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朝堂掐架
2024-06-12 18:03:11
作者: 小貞德
立冬,冬之始也。
自立冬之日起,生氣閉蓄、草木凋零、蟄蟲休眠,萬物進入休養狀態。
人也一樣。
大地凍結之後,農忙徹底結束。
不過,萬惡的統治階級是不會讓百姓們休息的。
每年到了冬天,便開始服徭役,整修河道、造橋鋪路、加固城防,總之有的是活干。
前幾日劉凌曾上書,請求播下一些銀子,給服徭役的百姓配發些飯食。
結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對此劉凌也無可奈何,他雖賺了很多銀子,但卻並沒有支配的權利,而且真要是播下去了,能落到百姓嘴裡的,怕是也十不存一。
所以劉凌之後便也沒再提這茬。
今日是一個月一度的大朝會,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參加,五品以下的官員有事需要直奏皇上的話,也可以參加。
劉凌是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勉強夠格。
上次大朝會劉凌為表重視,早早地便去奉天殿等待了,然而他去的時候,除了幾個值守的太監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之後的整個過程,也和他一毛錢關係沒有,不過是幾個主管彈劾的御史在那裡噴了一上午的口水罷了。
這次,有了經驗的劉凌不再起那麼早,他一直等到卯時才來到奉天殿。
就算如此,劉凌到的時候,仍有不少官員還未來到。
來到角落站定,劉凌突然發現,四周的官員,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看向自己。
嗯?出門沒洗臉?
劉凌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
就在他疑惑自己,同為翰林院官員的王鴻文也來了。
看到劉凌之後,王鴻文快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劉兄,我聽說有幾名御史要彈劾你,你可得做好準備!」
劉凌啞然:「彈劾我?為什麼?」
王鴻文微微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總之做好準備!」
這段時間,劉凌在翰林院也算是將人頭混熟了,不僅和王鴻文關係不錯。
同科進入翰林院的楊元修、曹坤等人也算是熟識。
如今王鴻文特意給自己報信,估計不是空穴來風。
彈劾自己?彈劾自己什麼?
劉凌思來想去也沒想到自己最近犯過什麼事。
不過也無所謂了,御史台那幫孫子們,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就是找茬彈劾的。
若他們彈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自己就認慫,若是有人暗中要拿自己開刀,那就對不起了!
定了定神,劉凌站直了身子,靜靜等待辰時的到來。
啪啪啪!
淨鞭聲響起,一名太監來到太監對著下方的百官呼喊道:「上朝!」
百官緩緩步入奉天殿內。
龍椅之上,蕭帝端坐,身旁還有蕭元壽等三位皇子。
經過上次晉州之亂後,蕭帝對蕭元壽的能力有些失望,故而開始將三個兒子全都叫到了朝堂上開始歷練。
對此蕭元壽不僅沒有感到不安,反而整天樂呵的不行。
畢竟,之前只有自己在這站著,現在多了兩個,他自在了不少。
蕭元聰是個老實孩子,老爹讓幹啥就幹啥,也不多說什麼。
唯有蕭元啟,他明明不懂政治,卻要每隔幾天過來上一次班,實在是無聊的緊。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朝拜。
蕭帝虛手一抬,旁邊的太監隨即道:「平身!」
「謝陛下!」
「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慣例性的呼喊了一聲後,人群之中當即站出一人道:「啟奏陛下,臣戶科給事中范邵參奏市舶司主事劉凌,私自截留市舶司上交戶部的銀兩八十六萬!」
范邵話音剛落,旁邊又有一人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吏科給事中李鴻才參奏市舶司主事劉凌,任人唯親壟斷市舶司職務任免,將吏部派往市舶司的一干人等盡皆閒置。」
「此等獨攬大權之行,有貪污受賄,斂財害民之嫌。」
「臣請陛下嚴查!」
似是商量好的一般,戶部吏部出手之後,刑部、工部、禮部的給事中也分別站出來彈劾劉凌。
其中刑部彈劾的內容是劉凌在蓬萊抗擊海盜的時候,濫用私刑,擅自斬殺城中百姓。
同時,根據王直等人供述,劉凌還有通倭的嫌疑。
工部則彈劾劉凌,在魯州、冀州、豫州三地不經請示便大興土木,用水泥整修道路,以至於百姓田產毀壞嚴重,官道通行效率大大下降,甚至,如今的水泥路連馬都騎不了了,只能從旁邊的土路騎行。
禮部彈劾的理由就比較搞笑了,根據禮科給事中調查,上月十五是劉凌母親的忌日,這麼大的日子,劉凌竟然沒有回鄉祭祀,實在是不孝的表現,應該嚴厲斥責!
六部六科在朝中也是言官,職位和御史一樣,都是正七品的官職。
這官看著不大,但權利卻不小,不僅能對六部中包括尚書在內的官員指手畫腳,甚至對皇上下的聖旨也能評頭論足一番。
平日沒事就吐吐口水,吐誰身上算誰倒霉。
這次除了兵部以外,剩下的五科給事中都對劉凌出手了,若說這些人不是早有預謀,鬼都不信!
然而,還不等劉凌有所解釋。
一旁都察院監察御史也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彈劾翰林院侍讀學士劉凌身為官員,卻行商賈之事。」
「又此等行徑,實在有辱朝廷體面,不配在翰林院任職,更不配教習幾位皇子,請陛下立即將他革職查辦!」
站在角落的劉凌,有些愣神,剛才六部六科彈劾自己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蔡雲程、胡堯元等人指使的,可如今都察院的人也摻和了進來,這就不想他們組織的了。
抬頭再看站在前列的蔡雲程等人,只見他們一臉淡定,似乎看上去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
還不等劉凌細想,龍椅上的蕭帝便緩緩開口道:「劉凌,你可有話說?」
劉凌聞言快步來到大殿前方,低頭道:「啟奏陛下,諸位同僚彈劾之事,臣都可以做出解釋!」
「哦?有何解釋?說說吧!」蕭帝道。
劉凌首先看向戶科給事中道:「陛下,今年入冬的時候,市舶司確實應該上繳朝廷八十六萬兩白銀。」
「但前段時間市舶司出資從大吳購買糧食,以及購買白糖的資金全都是由市舶司自行墊付的。」
「臣曾多次向戶部討要所需銀兩,但戶部不僅拖著不給,而且還說並未見到那些糖品和糧食,所以不認這帳目。」
「無奈之下,臣也只能讓市舶司暫且從上交戶部的資金中,暫且扣除這些貨款,以用於和大吳的商人結算用!」
「此事我已經向戶部遞了文書,也向陛下遞了摺子說明情況!」
上次劉凌給遼東送白糖,送糧食,為了防止戶部官員貪墨,直接沒走他們的帳目。
如此一來,戶部的官員們自然是不幹了。
好傢夥,不讓我們貪墨,還想從我們手裡拿錢?做夢去吧!
所以,那些貨款一直沒給劉凌結算。
劉凌追了幾次沒結果之後,索性直接讓市舶司自己解決了,這事他也想戶部寫了文書,蕭帝那也說明了情況。
然而,范邵卻不管這些,他上前一步道:「劉大人,市舶司賺的銀子應該上繳國庫,至於你說的遼東軍糧的情況,我戶部並沒有人看到,也沒有帳目清點。」
「我等又如何給你結算?」
「若我大周所有的官員,都如同市舶司一般,直接將糧食貨品送去遼東,然後再從各地賦稅中扣除,那還要我戶部做什麼?」
「你市舶司直接立個小朝廷算了!」
這話殺傷力有點大,不過劉凌倒也不慌,他冷聲說道:「遼東軍需是急用,若由市舶司運抵京城,再由京城運抵遼東,期間所需花費至少是貨物的兩成,這兩成貨物,你們戶部的官員們能出得起嗎?」
「再說了,運輸這些貨品的時候,我便三番五次的要求你們戶部派人前去請點,結果呢?你們戶部連屁都沒放一個。」
「這分明是懶政怠政,你要參我截留欠款,我還要參你們尸位素餐呢!」
聽到這,蕭帝心中已然明白過來,他看向戶部尚書徐平問道:「徐愛卿?他們二人說的話誰對誰錯?」
徐平上前道:「回陛下,冬天市舶司上交的庫銀確實燒了八十六萬兩。」
「至於給遼東的軍需,戶部也確實沒見過。」
「之前劉大人說讓我等去遼東驗看,但到了年末,戶部人手也緊實在騰不出手來,本想等著忙完這陣再去,誰知,劉大人竟直接讓市舶司的船隊將貨物卸了,以至於帳目無法清點!」
「沒有帳目,自然無法給市舶司結算!」
聽到這話,於廷益站了出來道:「啟奏陛下,遼東軍需的驗收是由孫高陽孫大人親自主持的,一應帳目都已經匯報給了兵部,兵部也轉交給了戶部和內閣。」
「臣也曾校對過,並無差錯!」
聽到於廷益幫自己說話,劉凌隨即向他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然而對方卻並未領情,說罷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點搭理劉凌的意思都沒有。
戶部尚書徐平則道:「於大人此言差矣,遼東驗收是遼東的事,戶部驗收是戶部的事!二者不可混為一談!」
聽到這話,劉凌眼中寒光閃過,他冷聲道:「哦?那敢問徐平徐大人,您是什麼時候派人去遼東驗收的?」
徐平一怔,他眼睛轉了轉,隨後道:「本官聽說貨物已經卸船,便沒再派人前去!」
「什麼時候聽說的?又是聽誰說的?」劉凌又問。
徐平張了張嘴,半晌後才說道:「半個月前聽說的,至於聽誰說的,本官記不太清了!」
「哈哈!」劉凌仰天大笑:「徐大人,徐尚書,我兩個月前便給你們戶部去了公文,要求你們戶部去遼東簽收糧食和糖品,一個月前船隊才到的遼東,之後我又是幾番催促,結果市舶司的人在遼東的海上等了你們十天沒等到一人,當時軍中已經斷糧,萬般無奈之下,我的人才讓孫大人代為清點,卸船入庫的!」
「結果五天之後你便聽到了貨物卸船的消息!」
「敢問,這一個半月,你們戶部的人都在幹什麼?難道就勻不出來一兩人去遼東清點物資嗎?」
「還是說,哪怕遼東將士們斷了糧,引發譁變,女真的鐵騎攻到山海關,也必須等你們戶部的人到才能卸船?」
「就算真是如此,你們戶部也應該給個准信,什麼時候派人去,什麼時候到?結果呢,卸船前百般催促,一個準話沒有,卸船之後,立刻收到消息拒絕登記貨品入庫。」
「你徐平究竟是人手不足,還是故意為之,又或者是你根本沒這個能力處理好戶部的一應事務?又或是你根本就不想讓遼東的將士們吃飽飯。」
「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和女真部族有所勾結,裡通外國,意圖削弱我遼東防衛力量,讓遼東賊寇有機可圖。」
劉凌的一番話說的徐平面紅耳赤。
他急道:「劉凌,戶部如何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至於裡通外國,你究竟有證據沒有,別忘了,你可不是言官,若是污衊,你可得反坐罪論處!」
劉凌一聽隨即將矛頭對準戶科給事中范邵。
他寒聲對范邵說道:「范大人,你身為戶科給事中,有著檢查戶部各級官員之職。」
「如今戶部做事出了這麼大紕漏,險些引起遼東軍士譁變,你竟絲毫不查,你這個戶科給事中該當何罪?」
聽到劉凌的質問,范邵人都傻了。
他當給事中這麼多年,莫說戶部尚書,就是皇帝的聖旨,他也批駁過,如今彈劾個從五品的小官,竟還被反過來指責了一通。
這是啥?倒反天罡?
「劉凌!你身為侍讀學士,管好翰林院的事就行了,怎還管到我戶部來了?」
劉凌心中暗罵:傻X,要不是你找茬,老子才懶得管你!
雖心中爆了粗口,但他嘴上還是比較文明的。
「太祖有言:監察百官非言官一己之責,各級官員所行所為若有不妥之處,平民亦可上書彈劾,敢有阻攔者立斬不赦!」
「今日我不止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還是我大周子民!」
「現在我問你,戶部怠慢軍機,以致軍糧驗收延誤,戶部尚書的責任暫且不說,你這個戶科給事中該當何罪?」
范邵兩眼瞪的滾圓,氣都喘不勻實了。
當年大魏太祖確實說過這話,不過當時是國家初建,很多規矩都不完善,需要各級官員互相監察。
之後朝廷運轉正常了,這規矩也就沒人再提了,更沒有哪個平民百姓敢給朝廷上書了。
可想不到劉凌竟將這話給抬出來了。
死皇帝的話范邵又沒膽子反駁,於是也只能站在那喘粗氣!
眼見范邵有些難以招架,戶部尚書徐平忍不住了。
這本來就是劉凌不按規矩來,擅自給遼東供給物資的罪過,雖然得到了蕭帝的准許,但對他們戶部的各級官員來說確是極大的冒犯。
對此,戶部上下一心,想要敲打敲打這傢伙。
可誰知,這小子嘴皮子竟如此利索,三言兩語便將責任全都落到了自己這邊!
今天不收拾了你小子,我這戶部尚書還怎麼當?
於是,徐平接替了范邵上前道:「劉大人,我戶部事務如何辦理,不應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之前你是百般催促不假,可我戶部根本就沒讓你直接將貨物運到遼東,是你自作主張非要運到遼東去的。」
「既然,你沒打算走我戶部的帳目,那憑什麼要我戶部給你結算!」
劉凌聞言,當即針鋒相對道:「徐大人!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
「什麼叫我自作主張非要運到遼東去的?遼東急缺軍需的事情,是你戶部遞上來的摺子。」
「陛下收到摺子之後,將此事交給市舶司幫忙辦理,我將貨物直接運到遼東,以減免損耗也是陛下准許的!」
「怎麼現在倒成了我自作主張了?」
「再說了,市舶司往遼東運糧食,乃是國事,理應由戶部撥款,若按你的說法,是我私自將糧食運到遼東的,那我豈不成了私自勞軍,有謀反嫌疑?」
「還有,什麼叫沒走你們戶部的帳目?難道所有物品都要先運到你們戶部,再往外發,才算是過了你們戶部的帳目嗎?」
「還是說,你們戶部官員的腳,全都是金鑲玉的,走不得邁不得,去不了遼東清點?」
「若如此也行,但兩個月前我催促你們去遼東驗收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和我說,現在一應貨物都運到遼東了,你和我說這些不是馬後炮?」
劉凌一番話懟的徐平也是啞口無言。
說白了,這就是個權利問題。
戶部是六部之一,劉凌以市舶司主事的名義給戶部下令,讓他們去遼東清點帳目,戶部自然不可能聽他的。
要知道,平日裡除了吏部之外,就數管錢的戶部最為傲慢。
想讓老子聽你指揮,去遼東那地方清點貨物,還不讓我們撈油水,你是我爹啊!
為了傲慢,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利,戶部自然不會去,哪怕這種方案能為朝廷,為國家剩下不少開支。
甚至他們連解釋都懶得向劉凌解釋。
至於軍需,至於遼東,至於女真,無所謂,愛咋咋地!
可他們沒想到,劉凌膽子如此之大,竟敢直接把市舶司上交戶部的錢款給扣了!
如此一來,戶部的人就不能裝孫子了。
貨品沒上帳,市舶司的銀子又不夠,到年底總帳的時候,這八十六萬兩銀子的缺,他們要自己想辦法補,所以戶部才上下一心,要在這彈劾劉凌,讓這小子長長記性。
誰知,這傢伙竟絲毫不懼,一番道理講下來,不僅徐平無話可說,就連職業罵人的范邵也被懟的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