼樣呢?這次回去,她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她不知道,她的神情變化其實很明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掩藏情緒的方法都有些拙劣,他甚至不需要多看一眼就知道她在盤算什麼。
以寧奚的聰明,大概她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他到底隱瞞了什麼。她會想起她和賀池在一起的種種,想起他是用多麼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想起她依賴了快二十年的人如何因為保護她,死在了別人的槍下。
她會用什麼眼神看他?厭惡、恐懼,還是噁心?
她會逃離,會迴避。寧奚對待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物,常常不會多看上一眼。她會把他再度當成空氣一般,他再怎麼伸手,也碰不到她的衣角。到那時候,他又會忍不住拿起那條鎖鏈,套到她的腳踝上。
讓她永遠不可能離開他。
他想到這裡,被心臟的劇痛突襲的猛然彎下了腰。這三年來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涌了上來,他深吸一口氣,按住自己布滿疤痕的掌心。他已經再極力地忍耐不去將她鎖在身邊,不限制她的行動,不再做她討厭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哪一次她走出這個家門,再也不會回來。她會躲起來,讓他找不到。寧奚是有這種本事,她會藏到很小的角落裡,甚至都不會帶走小橘子。她會斬斷和他的一切聯繫,再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他被這種想像激的胸口陣痛,仿佛巨石壓下一般的痛楚讓他艱難地喘了一口氣。
聽到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呼吸一顫,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收起手機躺了回去。寧奚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掀起被子躲了進去。只不過剛剛沾上枕頭,身後的手又墊到了她的腰下。她輕輕一動,他沉重地呼吸一聲,壓著她抱了上來,低下去的頭埋到了她的肩側:「寧寧,去哪裡了?」
「廁所啊,」寧奚拍了拍他的手掌,語氣也輕了許多,「壓到我頭髮了。」
五月份正是春光明媚的時候,別墅花園裡的花開成了大片的海洋。寧奚把從周照那裡記下來的號碼小心地放到了口袋裡,向別墅的門口走去。存在手機里有很大的機率會被談策察覺,還是原始的方法好用一些。
她想起周照那聲嘆息和猛然止住的話語,腦袋仿佛又開始疼痛起來。這些天來,她常常在夢中驚醒,夢到那個從她身側跑過去的身影,總是越來越遠,她想追上去看一看他的樣子,卻怎麼也看不到,每次驚醒時,她下意識地看向身側。
談策正緊握著她的驚出冷汗的手掌,慢慢地湊近,吻上她的眉心。
李嶠看到正向門口走來的人,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他示意身旁一列保鏢攔在大門前,上前輕輕伸手,躬身擋在了她面前:「寧小姐。」
寧奚驀然被攔住去路,不禁皺了皺眉。印象中每次李嶠攔她都沒有好事情,她冷冷掃了一眼門口的保鏢,下意識用手臂擋住自己外衣的口袋:「怎麼了?我今天有事去嚴琅那裡。」
「最近……豐林有兩起搶劫案,您還是在家比較安全。具體的工作我會和嚴總那邊對接,將文件給您送到這裡來,」李嶠聲音停頓一下,依舊攔在她的身前,「這是老闆的意思,您可以等老闆回來一起出去。」
寧奚沒有說話,她抬頭盯著他看了幾秒,沒再繼續向前走,轉身走了回去。李嶠鬆了一口氣,寧奚的脾氣不好對付,她如果真要闖出去還要想辦法攔,又不能碰她傷了她,簡直比抓賊還要難。
他看著寧奚走回去的背影,撥通了那邊的電話:「老闆,人攔下來了。」
豐林五月份的傍晚是最舒爽的時候,微風正也合適,能放起輕一些的風箏。寧奚坐在草坪上,將小橘子抱在懷裡,給她指著地上的圖畫冊:「橘子,你看這個,媽媽教過你的,這個是什麼?」
「瓷器,媽媽說用來裝好吃的,」小橘子眨了眨眼睛,又有些不解地低下頭看,「啊,媽媽,這個,這個裡面沒有好吃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瞥到談策的身影,揮了揮小手:「媽媽,爸爸回來了。」
寧奚沒有抬頭,又翻過了一頁畫冊,直到人走到她們身前也坐了下來。談策抱過小橘子,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抬頭看向寧奚低著頭的神情,輕輕捏了一下女兒的臉頰:「橘子,去看李嶠叔叔給你帶了什麼好玩的。」
寧奚抬頭看了一眼跑遠的女兒,默不作聲地收起畫冊,正要站起來,被身前的人按住了手腕。談策離得近了一些,捏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她身體一僵,在他懷裡坐了兩秒,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鬆手。」
「阿姨說你中午沒有吃飯,怎麼回事?」談策微微皺眉,沒有在意她躲開的手,依舊熟練地捏著她的手,「生氣了?」
「李嶠每天看著我還不夠,你還要找幾個阿姨盯著我,」寧奚淡淡地抬眼,抬手掙脫他捏著她的動作,隨手將畫冊合了起來,平靜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我要出門,什麼時候還要經過你的同意了?」
談策手上的動作一停,他再度捏上她的手腕,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聲音低了一些:「寧寧,最近豐林不太安全,你要出門可以和我一起。」
寧奚沒有接他的話,同樣再度掙開他的手,捏著畫冊的手不禁攥緊了:「這是你第幾次把我關在家裡了?算算,認識你以來,好像不止三五次了。談策,在我說過那麼多遍我希望你尊重我以後,你還打算這樣做是嗎?」
談策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樣開口,聲音停了一兩秒,他胸口悶得一時說不出話,緩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握上她的手,壓在她腰上的手再次收緊,將她牢牢地箍在了自己懷裡,仿佛這樣就可以將她抓緊:「寧寧,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去。」
「我有想自己去做的事情。」
她看向他的眼睛,暮色四合,快要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我陪你,最近你單獨出門太危險,」談策站了起來,伸手撣了撣她身上沾上的草葉,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你要出門,我會陪你。」
她看著眼前的人,那種懷疑好像慢慢地確定下來。她胸膛內的心臟在狂跳,她擋住他要給她摘掉草葉的手,怔了幾秒,克制住那句快要壓抑不住要問出口的話語,向後退了幾步:「我們暫時分開睡吧,談策,我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