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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你受傷了

2024-06-13 19:11:01 作者: 瞰霧

  「爸爸,你醒了嗎?」

  小橘子趴在床邊,伸出手碰了碰談策的額頭,探過頭去也爬到床上,輕輕地搖晃了一下他的手臂:「爸爸,你沒蓋被被。」

  談策聽到女兒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向懷裡寧奚安靜的睡顏。他掐著她腰身的手鬆了松,低頭去看趴到自己腿上的小橘子,坐起身來倚到床邊,將小橘子抱到了自己懷裡。小橘子睜大眼睛,看著他有些微紅的眼眸:「爸爸,你……你生病了嗎?」

  「沒有,別擔心。吃過飯了嗎?」談策聲音微啞,他低下頭蹭了蹭小橘子的臉蛋,「小橘子,和媽媽打招呼。」

  小橘子在他懷裡眨了眨眼睛:「吃過了,是叔叔送我過來的,我剛剛和媽媽,打招呼了。」

  小孩子說話還不太順暢,說話一頓一頓的。談策親了親她的臉頰,將她的帶著小花的衣領整理好,看向身側的寧奚,聲音輕了許多:「和媽媽說什麼了?」

  「和媽媽說,叔叔給我買新裙子,」小橘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子,撅了撅嘴,「爸爸上次買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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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橘子的性子有些像寧奚,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包括審美也是。她不喜歡的衣服絕對不穿,倒也不會鬧脾氣,只會安靜地坐在那裡堅持自己的做法。對於「喜歡」和「不喜歡」的表達尤其清楚,和寧奚一樣,不喜歡什麼就一定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談策挑了挑眉,掐了掐她的臉蛋。小橘子歪了歪頭,探下身子趴到寧奚身邊,輕輕地低頭蹭了蹭寧奚的臉。她習慣用這種方式和媽媽打招呼,臉貼上去蹭寧奚的臉頰。只不過今天停留的次數長了一些,她好像屏息聽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向談策:「爸爸,今天早上和媽媽打招呼的時候,媽媽好像動了。」

  談策正準備起身穿外衣,屋子裡的空調讓整間房屋都暖烘烘的,聽到女兒的聲音,他的動作猛然停住了。腦損傷後呈現植物人狀態的病人確實偶爾會有肢體上的細微活動,比如手指突然動了動,或者眼皮動一下,那什麼都說明不了。這三年來他關注著她任何一點細微的動作,因為她忽然輕顫一下的手指而欣喜若狂,最後又落回到濃重的絕望中。

  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小橘子的臉,聲音有些嘶啞:「媽媽哪裡動了?」

  「手這樣子,」小橘子把自己的右手翻過來演示給他看,「媽媽的手往右邊動了。」

  談策的呼吸都停滯了幾秒,他顧不上自己穿到一半的外衣,克制著有些發抖的右手抱起寧奚的身體。她身體依舊很軟,沒有骨頭似的在自己懷裡。太過激烈的動作可能會嚇到小橘子,他低下頭,快要克制不住發抖的右手,貼著寧奚的耳畔吻下去:「寧寧,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小橘子說你剛剛動了,你是不是要醒了?」

  小橘子看著爸爸抱起媽媽,又看著一大堆醫生呼啦啦地進了病房,自己小心地退到一邊去坐在凳子上。不知是因為什麼,她覺得醫生走後爸爸看上去反而更加傷心了許多。她走上前晃了晃談策的手,仰著頭看向他:「爸爸,媽媽怎麼了?」

  談策的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左手手腕,聽到女兒的聲音,他將左手藏到身後,單手將她抱到了懷裡。他緊緊地抱著小橘子,咬牙忍住耳邊的幻聽,快要裂開的頭顱貼近女兒的臉,通紅的雙眸看向地面,那隻暴起青筋的手卻不斷地顫抖:「沒事,小橘子,媽媽……很好。」

  不能在這裡停步,不能在這裡倒下。他還要把孩子養大,那是寧奚十月懷胎,生下的他們的孩子——他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的手按住自己的手腕,快要呼吸不過來,只能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傷口,讓自己清醒一些。

  李嶠在床邊,得到談策的眼神指示後上前抱起了小橘子,帶著她向病房外走去:「李嶠叔叔帶你去買點橘子給媽媽,樓下好像有又大又圓的橘子。」

  談策看著李嶠抱走女兒的背影,猛地喘了一口氣,向後倚到凳子上。像潮水一樣湧來的蔓延的痛苦一波又一波地襲來,他幾乎站不起來,踉蹌了一下坐到床邊,小心地將寧奚抱起來,低頭吻向她的唇角。

  他有很多話要說,事實上這三年他已經把能想到的全都說了,他把一件往事反反覆覆地在她耳邊提起,和她說小橘子每天的成長,期盼她能睜開眼看看他們的女兒。長此以往,他甚至生出一種怨懟,寧奚怎麼忍心聽到他日夜的祈求仍然不睜開眼睛。他被幻覺折磨到快要發瘋的時候,幾乎是跪在床前求她睜開眼,哪怕她不再認識他,不再愛他,甚至是怨恨他,厭惡他。

  他要聽到她的聲音,看見她生動的神情,而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樣躺在這裡。

  他扣住她的手指,死死忍住從喉頭上湧上來的那股腥甜之氣,布滿血絲的眼眸看向寧奚的臉。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顫抖著笑了笑,快要崩潰一般貼著她將她箍到懷裡:「寧寧,你是不是快要醒了?」

  「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帶小橘子,她想媽媽,晚上總是自己偷偷地哭,」他咬著牙,口腔里全是血腥的氣息,血跡斑斑的左手隔著被子擁著她,「我也想你,寧寧,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我對你和賀池做了壞事,所以才會受到懲罰。可是寧寧,我寧願我去死……只要你好好地活著。」

  他狼狽地咬緊了牙關,低頭嗅著她身上的氣息,像要從她的心跳和呼吸里去找她仍然活著的依據,不至於挨不過這樣的絕望。他呼吸急促地抱緊了她,像從前那樣讓她躺在自己懷裡。寧奚身體纖細柔軟,以前縮在他懷裡總是小小的一團。他手臂攬緊了她的腰身,左手的鮮血順著傷口直淌。

  呼吸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聽到一聲極細微的哼聲。

  是幻覺,他知道的。他已經很熟悉這種幻覺了,總是先是聲音出現,再是影像,等到他伸手觸碰的時候,她的身影就會消失。可是幻覺好在也能聽到她的幾秒聲音,只要能看到生動的寧奚,即便是幻覺……他悶笑了一聲,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談……策。」

  他聽錯了嗎?以往的幻覺了,她不會叫他的名字。他低喘一口氣,平穩了一下心神,聽著耳邊的聲音,哪怕是幾秒也無所謂,只要能聽到她的話語——可是聲音好像是從下方傳來的,他手掌顫抖著,看向自己的懷中。

  沉睡已久的人,好像微微睜開了眼睛。她微紅的唇動了動,長睫顫動一下,那雙眼睛輕輕地一眨,本能地看向他正在流血的、猙獰的手腕,極為艱難地扯動唇角,纖細的手指緩慢地移動,一點點地移上了他手腕上的傷口。

  是幻覺嗎?談策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那隻纖細的手。或許是呢……他或許已經死了也說不定,否則怎麼會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上移動。他日日夜夜地祈求,她都不肯睜開眼睛看他一眼,這又是新的幻覺嗎?他胸膛里像是要被巨大的疼痛和恐懼撐開,通紅的眼睛看向懷中的人,顫抖的雙手包裹著她的身體,低頭看她,想要開口確認,淚水卻先掉出來,落到了她的臉頰上。

  「我死了嗎,寧寧?」他笑了一聲,哽咽著低頭貼上她的唇角。

  這一次,她的身影沒有消失,他感受到堵在自己傷口上的那隻手,不禁慢慢地拉開距離,看向面前面色有些蒼白的人。她像含著水一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臉,嘴唇十分艱難地動了動,不太靈活的手掌擋在他流血的傷口上,極力地從喉嚨里發出幾個字的聲響。

  「流血,你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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