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絕交的理由

  夏瑾難得來一次海島。

  京市和青市都不靠海，因此她每到一個濱海城市，總會花大半的時間待在海灘，哪怕只是簡單地發呆，於她來說都是一種享受。

  所以即使寧焱暗示了好幾次想要回去，她也依然固執地坐在原地，直至天邊出現夕陽。

  原本刺目的太陽光變得柔和了許多，火紅色的晚霞染透了天空，就連碧藍的海水都成了相同的顏色。

  夏瑾安靜地靠在寧焱的肩頭，面向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發現在這種地方，真的很容易忘記煩惱。」她輕聲感嘆到，「大海太大了，而我的煩惱那么小。」

  寧焱低下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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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臉上的表情恬靜，仿佛最近發生的那些糟心的事，她已經全然釋懷。

  「我爸媽去世那一陣，我也來過海島。」夏瑾突然說。

  寧焱圈在夏瑾腰上的手臂收了收。

  他的喉頭不自覺地發緊，艱澀地問出下面的話：「然後呢？」

  「然後？」夏瑾望著海面，思緒不由飄遠。

  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最好的朋友沒了，父母也沒了。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一天，她在海灘上，從清晨坐到傍晚。

  海邊的風是暖的，可她的心卻冰涼。

  期間有無數次，她想要走進那邊蔚藍之中。

  想要任由海水將她淹沒。

  這樣她就可以去陪伴父母，不用沒日沒夜地煎熬著感受孤獨。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他。

  她想，在離開這個冰冷的人世之前，起碼，要再看一眼他。

  那樣，她才能毫無牽掛地與世界告別。

  「我在海灘上坐了一天，然後回去京市了。」夏瑾輕描淡寫地說。

  可寧焱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一定不像她表現出來得這麼平淡。

  「對不起。」他說。

  夏瑾不解：「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她現在不一定還活在這世上。

  寧焱將臉埋入她的脖頸，啞聲道：「那個時候……沒能陪在你的身邊。」

  他與夏瑾的決裂發生在大四畢業。

  一切都很突然。

  在那之前，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向她表白。

  她卻告訴他，她早就厭煩了與他虛與委蛇。

  早就不想要遷就他、迎合他，當一條跟在他身後搖尾乞憐的狗。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種錯覺。

  明明在他看來，他們倆的這一段關係里，他才是更遷就她的那一方。

  他委屈、他憤怒、他不甘。

  年輕氣盛的他選擇了負氣離開。

  之後便真的與她一刀兩斷。

  那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以至於後來每每想起，都會捶胸頓足、徹夜難眠。

  再後來，他出了國。

  京大生科院有和國外大學的合作項目，每年都會派院裡最優秀的學生過去交流學習。

  他為了逃避痛苦，選擇了離她遠遠的。

  不去打聽任何與她有關的消息。

  從而錯過了她父母的去世。

  他知道那件事是在很久以後。

  忘記了是從誰那裡聽說的。

  他們說，高中班裡當時還為她發起了捐款，眾籌了大幾萬，他這個班長不在，是由副班親自給她送過去的。

  但夏瑾沒收。

  他們還說，她的狀態很差。

  人瘦得只剩骨頭，衣服寬大得像是套在了身上。

  她的黑眼圈很嚴重，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睡過覺。

  最最最可怕的是，她的手腕上有幾道新鮮的傷疤。

  不知道是自殺，還是自殘過。

  寧焱幾乎崩潰了。

  身邊親近的朋友都勸，說不是他的錯。

  她家裡發生那樣大的變故，他不是神，無法提前預料。

  更何況，他們都絕交了，他不欠她什麼。

  可他還是自責。

  他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想，假如他當年能夠大度一點，願意低下頭來道歉……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最終，他沒忍住，還是去找了夏瑾。

  彼時的她已經離開了京市，回到了她父母的故鄉青市，並且在青市最好的學府成大任職，成為了醫學院的一名輔導員。

  大學輔導員，與她曾經的外交官夢想相去甚遠。

  然而她大學期間的成績一向優異，哪怕成為外交官太過困難，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他不敢想，她父母的去世，究竟給她帶來了多大的打擊。

  才會讓她放棄夢想，甘願平凡、偏安於這小小的一隅。

  但他尊重她的選擇。

  也希望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讓她未來的人生更順遂些。

  於是他找到了成大醫學院的徐院長，主動提出要為他們贊助，唯一的要求是：照顧好她。

  夏瑾回抱住寧焱，因他的解釋而發笑。

  「那個時候我們都絕交了啊。」她說，「而且，還是我提出來的絕交。就算有錯，那也是我的錯，跟你有什麼關係？」

  寧焱卻搖了搖頭：「絕交了我也應該關心你的。是我太小氣了。對不起，瑾瑾。」

  「嗐！」夏瑾覺得他的懺悔太過搞笑，「你是聖母嗎？還跑去關心一個絕交好多年的朋友？反正如果我們倆角色互換，我肯定是不會去關心你的，說不定還要幸災樂禍：讓你當年嘴賤！說那麼多難聽的話！報應來了吧！」

  雖然知道夏瑾是在開玩笑，但寧焱還是捂住了她的嘴。

  「別這麼說。」他很嚴肅地制止她，「不過……」他撇撇嘴，有點委屈地抱怨：「絕交的時候你說的話確實挺難聽的，讓我難過了好久。」

  夏瑾的心臟驟然抽痛。

  她的手指蜷了蜷，半晌後，垂下眼眸喃喃地說：「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遲到了八年。

  寧焱揉了揉她的腦袋，大度表示：「沒關係，都過去了。」

  儘管他的語氣很輕快，可夏瑾還是忍不住鼻酸得想要落淚。

  「有關係的。」她攥緊了他的T恤下擺，哽咽著重複：「有關係的。」

  那些她對他的傷害，即使勉強被時間撫平，也無法修復得嶄新如初。

  氣氛慢慢變得沉重。

  寧焱張了張嘴，看著她被夕陽染紅的側臉，終於問出埋藏在心裡許多年的問題：「所以……當年你要跟我絕交的理由，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