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驚悚的真相
2024-06-13 19:10:33
作者: 瞰霧
寧奚從夢中醒來,額上布滿一層薄薄的汗。
她抓緊了被子,努力從夢中劫後餘生般的感覺抽離出來。眼前的光線昏暗卻溫暖,他的手始終輕輕地放在她的肚子上,聽到她醒來移動的細碎聲響,他感受著掌心下她腹部的起伏,輕輕皺了皺眉,靠近了她的肚子。
「小橘子,又把媽媽踢醒了。」
凌晨三點,他還沒有睡。當然,這不知是她第幾次噩夢醒來,回頭就能看到談策的眼睛了。他好像不知疲倦一樣,將她抱在懷裡,靜靜地看著她的模樣。有時候也是動作,他握著她的手,似乎是覺得這樣細細地把玩更加有趣一樣,親吻往往從她的指尖開始,然後慢慢地向下親吻她的指節、掌心、手腕。
很久之前在寺廟的那個夜晚,她半夜醒來,他正在親吻她的唇和脖頸。假如說他那時是在隱藏自己是謝褚的事實才會故作冷漠,只能晚上宣洩情感。那現在呢?他似乎整夜整夜的不睡覺,每當她睜眼或者起身,他都能第一時間察覺,然後慢慢地抱上去。
因為談葉山的威脅,現在談策二十四小時都會跟在她的身邊,她仔細回想著他每一個動作,又想起那串熟悉的號碼,剛剛閉上的眼睛慢慢睜開。胸膛內說不清的悶痛讓她無法再閉上眼睛,只要合眼,她似乎能看到他滿是刀痕、鮮血淋漓的手臂。
「談策。」她叫了他一聲。
「寧寧,怎麼了?」
談策半坐起身將她抱到懷裡,掀開她的睡衣看向她的肚皮。孕晚期半夜本身就很容易醒,一醒就容易失眠。他剛要哄她,就見她抬起頭,也慢慢坐了起來,靠著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
「談策,我們談談?」她話剛剛說出口,立刻就有些後悔。她有什麼證據證明談策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某些疾病?假使說他可能——他之前做的事情是顯得十分瘋狂,那也可能只是暫時之舉,她這樣懷疑他的精神狀況,某種程度上也是對他的冒犯。
可是一個正常人,怎麼會把自己的手臂傷害成那種模樣。
談策調了一下床頭的燈光,將她攬到自己懷裡,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語氣十分平淡:「寧寧,我沒有懷疑你見過賀池。我只是隨口一說,畢竟上一次,你對他把話說得很清楚。」
「我不是想說這個,是……」寧奚深吸一口氣,將要說出來的話還是停在了口中,她什麼都沒說,靠在他懷裡,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小橘子出生以前,你和談葉山的恩怨能解決嗎?我擔心小橘子……」
「只要待在我身邊,你和小橘子都不會有事。」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額頭,在她看不見的位置,目光卻漸漸沉了下來。他像是知道她欲言又止的是什麼事情,指腹輕輕摩擦著她的脖頸,細密的吻就落下來,「寧寧,別離開我身邊。」
天剛剛亮,周照打開自己越野車的車門,從駕駛座上一腳把周映東蹬下了車。喝得爛醉的人跌到車外,搖搖晃晃地靠著車嘟囔了一聲,想要站起來,卻沒有任何力氣,只能眯著眼看眼前的人。
周照點了一支煙,下車站在車下看著面前爛醉如泥的人,譏諷地笑了笑:「你和談策去了,不也是被談葉山擺了一道兒?讓他先跑回來了。剛回來就喝成這樣,你沒別的事兒幹了?」
周映東支起眼皮,許久沒有宿醉過,現在頭有些疼。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身姿挺拔的周照,冷笑了一聲:「你也沒抓到他,那個談葉山……好像對你格外感興趣啊小叔叔,他是借著賀池的力量才回來的。他那麼多疑的人怎麼會信賀池,小叔,你——你讓他幹嘛了?」
周照聽到這裡,嘖了一聲,順勢給了他一腳。安著假肢的手拿煙肯定不方便,他換了一隻手,夾著煙狠狠吸了一口,英挺的眉皺起來,簡單地對他剛剛的推理做了一個總結:「傻逼。」
「你別他媽蒙我!」周映東解開自己襯衫的紐扣,沉沉吸了一口氣,布滿血絲的眼眸抬起來看著他,「談葉山剛剛到豐林,第一件事不是找談策的麻煩,而是在你指揮部的附近躲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他媽去找你的時候我都看見他那張缺德臉了,你敢說你不知道他在哪裡?」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惡狠狠地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直尊敬、崇拜的人:「所有人都在抓他,他躲你那外面,你會不知道?!」
周照眉頭緊緊地擰起來,克制住再上前給他一腳的心思,但還是蹲下來,夾著煙的手向下垂點了點菸身:「現在不能抓他,還要等他接著暴露一些行動,這是是指揮部所有指揮員的意見,沒有確鑿的證據,把他抓進去等著談老爺子來找事嗎?」
「你胡說!」一貫冷靜的周映東從地上撐著站起來,他一隻手撐著車,兩隻眼睛盯著他,「我他媽昨天都知道了!我們回來抓的談葉山的兩個小弟說了。當時賀池受重傷那一槍,本來是要打你的!後來狙擊手被談葉山推開改了位置,那才沒打中你。你在林芝山外等了那麼久都沒抓到他,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他被推測的結果驚得氣急攻心,差點要吐出血來,只想現在揪著周照的領子逼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前天談策通知他,寧奚可能在醫院見過賀池。他順著這條線查到了當時賀池受傷的事情,又把逮來的幾個人仔細審問了一番,才知道——談葉山曾經下過不准傷了周照的命令。
他是個什麼人?他是一個十幾歲就敢殺人的人!是一個完全不理會道德與良心,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為什麼會單獨下這樣的命令?周映東覺得自己都要被逼瘋了,他從三四歲就跟著周照,他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他的話構成了他少年之前的價值觀,可現在——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信任賀池會幫他?你用什麼方法讓他相信賀池的,嗯?」周映東踉踉蹌蹌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周照的衣袖,「你……你們……」
周照不想和醉鬼多說什麼,他反手鉗制住他的爪子,略一屈身,膝蓋頂著他的腹部將他重擊在地。周映東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了一下,抬頭看著周照,語氣里有濃重的、咬牙切齒的恨意:「你……你是不是和他好過?」
談葉山不喜歡女人,這不是個秘密。他聯想到這樣殘忍、瘋狂的人居然會對周照格外不一樣,那種假設和可能都快逼瘋了他。他破天荒地喝的爛醉如泥,直到天明,才看到周照開過來的車。
空氣中靜默了大概有三秒,周照想著自己的哥哥就周映東一個獨子,還是別給他踢死的好,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周映東,冷冷地挑了挑眉:「從現在開始,你不准再參與這件事。你滾回家去做你的事情。」
他轉身就要上車,被身後的周映東死死地抱住了手臂。他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看他,一貫冷靜理智的臉上滿是憤怒:「你怎麼沒否認?你緝毒的時候這隻手臂怎麼傷的你從來沒和家裡說過,是不是也和他有關?周照,你他媽……你他媽是不是真和他好過?」
周照一句話都沒說,乾脆地一腳把他蹬開,自己上了車。
周映東看著他的車越開越遠,掌心快被自己掐出了血。他咬緊了牙,正欲起身,手中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他看到寧奚的名字,抬手接起電話,看著自己手腕上蹭出的血痕,牙都快咬碎了。
「今天談策不在,我們見一面可以嗎,我有話要問你。」
寧奚這個地方,從來沒主動歡迎他來過一次,今天是破天荒頭一遭。她打開門把他迎進來,看到他一臉戾氣地進門,不由得皺了皺眉。周映東雖然脾氣暴容易揍人,但是臉上的憤怒不會是這樣的表情,他大多數都是冷靜地憤怒,不屑地動手,從骨子裡看著就輕慢。
可是今天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和憤怒,看向她的時候眼神才逐漸平息。寧奚倒了一杯水給他:「怎麼了?」
「沒事兒,心裡煩,」周映東把煙掐了,沉默地端起茶杯,「找我什麼事兒?」
「只是想問一下之前你說過的……我離開的六個月,你說談策的精神……」她話語間有些猶豫,或許是因為面前的人戾氣太盛,她嘆了一口氣,「你說他在吃藥,是……是什麼藥?」
周映東本來低頭聽著,聽到她這樣問,敏銳地抬起來頭,輕輕眯了眯眼:「談策最近怎麼了?還是你發現什麼了?」
「沒事,就是想到之前他的手……」寧奚眉頭擰起來,不想提那個場面,「你告訴我,那段時間他怎麼了。」
周映東沉默了幾秒,向後靠到沙發上。聯想到談策說的她可能和賀池見過面,他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轉過了頭:「是,一開始,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寧奚走後的第一周,他發現談策好像有些不對勁。談策這些年有寧奚很多張照片,這他很清楚,所以在看到談策把她所有的照片都放在一個專門的冊子裡以後並不奇怪。但是很快,他覺得有些奇怪了。
每一張照片,他都編好了號碼放在了自己身上。那時派出去找她的人,每傳回一條沒有找到的消息,他都會換一張照片帶在身上。無法入睡是從第二周開始,他到他的房間,凌晨時分,他正在桌前數她留下的物品。
數過很多遍,然後帶著她留下的東西,極淺地入睡幾小時。他對著照片說話,和她的貓交談。
他把幫助她逃走的談聞關了將近兩個月,幾乎快要把人整死。如果不是談老爺子出面,談聞這條小命不一定能保住。
他的手臂上出現越來越多的傷痕,大概是為了緩解痛苦。
到第五個月,他去通知談策一個林芝來的消息。他在辦公室里向外看,看向門邊,說感覺到寧奚好像回來過。
第六個月,他說好像看到了她的影子。穿著校服的,一開始他遇見的那個樣子。
他出現了幻覺。
周映東有些毛骨悚然,其實從第二個月開始談策已經在服用精神類的藥物了,無非是助眠安神——他平時沒有任何異常,只是在提起寧奚的時候,極端行為已經越來越多。主治醫師是業內最好的醫生,可她表示普通的心理療法對他完全沒有效果。
他是一個意志和信念如同鋼鐵水泥一般的人,他人灌輸的話語絲毫無法滲透入他的精神世界中。他對寧奚的固執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無論醫生如何解釋,治療,或是催眠,他都無法放棄。
他有些不詳的預感,談聞說他在另一個人身上也見過這種狀態。
談葉山,那個還是少年就以虐殺動物取樂的人。
「但是,我認為那只是他離開你以後出現的暫時應激,不能算是疾病。畢竟……他從你十六歲就看上你了,你手上劃破一道口子他都心疼。你一聲不吭地跑了,他擔心你有什麼意外,有這種表現還算正常,」周映東這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現在你好好地待在他身邊,就不會有這種情況了。」
他的話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什麼,背後的寒意幾乎瞬間涌了上來。他急切地想抽一支煙,但寧奚還挺著肚子,他只能不斷地摩挲著煙盒,忽然地抬起頭來。
「不過談家人確實都有點不正常,那個談葉山——」他幾乎沒有力氣再說下去,「還有談策……寧奚,我勸你今後都別再動離開他的心思,談策不捨得動你,但他會殺了帶你走的人。你和賀池見過面了吧,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和他走。」
他語氣一頓。
「這是為他好,」周映東看著她,「談策現在真的動了要殺他的念頭,我的意思是——帶你走的人如果是我,他可能也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