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試一試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寧焱抬手按滅房間的燈。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小心地靠近，輕輕地將自己的下巴擱到了夏瑾的肩膀之上。

  夏瑾的一隻手依舊抵著他的胸膛，正要發力，突然聽到了一陣極其細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心慌意亂之下，她的氣勢也跟著慢慢變弱：「哎，你別哭呀！」

  

  可她越是制止，寧焱的眼淚流得就越急。

  很快，夏瑾就感覺到肩膀上濕漉一片，緊靠著她的那具軀體，也因為努力克制著不發出聲而劇烈地顫抖著。

  夏瑾的心痛得揪成了一團。

  可她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因為她知道，她能說的，都不是他想聽的。

  「寧焱，我們不合適。」思慮半晌，她最終決定好好地跟他講道理，「你再這麼執拗下去，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幸福。」

  頓了頓，她輕嘆了一口氣：「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

  寧焱似乎是抹了一把眼淚。

  沉默許久後，他啞著嗓子開口：「我嘗試過放棄。」

  自兩人上一次決裂，到在成大醫學院院慶日的重逢，過去了七個多年頭。

  他硬生生忍了七年，不見她、不想她、不出現在她面前。

  可他的一切努力，在透過車窗瞥見雨幕中的她時，全都化作了烏有。

  他告訴自己：投降吧。

  向真實的內心。

  被封鎖在一角的思念就此掙脫束縛，無窮無盡地襲來，直至將他徹底淹沒。

  「可我放棄不了。」

  「夏瑾。」

  「我放棄不了。」

  「我真的……」

  「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的音量逐漸降低，說到最後時，幾乎只剩下嘴型。

  但奇異的，夏瑾還是聽清了。

  「你能不能……」寧焱的喉頭滾動，語氣卑微到了塵埃里：「給我一次機會？」

  「我們……試一試。」

  「如果……你實在覺得、不合適，我、一定不會再糾纏你。」

  夏瑾的攤開的手掌握成了拳，緊緊地攥住了他胸口的布料。

  不知何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差點就在衝動之下答應了他的請求。

  然而殘存的一絲理智在最緊要的關頭又成功將她拉了回來。

  她定了定神，鄭重地重申：「寧焱，我有男朋友了，他現在就在隔壁。」

  「我知道他是假的。」寧焱卻說。

  夏瑾一愣。

  「還是說……你寧願要一個gay，都不要我？」

  他這句話一問出口，夏瑾就相信，他知道了全部。

  「你怎麼……你去查傅瑾辰了？」她有些氣。

  察覺到她的口氣不好，寧焱面不改色地將責任推卸到了邵書明身上：「邵書明讓我幫他查的，他要評估風險。」

  寧焱自己調查傅瑾辰，是純粹的侵犯隱私；可這一切若是邵書明要求的，就變得有理有據了。

  夏瑾很平靜地接受了他的說法，甚至還因此心虛了起來。

  「那邵書明……沒說什麼？」她不由替傅瑾辰捏了一把汗。

  「這比他想像的要好很多。」寧焱說，「更何況，傅瑾辰前男友的現男友，那個叫Steven的，不也是個gay？」

  既然Steven能混得風生水起，傅瑾辰也能。

  所以邵書明今天在飯桌上，才會主動提起給傅瑾辰接商務。不然以他謹慎的個性，會一直捂到兩人合約到期的那一天。

  「不過……我們倆現在，確定要聊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寧焱在夏瑾的耳邊吹了一口氣。

  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過遍全身，夏瑾抖了一抖，身體向旁邊側去。

  然而立即，就被寧焱扯了回來。

  啪。

  他打開了燈。

  夏瑾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一時被明亮的光線刺得眯了眯。

  「夏瑾。」寧焱鄭重其事地叫她，直到她順利地睜開眼、與他對視，才接著往下說：「你要不要，和我試一試？」

  他的表情很真摯。

  夏瑾看進他的眼睛。

  在他的眼底，她看見了他努力想要藏起來的恐懼。

  他在恐懼她的拒絕。

  那樣驕傲的人。

  那個站在雲端、永遠自信的人。

  卻因為她而恐懼。

  夏瑾想：她究竟何德何能？

  或許是她沉默的時間實在太久，寧焱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凝重，粉色的薄唇也被抿成了筆直的一條線。

  「你可以規定一個時限。」他再一次退讓。

  「比如，一年。」

  夏瑾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說話。

  寧焱以為她是不滿意，當即改口：「半年？」

  「三個月？」

  「一個月？」

  他神情中的惶惑漸深，越到後面，就越不自信。

  幸好夏瑾及時清醒，經過久久的思慮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鬆了口：「……好。」

  「不能再少……」寧焱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她打斷。意識到她說了什麼以後，他的雙眼倏地睜大，卻仍不夠確定：「你說……什麼？」

  夏瑾忽然起了逗弄他的意思。

  她撇撇嘴，輕飄飄地說：「沒聽見就算了。」

  說完，她便從他撐在她身側的胳膊下鑽出，想要往裡走，卻被寧焱用力地一把攫住手腕，重新拉回了懷裡。

  他從背後緊緊地抱住她，前胸貼著她的後背，不留一絲縫隙。

  「我聽見了！」他的聲音在顫抖，語氣卻很歡快，「你說『好』！我聽見了！你不許反悔！」

  他把臉埋入她的脖子，在這一刻才肆無忌憚地嗚咽出聲。

  夏瑾去掰他箍在她腰間的手，寧焱卻手忙腳亂地扣得更緊了一些。

  夏瑾無奈嘆息：「你能不能讓我轉個身？我想抱抱你。」

  寧焱這才鬆開手，但手臂依舊不安地虛虛將她圈住，生怕他一個不注意她就跑了。

  夏瑾與他面對著面，第一次沒有任何顧忌地伸出雙手將他抱住。

  寧焱低頭，在她的發頂印下一個輕吻。

  「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他說。

  如果這是個夢，那麼他許願，永遠都不要醒來。

  「不是夢哦。」夏瑾使了點勁，在他的後腰上掐了一把。

  幾乎是立刻——

  「嘶——」寧焱緊皺著眉頭，倒抽了一口涼氣。

  溫馨的氣氛被瞬間打破。

  「夏老師。」寧焱咬著牙，忿恨地問：「你會不會對你的男朋友太狠了？」