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宋陽

  不得不說，會輕功有時候是真好使。

  趙玲綺如一隻靈鹿般踏著房檐來到了紅榜發放的地方，她定睛一瞧，第一眼便向著最前方看去，在她看來最前方的名字一般都是排名最高的。

  「於晶！啊！不是劉凌！」

  趙玲綺大驚失色，第一名不是劉凌便代表著她的一萬兩銀子徹底泡湯了。

  雖心中失落，但她還是沿著名字一路向下看去，希望能在後面找到劉凌的名字。

  「白易成，劉三明，余所修，匡文，李吉祥！嗯？沒了！」

  足足看了上百個名字，其中並沒有劉凌。

  趙玲綺生怕漏看，又忙從頭看起。

  這時，蘇如意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她將手放在嘴前呈擴音狀喊道：「玲綺姐，會元是不是相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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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圍觀之人一片鬨笑。

  「哈哈哈，會元！小娘子怕是做夢呢吧！」

  「看你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張口便是會元，能成為貢生便是燒高香了！」

  「小丫頭片子，上面估計沒你相公的名字，若真想讓你相公高中，不如讓你相公納妾再小登科一番吧！」

  說罷，眾人再次大笑。

  蘇如意氣的牙痒痒卻也無可奈何，錢佳寧則安撫道：「沒事，我父親當年也是屢考不中的，許是這次的文章和主考官的理念不同，咱們下次再試罷了。」

  劉凌對考不考中倒是無所謂，主要是作弊都沒考中，實在是有點丟人。

  不過也無所謂了，考的中便考考不中便回家，反正過段時間伯爵的任命書就會下來，自己再去魯州經營市舶司也是天高海闊。

  就在這時，趙玲綺也仔仔細細的又捋了一遍名單上的名字，確認沒有劉凌之後，她這才落寞的回到了幾人身邊。

  「沒有！」

  其實不用她說，單看她的表情眾人便能猜測出來結果。

  劉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無妨，過幾日沒事了咱們便回蓬萊，等過幾年再來考便是！」

  趙玲綺抬頭看了眼劉凌，最終也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就在劉凌打算離去的時候，一旁突然傳來了一聲冷笑：「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保州府的解元公啊！」

  幾人扭頭看去，便見人群之中擠出來一名身穿麻衣的書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是你！」趙玲綺第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正是之前花船上那位被富商戲耍，最終卷進案中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傢伙，之前他們在遇到大行山匪徒的時候，還被這小子坑了一把。

  後來忙著處理兩大案的事情，倒是把這小子給忘了。

  劉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問道：「你不是沒參加鄉試嗎？怎麼此時倒來京城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參加鄉試？」宋陽反問。

  劉凌皺眉，據他所知此人是在家中被捕的，而鄉試那天所有參與考試的人員，全都一股腦的被抓到了大牢，他若在場，劉凌肯定知道。

  此時，宋陽似乎是看穿了劉凌的想法，主動說道：「巡撫大人抓人的時候，我剛好交了考捲去入廁了，所以並未抓到我，你自然也沒見到。」

  劉凌雖有些疑惑，但卻並不在意，他聳聳肩膀說道；「沒見到便沒見到唄，就時間到了又能如何？我和你又不熟，難不成還請你吃飯啊！」

  「好了，沒考中便沒考中吧，先回家吧！」

  說罷，劉凌便想離去。

  趙玲綺幾人也懶得搭理此人，轉身便走。

  見對方離去，宋陽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哼！堂堂解元公前來考試竟名落孫山，真是丟保州府的臉！」

  「也不知當初學政大人究竟為何點你為解元！」

  此話一出，劉凌止住了腳步，之前被坑的事情他懶得計較，但現在這傢伙屢屢挑釁，若不收拾他一番，這傢伙怕真不知天高地厚。

  「難道你考中了？」劉凌回頭問道。

  宋陽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勾起嘴角說道：「不才，會試第十八名！」

  劉凌輕蔑一笑，說道：「我當是會元公呢！」

  「忘了告訴你，我考中舉人的時候，朝廷便任命我為市舶司主事，正六品的官職。」

  「而你，就算考中了進士，撐死也只能幹個從六品的小官熬資歷。」

  「再過幾日，朝廷冊封我為鎮遠伯的詔書也會下來。」

  「這種世襲罔替的爵位，不知比你的小官高多少倍！」

  「就憑你，也配在我面前炫耀？」

  一番話說完，宋陽頓時面紅耳赤，但他仍不想認輸，他咬牙道：「就算如此又如何？」

  「今後我進入官場之後，可以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謀利，而憑你舉人的身份，想要再往上升是根本不可能的。」

  「哈哈！」劉凌仰天大笑，他歪頭說道：「小子，且不說我去年平定倭亂，單就是今年我建立市舶司，空手套白狼便為朝廷賺了五百萬兩白銀，還平定了為禍朝廷十幾年的一夥海盜。」

  「我升不升官不知道，但憑我的功績，你這輩子都未必趕得上！」

  聞言，宋陽的臉更紅了，他咬牙道：「五百萬兩白銀，你蒙誰呢，要麼是你虛報功績，要麼你就是搜刮黎民百姓所得，等我做官，第一個查的就是你！」

  對這種人劉凌實在不想說什麼了，他深深的看了宋陽一眼，意味深長道：「你查不查我，我管不著，我只希望你今後做個好官，不然你會死得很慘！」

  說罷，劉凌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離去。

  趙玲綺幾人也各自瞪了他一番後，小步跟了上去。

  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宋陽的臉色漸漸變黑，半晌之後，他捏緊了拳頭道：「哼，劉凌我記住你了，今後我定會將你法辦！」

  回家的路上，趙玲綺幾人自然是在談論此人，畢竟錢佳寧和吳招娣並未見過他。

  一番交談之後，就連性情溫和的吳招娣也忍不住說道：「他這人怎麼這樣？我們有錢也並不是那種為富不仁的壞人。」

  「現在村子裡作坊賺的錢，大半都花在了村子之中，他憑什麼這麼對我們？」

  劉凌擺擺手說道：「這種人別理他就是了，等他進入官場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黑之後，自然會明白的。」

  「對了，今日咱們不回家吃了，叫上黎雪姑娘，咱們去外面吃一頓吧！」

  劉凌家平日裡都是吳招娣做飯，極少下館子，所以聽到這話後，吳招娣有些驚訝的說道：「啊！為什麼啊？相公是吃我做的飯吃膩了嗎？」

  劉凌笑著捏了捏吳招娣的臉蛋道：「不會膩的，吃一輩子也不會膩的。」

  「雖說相公我沒考上貢生，但不管怎麼說咱們也是來京城轉了一圈，既然來了總得享受享受。」

  「今天相公帶你們去吃酒席，明天再帶你們遊玩一番，到時候咱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吳招娣聞言放下心來，雖說還是有些心疼錢，但想到幾萬兩銀子都打水漂了，此時花點錢也無所謂了。

  於是，她便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回到家中，當得知劉凌並未考中貢生之後，黎雪先是一驚，隨後喜悅之情便溢於言表。

  「劉大人真沒考中！」

  看她這樣子，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趙玲綺說話較直，她皺眉道：「黎雪大小姐，不管怎麼說咱們也算是朋友，我家相公沒考中進士你就這麼高興？」

  此話一出，黎雪這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高興，我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吳招娣比較有包容性，她一把拉住了黎雪的手說道：「好了，不用說了，沒考上便沒考上唄，又不是什麼大事。」

  「你現在頭疼好點了沒，我們打算去外面下館子，一起吧！」

  黎雪聞言連忙將頭上的濕布扯了下來道：「好了，好了！走一起去吧！」

  說罷，她便興沖沖的跑了出去，此時的她早已沒了前兩日那病懨懨的樣子。

  劉凌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正在思索，早已餓極了的趙玲綺卻拍了他一巴掌道：「喂！想什麼呢！走了。」

  「哦！知道了！」思緒被打亂，劉凌應了一聲便跟了上去。

  ……

  然而，就在此時，國子監內部也在進行著爭論。

  「我覺得甲戊七十二號的文章更好，當為會元！」

  「顧大人此言差矣，明明是丁丑八十三號的文章更有心意！」

  「哎哎哎，都不對，這份丙寅四十三號的文章才是最佳，且是八股文體，文章通順，立意新穎，當為會元，其他文章幾乎沒有可比性！」

  「不對，此文離經叛道，能讓他中貢生便不錯了，怎可評為會元？我這個更好！」

  「你那個不行！我這個更好！」

  「我的好，我的好！」

  看著一眾審閱官爭吵的樣子，於廷益忍不住在一旁扶額。

  本次會試的一百多名中考的貢生都已經選定完畢，但前幾名的排名卻出現了問題。

  其中爭議最大的自然是會元的評定。

  這些審閱官各執己見已經爭論了一天一夜了。

  按理說，當審閱官出現爭議的時候，主審官是有拍板的權利的。

  而就於廷益自己來看，也確實是丙寅四十三號的八股文最好，但他總覺得這文章寫的過於秀麗缺少筆鋒，絲毫不像是一個男子所寫，倒像是個女人寫的。

  而且，此人的想法過於超前，和現在很多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最關鍵的是，這傢伙竟在文章中指出：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最要命的是，這傢伙還指出：聖賢書的道理雖然沒錯，但上千年時間已過，很多道理都不能照章辦事，需要進行修改。

  就憑這兩句話，很多閱卷官都主張讓此人落榜，就算不落榜也絕對不能進前十。

  於廷益作為內閣首輔，自然是知道文章中說的這些話是沒錯的。

  書本上東西是用來看的，拿來用就是廢紙一坨。

  但這裡是考場，大家都是讀聖賢書考進來的，你這傢伙，還沒進門就敢評判說聖賢書都是錯的。

  那我們這些當官的又是什麼？也都是錯的，所以只有蘇成和另外兩個審閱官主張將這份卷子列為會元。

  其他人則對此嗤之以鼻。

  於廷益雖是主考官，但卻也要考慮多方面影響，說白了就是要讓所有人信服。

  在這種不大不小的事情上，若搞獨裁一言堂，倒是有點嚴黨的作風了。

  眼見這些人爭論不休，而放榜的時間又即將過去，於廷益有些忍不住了，他沉聲道：「既然諸位各執己見，那我不妨挑幾份卷子去交由陛下審閱，諸位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原本還熱鬧非凡的國子監內頓時沒了聲音。

  一般來說，會試的選拔皇帝是不管的，但若出現這種情況，請示一下領導，也不是不行。

  思慮片刻後，各大主審管紛紛點頭。

  於廷益見狀隨即便將爭議較大的幾份卷子拿了出來，在看到丙寅四十三號卷子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卷子拿了起來。

  「好！諸位稍後，我去請示陛下。」

  這幾日蕭帝很閒，原因很簡單，朝廷有錢了，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不再需要他這個皇帝發愁了，所以現在內閣和司禮監便能將絕大部分奏摺處理完。

  就算有少數需要決斷的事情，蕭帝也能短時間內搞定。

  有錢了嘛，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所以，在於廷益將卷子帶到乾清宮的時候，便看到正在殿內做功課的蕭元壽三兄弟，以及坐在龍椅上品茶的蕭帝。

  「臣於廷益參見陛下，陛下……」

  於廷益話還未說完，蕭帝便擺手道：「平身吧！」

  「謝陛下！」於廷益起身。

  蕭帝隨即便問道：「是會試的事情搞不定？」

  「皇上聖明，正是會試的事，目前一百四十八位貢生都已經選定完畢，但會元之位爭議較大，臣也無法做出決斷，希望陛下聖裁！」於廷益並未直接讓蕭帝決斷，而是用了希望二字。

  畢竟，這不屬於領導的工作，領導做是給你面子，領導不幹當即就是一頓臭罵你也沒話說。

  若是前些年於廷益拿會試的事情來找蕭帝，十有八九是不會有好臉色看的。

  但現在不同，蕭帝閒下來之後，每天不看奏摺了也頗有些不習慣。

  再加上於廷益和大權獨攬的嚴高不同，他做事公允剛正，前來詢問自己的意見，正好也體現了這一點。

  所以心情大好的蕭帝十分包容的說道：「既然如此，便拿上來看看吧！」

  呂方去接試卷的同時，蕭帝也對蕭元壽幾人道：「你們幾個也一起上來看看吧。」

  「看看什麼叫錦繡文章！」

  「是！」蕭元壽三兄弟低頭稱是，不過上殿的時候，明顯看得出來三人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看那樣子估計是被打了屁股。

  來到龍椅旁站定，蕭帝已經看完了一份試卷，丟給了三人。

  三人低頭看去，只見那文章雲裡霧裡一團繞，看似什麼都說了，其實什麼都沒說。

  只是文筆極佳辭藻華麗，像是一盤用蘿蔔雕刻而成的美味佳肴，看上去不錯，但食之沒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