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回來幹什麼
2024-06-13 19:08:14
作者: 瞰霧
「等一下。」
水池裡痛苦的咳喘聲剛剛停住,高跟鞋踩在青石地磚上的聲音漸漸傳來。從門外走進來的女人手裡夾著一根煙,眯著眼看了看池子中間的賀池和寧奚,嘆了口氣慢慢走到了邊上,將手裡的煙按在池壁上熄滅了。
「寧奚,你先出來,這水太涼了,」她把濕透了的菸蒂扔到一旁,瞥了一眼正在咳嗽的賀池,「他死不了,你先出來。」
周映東見時機合適,頓時把煙踩滅了,兩步就跨進了池子裡。他一隻手捏著寧奚的手腕,一彎腰就將她扛了起來。和寧奚多費口舌只會浪費時間,直接動手就行。寧奚掙扎間被池子裡的水嗆了一口,沒怎麼站穩就被周映東扛出了池子,不由得扶著池壁咳了一聲。
「沈大小姐捨得過來了?」周映東把外套脫下來蓋到寧奚身上,一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語氣悠悠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女人身上。
她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正準備點第二支煙,聽到周映東的話不禁皺了皺眉,抬頭笑了一下:「我倒不想來,不過不來的話,誰知道你們會發什麼瘋。」
沈雲青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今天的氣溫低到零下,只有談策這種瘋子才會在這種天氣搞這些名堂。她按了一下打火機,攏了攏自己被寒風吹散的頭髮,慢慢地走到談策面前:「談總,別急著動真格的,賀池是獨子,你總不能讓賀市長絕後吧。」
她把那個檔案袋扔到桌子上,用手擋著風把煙點上,瞥了一眼談策的神情,隨即淡淡笑了一聲:「沈琮那個小雜種找到的東西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您,談總,給點面子吧,用這個換賀池,應該很值得吧。」
談策低眼看著她扔過來的檔案袋,李嶠立刻上前拆了開來。他打開檔案袋,對著燈光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慎重地將它封好,聲音低了下來:「老闆,是我們之前在找的東西。」
談策淡淡看向她的眼睛,隨後坐回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李嶠心領神會,立刻招手示意水池旁邊的人將賀池放下來。兩個跟著沈雲青來的保鏢隨即跨入水池,將賀池慢慢地扶了出來,長時間泡在冷水裡讓他幾乎站不住,剛剛走出水池就扶著池邊跪在了地上。
周映東把李嶠拿來的毛毯包住寧奚的膝蓋,起身看向沈雲青。她已經轉身走了過來,高跟鞋踩在青石地板上的聲音十分清脆。她先是掃了一眼渾身濕透的賀池,繼而又看向一旁的寧奚,想要嘆氣還是忍住了:「賀池這點苦不算什麼。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家,身體不好,跑那裡面去幹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什麼苦命鴛鴦呢,談策看了不氣瘋了才怪。」
她一隻手擋住大衣,慢慢蹲下來,擋著外面的風把口袋裡的東西塞到寧奚手裡,又伸手碰了一下她冰涼的臉頰,壓低了聲音:「寧奚,你好好保重身體,才能繼續查這件事情,嗯?」
寧奚坐在一旁,微紅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手心,被她握住手以後立刻攥緊了她塞到她手心裡的東西,不動聲色地抬頭看她一眼。沈雲青與她對視一眼,起身看向周映東:「趕緊把她送回去吧,我那個侄子還惦記著今晚以後來撿現成的呢,蠢貨一個。」
沈雲青本準備帶著賀池走,沒想到他和周映東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談策面前。身後的保鏢喊了一聲,她急忙走過去拉住賀池繼續上前的動作。手臂上的血水順著他的袖管向下流,他輕輕挪開沈雲青攥住他手腕的手,慘白的臉看向正在倒茶的談策。
「剛剛的卷宗記錄的是和寧尚海有關的一個倒賣文物案件,罪犯原本被判了九年,但在判決結果剛剛下達之後離奇死亡,這件事與你有關吧,」他看著談策那張淡然的臉,又瞥了一眼一旁被燒成灰燼的卷宗,「換句話說,是你做的吧。」
談策居高臨下,用沒受傷的那隻手端起了另一個茶杯。他指尖摩挲著茶杯,似乎是覺得他好笑,抬頭淡淡瞥了他一眼,聲音里反而帶上了一些漫不經心的笑意:「對,所以賀隊長,你能怎麼辦呢?」
「你漠視生命,踐踏法律和公理,」賀池攥緊了拳,血水從指縫裡往外冒,帶著喘息的聲音從喉嚨里堅定地鑽出來,他緊緊盯著眼前的人,幾乎是一字一頓,「即便現在法律沒法懲罰你,但天理昭彰,你會有報應的。」
周映東讓人把寧奚送上車,趕在賀池說下一句話造成更大的後果之前把他和沈雲青送了出去。剛剛還滿是人的院子瞬間空曠起來,冷風吹得人發抖。他看向一旁的談策,對方正盯著自己滿是血的手指看。周映東手指一抖,看他他彎腰撿起地上那塊碎瓷片,仔細端詳著。
「……你沒真想弄死賀池啊,那你是想把沈雲青釣出來,順便讓寧奚死心?那你今天付出的成本有點高了,」他看著他的手掌不由得嘖了一聲,皺著眉看了一眼李嶠,「快帶你老闆回去包紮一下手,這裡……」
「你去看一下寧奚的情況,」談策對周映東的話置若罔聞,將檔案袋推給周映東,「把這東西給鑑定師,讓李嶠開車送你。」
「你要一個人在這兒?」周映東拿過檔案袋,大約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即便是本來不打算走還是站了起來,「行,你自己看著辦,手記得處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李嶠一把:「走吧,別杵這兒了。」
談聞進到院子裡的時候,院子裡已經空空落落的只剩了談策一個人。他小心地走進去,遠遠望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談策,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好像也看到過他這樣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沒有任何聲響。
他低著頭走過去,在看到談策的一刻就撲通一聲跪到了他腳邊,沒有了往日的乖戾與跋扈,像小狗一樣怯怯地叫了一聲:「哥,對不起,我不應該帶寧奚來,但是……」
他正欲解釋什麼,腦袋上卻突然多了一隻手,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抬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談策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摸著他的頭。他手掌摸著他微卷的頭髮,聲音很淡,沒有任何要斥責的情緒:「談聞,做得好。」
談聞抬著頭睜大了眼睛看向談策,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麼來。他看向談策那隻垂在身側,似乎有意不讓他看到的、滿是鮮血的手,眼眶在瞬間熱了起來:「哥,我……我,我不知道你……」
「讓她現在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總比之後後知後覺要好得多,你沒做錯,」談策收回手,目光瞥到談聞眼眶裡掉下來的淚,指腹移過去輕輕拭掉他眼下的淚珠,「都多大了還哭,站起來。」
談聞咬著唇站起來,頭頂亂蓬蓬的捲髮已經被談策剛剛的撫摸壓了下去。他還想說什麼,門口卻傳來一陣響動,他抬頭望過去,只見寧奚的身影正由遠及近跑了過來。她似乎已經站在那裡很久了,他馬上擋了在談策的身前,有些緊張地咳了一聲,被談策一隻手招呼到了一邊。
寧奚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但跑過來這一段路顯然讓她膝蓋疼得不輕。她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階,在距離談策兩步遠的距離停住腳步,仰頭看向半邊身子都隱在黑暗中的人。他看了一眼她的膝蓋,又慢慢移開了目光。
「談聞,你先出去,」寧奚的聲音已經冷靜了許多,「我有話和你哥說。」
談聞雖然不想走,但看著談策臉上的表情還是走了出去。院門關上的一刻,她又上了一級台階,目光從他那隻還握著瓷片的手上掠過,背著風輕咳了一聲。
談策似乎是沒想到她還會回來,將身側的手向後放了放,低眼喝了一口完全涼掉的茶,冷笑含糊在了喉嚨里:「跑回來是打算給你的新男友報仇?」
寧奚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就這麼和他對視了將近十分鐘。冷風吹得她身體一顫,她的手伸向口袋,將裡面的東西掏出來放到桌上。小小的酒精瓶子在桌上滾了一下,她伸手按住,擰開蓋子用貼在外面的小鑷子夾出了一顆酒精棉。
她打量一下他身側的手,伸手將他的手腕抬起來,毫不客氣地將酒精棉按了上去:「賀池的配槍就在我身旁,我要報仇,剛才就可以對你開槍。」
談策聞言手掌一動,酒精浸到他掌心裡,連帶著擦乾淨了他掌心裡的那塊瓷片。
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消失了,寧奚神情平靜的不像話。他看她一眼,眉慢慢皺起來,要將手抽回來,卻被她緊緊地攥住了手腕。
「回來幹什麼?」
他聲音有些啞,看著她彎腰,被風吹起的髮絲擦過他的手,她低著頭吹了吹他掌心的傷口。
「不知道,你說要開槍的時候,我是打算一輩子恨你,」寧奚的眼睛有點紅,但聲音仍是淡淡的,她動作一頓,看著他掌心裡的瓷片,「但剛剛回去的時候,忽然感覺我今天要是真的這麼走了,你可能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