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新選題

  每一篇調查報導都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拉鋸戰，戰鬥並不會在稿件發出的那一刻就結束。

  相反，來自網絡的輿論紛爭才剛剛開始。

  由於任爾東的調查觸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來自醫務工作者、醫藥代表，甚至是部分娛樂場所從業人員都對他恨之入骨。

  他們幾乎是拿著放大鏡盯著報導過程，以最嚴格的規範來衡量這篇新聞，吹毛求疵地搜尋著任爾東的「黑料」，再發動水軍將其放大了十倍擺到網絡上。

  在網絡上，凡是有關這篇新聞的視頻下面，正面讚揚的評論占據了絕大多數，但是有幾條負面評價卻被分別頂在了前面。

  最高贊的一條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砸我們三百萬醫藥代表的飯碗換名聲！」

  在這條評論下面又有無數跟帖，有人爆料任爾東臥底期間也沒少干違規送禮宴請、虛報學術會議之類的事情，如果醫藥代表們要接受調查，不能讓任爾東成為漏網之魚！

  甚至還有人貼出了任爾東在TPC公司臥底期間的薪酬表，以此來證明他也是現有行業潛規則的獲利者。

  這件事還真不好解釋，任爾東在節目中曝光的那些燈紅酒綠場景，分明就是他自己也在現場的證據。

  

  他一度想要放出部分後續視頻來證明自己什麼壞事都沒幹，臥底期間沒有送過回扣，沒有參與嫖娼賭博等等犯罪行為，即便是曾經虛報過參會人數，也都是在執行喬建彬的指示，至於虛構學術會議的事情，也是由鵑姐代為完成。

  呂焱俠制止了他：「調查記者的工作處處是如臨深淵的險局，我們在調查他人的時候，也會被人盯上。現在他們故意往你身上潑髒水，你若急於自證清白，反而會給他們提供更多攻擊你的素材！」

  「那我要怎麼辦？」

  「你把手裡這些材料證據打個包，我交給台里紀檢組，請他們出一份通報。」

  經她這麼一提醒，任爾東頓時輕鬆起來：「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我都忘了自己也是有單位罩著的人了。」

  「別貧，台里能幫你擋的事情也有限，網友要是真抓著你在TPC的收入問題不放，你就避重就輕，假裝沒看見好了。」

  呂主任是好意，她知道近10萬元對於一個剛畢業的年輕人意味著什麼。

  可是任爾東卻笑了：「主任，你覺得我是一個把錢財看得很重的人嗎？」

  他從手機上展示了轉帳和聊天記錄。

  在新聞報導播出之前，他已經將TPC工資卡里的錢全都交給宋弢醫生了，一小部分充到了黃思雨的住院帳戶里，剩下的則當作公益金，分給其他有困難的病人。

  小宋醫生做得很細緻，光住院費的發票就開了十幾張，全都備註上受益人的身份信息拍照發了過來。

  呂焱俠欣慰地笑了：「你怎麼不早說？」

  「這個就沒必要往外講了吧？我只是覺得這錢拿著燙手，從哪來的還回哪去而已。」

  「尊重你的意見。」

  呂焱俠輕笑一聲，但還是把聊天記錄和發票照片拿了去，說是要找台長請功，就算不對外公布，對內的表彰還是少不了的。

  很快，一張藍底通告就貼到網上，解釋了任爾東臥底期間的問題，堵住了悠悠眾口。

  不過不依不饒的網絡噴子們還是把焦點引向了薪酬問題，逼得呂焱俠把任爾東捐款的證據亮了出來。

  她特地在發票日期上畫了圈，提醒噴子們注意這是在新聞節目播出之前捐的！

  這下噴子們閉嘴了，但輿情更加火熱，同城友媒仿佛發現了閃光的新聞點，紛紛要求採訪任爾東這位道德上無可挑剔的同行，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任爾東「十動然拒」，雙手合十向呂焱俠求饒：「我可不想接受什麼勞什子的採訪，求您幫我擋一下。」

  他不等呂焱俠反對就奪路而逃。

  「臭小子，」呂焱俠追了兩步搖頭笑了，「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啊，你當初決意要出鏡主持節目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這些了！」

  任爾東沖她揮手：「我不是害羞，只是覺得慚愧。」

  他快步走出廣電大廈，本想坐地鐵去腫瘤醫院探望黃思雨，卻在樓下被一群人給攔住了。

  任爾東嚇了一跳，回頭看了一眼大廈保安才戰戰兢兢道：「我警告你們啊，打人犯法，成本很高的！這裡到處是監控和保安，不要亂來！」

  沒成想對方不是壞人，而是一群病人家屬。

  他們看了電視新聞，發現自家病人也在未被告知的情況下使用了國產人血白蛋白這個藥品。對比同病房、相似病情的病人發現，使用進口人血白蛋白的病人用藥起效快，平均用藥量比使用國產替代藥的要少一半左右，總花銷也少。

  大家懷疑醫生就像宗尚萬那樣收了國產藥企齊南藥業的回扣，故意隱瞞了醫院有進口藥品的情況。他們氣不過決定來電視台爆料，點名請求任爾東給主持公道。

  只不過他們剛到樓下登記上來訪信息，還沒來得及上樓就遇見了任爾東罷了。

  任爾東把他們領去了接待室，認認真真聽大家講述了前因後果。

  大家都是藥學門外漢，七嘴八舌講的都是主觀臆測。

  任爾東有些恍惚。

  其實單單聽說是齊南藥業的藥品，他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是他關注的重點不是醫生有沒有收回扣，而是進口藥與國產藥的療效差距。之前閒聊時，宋弢也曾經提起過，黃思雨改用國產的「便宜激素」後身體反應明顯大很多，而且那也是齊南藥業生產的。

  上大學時老師講過，同一類藥物，無論國產還是進口藥，有效成分應該是同一種化學結構。它們在藥物作用機制上、使用效果上，一般不該存在明顯區別。

  但事實是，儘管國內仿製藥在成分基本和進口藥一樣，生產工藝可能也只有1%或0.1%的差別，但在報批做生物等效性實驗的時候，效果就是比進口藥差很多，這裡面的原因特別複雜。

  有可能是國產藥品的有效成分不太均勻，比如這一片多點，那一片少點。再或者說可能藥物雜質、成分配伍等方面存在問題。

  但是萬一他們在做藥理，做臨床，做生物等效性的時候，數據造假了呢？

  那可是齊南藥業啊，為了銷售業績不擇手段，什麼事情都可能幹得出來。

  他拿筆記錄下大致情況和這幾位家屬的聯繫方式：「我得先跟主任匯報一下，明天跟大家聯繫。」

  送這些觀眾離開後，他馬上去找呂焱俠：「主任，主任，我有個重要選題要匯報……」

  .

  .

  兩個月後，《深度》調查節目播出了重磅新聞，TPC乾海分公司被調查，牽出轟動全國的行賄大案，TPC（中國）公司面臨十億起步的罰款。

  緊接著，各地醫療系統展開全面的自查自糾，像葛思危、陳勉汝、張厚廉、孫菊英、趙淑琴、馬一鳴等一大批醫務工作者被調查處理。

  而此時的任爾東，卻已化名鄭竹石，在許清如的幫助下「改頭換面」混進了齊南藥業的生產車間，成了一名臨床監察員。

  他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這裡生產的國產仿製藥藥效到底有多差……

  （全書完，鳴謝陪伴。）

  「寫在文末：各位讀者老爺，對不住了，這本書的篇幅一如既往的短，下本書我努力寫個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