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要權

  寫文章和實際建設完全是兩碼事。

  前者可以天馬行空，想到什麼寫什麼，而實際建設起來，各種想到想不到的棘手問題都會浮出水面。

  在來的路上，劉凌便已經開始思索各種問題了。

  首先肯定是市舶司的位置。

  既然是海上商運，肯定是建設在海邊最為方便。

  歷城雖然是魯州的政治中心點，但人多且雜，很多事情辦起來都極不方便。

  

  所以劉凌是第一個否決的。

  接下來便是考慮實際情況了。

  所謂的市舶司，歸根結底還是做生意，而做生意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扎堆。

  只有扎堆才能吸引來人流量，只有扎堆才會有生意做。

  更何況，蓬萊群島還有個王直。

  那裡海運極為方便，來往的海商直接在他那便能購買到需要的物品，自己若在其他地方建立市舶司，想要短時間內將生意搶過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劉凌才會選擇在蓬萊縣駐紮。

  當然，可能遇到的麻煩劉凌也想過，但和麻煩相比，劉凌更怕的是沒有麻煩。

  所以，在聽到楊繼盛的勸解之後，他微微一笑，說道：「王直在蓬萊列島盤踞已久，很多海商都會直接在他那裡進行交易。」

  「我們大周想要靠海運盈利，只有將他幹掉。」

  此話一出，楊繼盛頓時怔住，他深深的看了劉凌一眼，道：「王直孤懸海外，麾下有數萬人馬，兵強馬壯，就是津門的水師艦船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難道，你有把握將他殲滅？」

  劉凌又笑了笑，然後說道：「事在人為嘛，他王直既然能占據蓬萊列島，我便能想辦法將他趕走。」

  「只要將他趕走，洋人和高麗、倭奴的商船想要獲得我大周的貨品，便只能走市舶司這條路！」

  見他胸有成竹且態度決絕，楊繼盛也不再多說什麼，而是問道：「那你需要什麼幫忙的嗎？」

  劉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自己雖胸有韜略，但對魯州的情況卻並不熟稔，想要將王直幹掉，肯定少不了對方這個巡撫的幫助。

  「楊大人，麻煩你將市舶司建立的消息傳播給魯州各地便可。」

  「告訴所有的商人，之前有人私通王直走私貨品的，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從今以後，想要再將自己的貨品銷售到海外的，便需要先將貨品送到蓬萊縣的市舶司倉庫，由市舶司代為出售。」

  「若有人再敢不經過市舶司，同洋人、女真、高麗或者王直的手售賣貨物的話，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楊繼盛聞言點頭道：「這沒問題，我會寫成邸報下發給各個州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需要？錢財什麼的？」

  劉凌笑著搖了搖頭道：「別的沒什麼需要的了，不對，還有件事需要向楊大人准許。」

  「何事？」楊繼盛問。

  劉凌笑著道：「本次和王直交手，肯定要用到兵丁，市舶司沒有調用兵丁的權利。」

  「魯州本地的兵丁若是長期調動，也需要兵部的公文。」

  「所以，我便想在緊急情況下，能夠徵調一下蓬萊、登州、煙臺、廣饒、即墨、威海、文登七鎮的軍屯兵力參與會戰。」

  劉凌所說的這七個鎮，自然是林岳等人駐紮的地方，這也是他敢將市舶司設立在蓬萊的底氣。

  楊繼盛自然也知道這七鎮軍屯的屯長，皆是劉凌的嫡系。

  同時，他也明白，這七鎮所在的位置，基本上算是封鎖了大半個魯州的出海口。

  而想要徹底制止海上走私，控制這些區域乃是最基礎的。

  沉思之後，楊繼盛道：「這個倒是可以，但他們所調集的方向，僅限於蓬萊一地，而且，調集的同時，你必須第一時間將消息告訴我。」

  「這是當然！」劉凌點頭道。

  如此，楊繼盛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擺擺手道：「好了，如此那你便去吧。」

  聞言，劉凌站起身拱手說道：「多謝！」

  ……

  劉凌抵達魯州的同時，嚴慶也回到了京城，並將此行的經過，同嚴高說了一遍。

  在得知劉凌刻意躲避嚴慶，並將他們所送的禮物，全部轉交京城之後，嚴高沉默片刻後說道：「可能是仍對我們有所戒備吧！」

  一旁的嚴茂青聞言輕蔑一笑，說道：「哼，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我現在就讓工部和戶部斷了他的銀兩，用不了多久，他便會親自來京城求咱們的。」

  嚴高看向自己的兒子問道：「你怎麼看？」

  嚴慶輕輕地搖了搖頭，否決道：「這招釜底抽薪還是魯莽了點，此事乃是陛下親自下的命令，於廷益又在京城盯著，這麼幹最終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要我來說，便讓工部和戶部全力配合，給他的銀子越多越好，等他折騰起來了，再暗地裡給他使幾個絆子敲打敲打便是。」

  「陛下雖然讓他當市舶司主事，但也給他下了任務，那便是一年一百萬兩的稅銀。」

  「他拿得出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拿不出來，皇上必定會治他的罪！」

  嚴茂青聞言一愣，隨後，忙拍馬屁道：「還是小閣老目光長遠，神機妙算啊！」

  「叔父！您看如何？」

  目光又聚焦到了嚴高的身上，此時的嚴高正躺在藤椅之上，兩名貌美的侍女，正輕輕的為他搖晃著。

  聽罷二人的想法之後，他一聲長嘆說道：「算了，既然他對我們有所防備，那我們便繼續配合他吧，將他捧的高高的。」

  「他才不到二十，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這種人最容易栽跟頭。」

  「等他自己栽了跟頭，我們再上去扶他一把，這時候他才會明白，我們是真心待他的。」

  此話一出，嚴茂青和嚴慶的臉色皆是一僵。

  作為遠方侄子的嚴茂青不敢質疑嚴高的決定，於是他便將目光看向嚴慶。

  後者在京城，便一直都是收禮的角色，想要請他吃飯的人，能從東直門排到西直門。

  如今去了劉家村，不僅吃了個閉門羹，甚至連禮物都被人堂而皇之的轉交了出去。

  這自然讓嚴慶臉上十分掛不住，他能安耐下性子，給劉凌慢慢使絆子，已經是給足了自己老爹面子了。

  可如今，嚴高竟然讓他繼續捧他的臭腳。

  這下嚴慶再也忍不住了，他怒道：「爹！這混帳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在意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於他，只會助長他的傲氣，若我來辦就一個字，殺！」

  「殺雞儆猴，殺一儆百，殺了他，又有誰還敢同我等作對？」

  看著疾言厲色，怒火攻心的嚴慶，嚴高的目光依舊淡然，等他說完，嚴高便輕笑了一聲道：「慶兒，當年朝堂之上有諸多才能遠在為父之上的能臣幹吏。」

  「你知道，這些人為何都不得重用被驅逐出朝廷了嗎？」

  此話一出，原本暴躁的嚴慶，漸漸冷靜下來，他不假思索的說道：「是爹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你知道便好！」嚴高點了點頭道：「爹這輩子沒什麼本事，只懂得效忠皇帝，如今皇帝要扶持劉凌，為父自然也要支持。」

  「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得到陛下的支持。」

  嚴慶聞言又急了，他說道：「可是爹，此人和以往之人不同，他是絕對不會效忠於您的，甚至他也未必會效忠於皇上！」

  「這種人若將他培養起來，最終只會養虎為患！到時候，您老想有個善終都不行！」

  這時，一旁的嚴茂青也說道：「是啊！此人精於權謀，且深通兵機，若成長起來，前途不可限量。」

  「且陛下有意培養三殿下，而三殿下又同他關係匪淺，若未來有變，那我等……」

  嚴高淡淡的瞥了二人一眼，不急不緩的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我不需要他效忠於我，我只需要施與他恩情便可。」

  「他精於權謀不假，但據我所知，他也並非那種嫉惡如仇不懂變通之輩。」

  「只要於他搞好關係，未來就算朝局有變，我等也能全身而退。」

  「難不成，你們還真的想掌控一輩子朝局？」

  「醒醒吧，王朝尚且有所更迭，何況我等，認清形勢，急流勇退，保全自身，韜光養晦，以待天時才是正途。」

  「好了，這件事便這樣定下來了，你們若覺得不妥，便按你們的意思來，我也懶得干預，但日後若闖出什麼禍事來，勿要再找我給你們擦屁股！」

  說罷，嚴高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離去。

  嚴慶和嚴茂青雖說對嚴高的決定仍有不忿，但看他那不耐煩的樣子，二人也明白，若是再說下去，非但討不著好，十有八九，還要挨罵，於是，二人也只得退了出去。

  等走出房間之後，嚴茂青道：「小閣老，您說怎麼辦？」

  嚴慶目光中滿是陰寒，良久之後，一道精光自他眼中閃過，隨後他才說道：「按老爺子的意思辦！」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嚴茂青深深的看了嚴慶一眼，他知道，這個足智多謀的小閣老必定又想出了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主意，但他不說，自己也不會問的。

  於是，一聲長嘆，他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